可是我不後悔。


    電話那頭,聽到女人堅定不移的迴答,男人把指尖夾著的煙在菸灰缸裏按滅,起身走到窗邊,看著樓下的車水馬龍,陷入沉默。


    對呀,她為了嫁進夏家,算計了那麽多,也失去了那麽多,她當然不會後悔,也不能後悔。


    而他,為了她同樣放棄了很多東西,現在也沒有任何退路。在當年他答應她把夏朝顏從遊樂園擄走的時候,他們就成了一根繩子上的螞蚱。


    「我知道了。」盯著樓下來來往往的車流發了會兒呆,陳默溫聲安慰她,「別擔心,在悅嬈生日宴會之前,我一定會替你解決夏朝顏。」


    「默哥,這是我最後一次求你,事成以後,你想要什麽我都可以答應你。」男人不會無緣無故為一個女人付出,蘇玫很清楚這一點,在掛斷電話前,她丟下了誘餌——隻要他能達成,她可以滿足他的任何要求。不過嘛,事成以後,他還有沒有機會提出要求,就是個未知數了。


    掛斷電話,陳默隨手把手機扔在沙發上,再次給自己點了根煙。女人從浴室出來,光著腳走到他身後,纖細的手指從他手裏抽走香菸,坐到沙發上自顧自抽了起來,享受似的眯起眼睛。


    迴頭看向貓一樣蜷在沙發上的女人,陳默沒有發火,也沒有重新點菸。他走到女人對麵坐下,冷冷道,「以後不許隨便接我的電話。」


    「怎麽?你的老情人?」女人看起來四十出頭,保養得很好,皮膚細膩而光滑,光裸的身體上沒有一點多餘的贅肉……陳默的目光從她的胸部挪到她的腰上,看了一會兒,扯了件外套扔到她身上,「不穿衣服到處跑,剛才還沒被幹爽?」


    女人裹著衣服,修長的腿擱到他腿上,懶洋洋地說道,「喲,這都學會轉移話題了?」她沒有繼續追問,隻用腳尖或輕或重地攆著男人的腿,從大腿外側慢慢往裏移動,「我爽不爽,還不是看你的表現?」


    陳默撥開她的腳,不耐煩地說道,「錢轉你帳上了,走吧。」


    他和她在酒吧遇到,女人年紀不小,一言一行都是熟女的風情和誘惑。他看她身姿婀娜,像極了蘇玫,隻不過從她的衣著打扮就能猜出是什麽職業——身姿再怎麽像,她也比不上蘇玫的純情和幹淨。


    她們那一行,每天都有更加漂亮的新人冒頭,老人再怎麽風情萬種,價格也趕不上新人。


    發現他的注意,調酒師和他開玩笑——別看她年紀大了,價格可不便宜——他被勾起好奇,問起來才知道是這一行的老人,早就不自己接客,隻收些小姑娘,做些中介人的活兒。


    他不知道這女人是怎麽注意到他的,等他迴過神,女人已經跟著他迴了家。兩人第一次發生關係是在一個月前,那次她沒找他要錢,後來他送她名牌包包,她沒有拒絕,笑著收下。


    他為蘇玫守身很多年,也可能是心裏有了比較,總覺得和蘇玫那樣的女人做過,外麵那些女人他都看不上眼——在他眼裏,那些女人再怎麽溫柔可人宜室宜家,也比不上蘇玫的一根頭髮。


    他癡想著蘇玫有朝一日能迴頭看他,發現他的良苦用心,而不是一味的利用,哪怕拿出百分之一的真心待他,他也死而無憾——他一直懷揣著自認為偉大的獻身精神,堅持等著蘇玫。


    蘇玫和老高在一起時,偶爾還會和他見麵,動情時也會允許他進一步放肆,但除了第一次,兩人從來沒有做到最後一步。更別說她嫁進夏家,徹底斷了和他的聯繫。


    後來他也會想,她沒有嫁進夏家以前,其實也沒有多喜歡他,她甚至是看不起他的,可她為了給自己留條後路,寧可強忍著厭惡和他聯繫。而他呢,也是犯賤,明知道女人不喜歡他,卻巴巴著湊上去給自己找難堪。


    他不是沒有考慮過找別的女人,徹底忘記蘇玫。可是走到如今這一步,讓他現在放手,他多少有點不放心,也不甘心。


    他認為靠著這種不甘心支撐,他可以一直為蘇玫守身如玉,直到她迴頭看他。可上個月和女人縱情地發泄後,他陡然發現,不管是心靈還是身體,都在渴望著女人的撫慰。


    他和她保持聯繫,心情好或者不好的時候會給她打電話,約她出來——吃飯,上床,給錢。他和她之間形成了一種奇怪的默契,這種默契讓他們已經歡愛過多次後,也沒有詢問對方的名字。


    一旦知道名字就是製造了羈絆,他有了蘇玫已經足夠,沒必要再給自己添個麻煩。


    「你可真是絕情。」女人把衣服扔還給他,頗為怨念地嘟囔道,「知道是你的老情人,也不用這麽急著趕我走吧?怎麽,她要過來找你?」


    「你今天話很多。」陳默皺眉道,「你別告訴我是在吃醋。」


    他本是隨口一說,誰知女人滿不在乎地點點頭,道:「嗯,我很吃醋。」在男人陡然陰沉的臉色中,她不緊不慢地補充道,「我舒情的客人很多,從沒有哪個男人剛和我做完,轉頭就趕我走的,你是第一個。」


    還是知道了她的名字。不知道女人是有意還是無意,陳默隻覺得更加焦躁:「廢話說完了?說完了快走。」


    還真是不留情麵。女人也不生氣,懶洋洋地穿好衣服,化好妝,臨出門前還不忘和男人告別:「親愛的,我走了啊。」


    隨著大門砰一聲關上,男人仰頭躺在沙發上,手臂覆上眼睛,遮住了所有的光。


    蘇玫,舒情……明明外表姿態如此相似,性格卻完全相反。


    他第一次和蘇玫發生關係時,那個女孩年紀不大,一個人在酒吧買醉。他被她的側顏吸引,過去和她搭訕,她沒有拒絕。


    聊天中知道她心愛的男人要結婚了,娶她的情敵——一個名門世家的大小姐。因為家世不敵,她不得不忍痛割愛,默默退讓。


    她喝得醉醺醺,把他當成了那個男人,抱著他不肯撒手。女生這麽主動,他自認不是坐懷不亂的柳下惠,當然順水推舟和她翻雲覆雨一番。


    那一夜之後,她成了他忘不掉的心頭硃砂。


    後來知道她懷孕,算著日期,他懷疑蘇妍是他的女兒,等蘇妍出生後,他悄悄扯了蘇妍的頭髮去做親子鑑定,發現完全沒有血緣關係,這才死心。


    蘇妍不是他的孩子絲毫不影響蘇玫在他心目中的重要位置。發現懷孕後,她決定嫁給那個老實的高中老師,他沒有反對——他是個不穩定的人,給不了她想要的幸福。如果有人可以給她,他很樂意做出讓步。


    她嫁給了那個老師,一開始夫妻和睦相敬如賓。不知什麽時候,那個老師忽然發現了蘇妍的身世,一貫順風順水的男人被妻子的背叛打擊到,把所有的怨氣和戾氣都發泄在她身上。


    有好幾次,看到她身上的傷,他很想衝進學校宰了那個男人。每次聽到他這麽說,蘇玫都會一邊流著淚一邊阻止他,她說她不能拖累他,讓他不要為了她毀了自己的一生。


    在女人的央求中,他暫時放過了那個老師,可他卻在某個晚上從樓梯上摔下,不治身亡。


    她再次恢復單身,結過一次婚的女人,還帶著孩子,他覺得自己或許可以嚐試著照顧她。他剛有這個想法,她和曾經的愛人重逢了。


    她開始謀劃怎麽奪迴自己的愛人,聽她計劃縝密,一步步把情敵逼上絕境,他才猛然發現,這個女人並不像他以為的那麽單純脆弱。


    她如願嫁進夏家,卻擔心丈夫和前妻的長女影響到她在夏家的地位,她再次找到他,央求他把那個女孩擄走殺掉。


    他一開始有些猶豫,雖然殺人放火的事不是沒有做過,可對方隻是個不諳世事的孩子……她哭著求他,他的良心敗給了她的眼淚,答應了她的請求。


    擄走夏朝顏的時候,他陡然想起,曾經他說要殺掉那個老師時,她以「不能拖累他,毀了他的人生」為理由拒絕了他的提議。如今同樣是殺人放火的事,她卻主動來找他——她不是擔心他為了她殺人後毀了自己的一生,而僅僅隻是想把最好的棋子用在最有用的地方,僅此而已。


    他處理了夏朝顏,她給了他一筆錢,兩人再次斷了聯繫。直到夏朝顏再次迴到夏家……


    或許,他該感謝夏朝顏。若不是那個女孩突然歸來,讓蘇玫措手不及又急著除掉她,她也不會重新聯繫他。


    可是,這次她找他,他也沒有完全的把握,不能像往日一樣給她一個肯定的答案。


    夏朝顏很棘手,夏朝顏身邊那個男人更棘手。為了查出那個男人的底細,他花大價錢請信得過的三兄弟跟去黎疆,最後夏朝顏迴來了,那三人卻如人間蒸發一般,沒了音訊。


    那個男人……不是簡單的角色,蘇玫這次可能真的啃到了硬骨頭。


    他想得出神,手機在身邊響了三次才聽到。男人拿起手機,看了一眼上麵陌生的號碼,直覺不是什麽好的電話,下意識想要掛斷。


    還沒來得及掛斷,手機忽然安靜下來。他盯著黑下去的屏幕看了一會兒,正想丟開,手機卻再次震動起來。


    這人還真是鍥而不捨。不想被繼續騷擾,陳默接起電話。


    「餵?哪位?」


    「默哥,是我。」電話那頭是熟悉的聲音,顫顫巍巍很是可憐,「你搬家了嗎?我在你家門口,按了門鈴沒人應。」


    「老二?」陳默坐直身子,沉聲道,「你迴來了?老大和老三也和你在一起嗎?」


    「默哥,隻有我一個人迴來了。」老二顫抖著說道,「大哥和三弟……都被夏朝顏弄死了。」


    「……」和他預料的一樣,唯一的不一樣是老二平安迴來了。「你在我家門口?我前兩天剛換了新的住所,現在不在那邊住了。」


    「啊,默哥,你換到哪裏了?我來找你。」老二道,「我現在被夏朝顏的人追著,實在沒地方去了,你讓我躲躲吧。」


    「老二。」夏朝顏的人追著他,他怎麽可能讓他躲到他家,一不小心就會連累他一起暴露。陳默道,「我不是給了你們一筆錢嗎?你拿著那筆錢到外地去,別再迴槿城,那錢應該可以讓你衣食無憂過完後半生……」


    「默哥!我不要錢!我隻想給我大哥和三弟報仇!你就讓我躲兩天,風頭過了我馬上就走——我會變成現在這樣,也是因為聽你的話去對付夏朝顏……」


    「你可不是聽我的話,你是聽錢的話。」不想多做糾纏,陳默冷聲道,「你們任務沒有完成,我把錢給你,也算仁至義盡。別再來找我,不然我就直接報警了。」


    掛斷電話,老二握著手機在原地轉了兩圈,沒能壓抑下怒火,狠狠把手機砸在地上。


    陳默,蘇玫,真有你們的!利用完以後,連麵都不肯見了。好,陳默,你以為搬了家我找不到你就拿你沒辦法了?你跑了,蘇玫跑不了!找不到你,找你的老情人敘敘舊也不錯。


    他記得蘇玫那個女兒好像準備過生日了吧?夏家給槿城很多世家豪門發了帖子……


    陳默和蘇玫兩個混帳,害他失去了兄弟,他現在承受的痛苦,一定要十倍百倍的還給他們。


    「喂,你還要在這裏待多久?」站了一會兒,有男人從拐角處探頭,招唿老二,「走了,去吃飯。」


    「好。」


    「怎麽?你那位兄弟不肯見你?」等他走近,男人遞了根煙給他,「看你,哭喪著臉。」


    「那混蛋才不是我兄弟!」老二呸了一聲,道,「阿勇,你說夏家準備舉辦生日宴,是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阿勇抽著煙,自得地說道,「我有個表哥在夏家給夏家大爺做司機,好多帖子還是他跟著一起送的呢。」


    「喲,那你表哥挺牛的啊,夏家可不是我們這種小老百姓隨隨便便能進去工作的。」老二拍完馬屁,試探著問道,「有你表哥在,你進出夏家應該挺容易的吧?」


    「那是!」阿勇嗬嗬笑道,「不過我進去幹嘛?又沒什麽事。別看夏家表麵上光鮮亮麗的,其實……」男人左看右看,壓低了聲音,神神秘秘地說道,「我聽我表哥說,夏家的大小姐和現在的二夫人,鬥得可兇啦。嘖嘖,什麽豪門,還不是為了點錢鬥得你死我活。」


    「……」和他知道的信息差不多。老二對阿勇的話又信了幾分。「我倒是對那種上流社會的宴會很感興趣的,有機會真想去見識一下,開開眼界。」


    「哎,這還不簡單?」阿勇重重拍拍他的肩膀,豪爽地說道,「你想去,我讓我表哥帶你進去就行。」


    他說得滿不在乎,似乎混進夏家千金的生日宴會是件輕而易舉的事。接觸幾天,他早就發現阿勇是個喜歡聽人奉承的,他答應得爽快,老二立刻做出一副沒見過世麵的樣子,驚喜地說道:「真的嗎?那我可要好好感謝勇哥了,今天中飯我請!」


    一頓中飯換來混進夏悅嬈生日宴會的機會,何樂而不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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