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換好衣服,夏朝顏恢復了往日的精神氣,蹦蹦跳跳地從二樓下來,眯著眼睛在裴琸和阿蕪身上掃了一圈後停在阿蕪身上,不知想到什麽,笑得更開心了。


    想起昨晚被她扯下來的那一戳頭髮,阿蕪隻覺得頭皮發麻,不著痕跡地挪到裴琸身後,擋住夏朝顏意味不明的目光。


    「你們昨晚睡在這裏?」裴琸翹著二郎腿,悠閑地喝著茶,嫌棄地看一眼爐火邊的地鋪,道,「是床不夠結實,經不起你們折騰嗎?」


    對他的調侃充耳不聞,夏朝顏給自己倒了杯水,喝茶的空當細細打量裴琸,疑惑道:「裴琸,你是不是精神了不少?」


    這人在槿城見麵時,雖然看起來一副玩世不恭陰險狡詐的模樣,總讓人覺得他就是那種遺千年的禍害,可是她卻覺得他漂亮的臉蛋下,藏著幾分死氣,使得整個人看起來像從墳墓裏爬出來的孤魂。


    「很明顯嗎?」這也是裴琸今天過來想要說的事。昨晚以前一直被關在閣樓上,和蠱蟲一起同起同睡,不需要活動,所以沒什麽感覺。昨晚在祭台上鬧騰了那麽久,迴到阿蕪的小閣樓休息了一會,他總算察覺出身體發生的變化。


    「裴琸,你身上的蠱毒……」被夏朝顏這麽一說,阿蕪也察覺出青年的不一樣。當年裴琸作為祭品,在蠱池裏泡了好幾天,蠱蟲雖沒把他吃幹抹淨,但被陰氣至盛的蠱蟲咬了那麽多口,蠱毒在那時就已經深入骨髓,無法根治。特別是到了去年,蠱毒發作的次數越來越多,她眼看著他身體慢慢衰敗下去而無法可施。


    也正是因為知道自己的身體支撐不了多久,裴琸才會孤身一人跑來黎疆,急切地想給當年的事情劃上一個句號。可是,一段時間沒見,她怎麽感覺裴琸體內的蠱毒……淡了很多?


    裴琸沉吟道:「我體內的蠱毒,不知道是被壓製了,還是被拔出了,反正……這幾天沒有再復發。」


    「你中過蠱毒?」夏朝顏詫異道,「是因為十四年前那件事?」女生說著,又把視線重新移到阿蕪身上——說起來,若不是因為這女孩兒,裴琸這輩子肯定是沒機會經歷那麽痛苦的事了。


    「嗯。」裴琸在她眼前揮了揮手,懶洋洋地說道,「不知道你有男朋友的,還以為你喜歡阿蕪——你能別盯著她看了嗎?我昨天迴去後已經好好教訓過她了。」


    「好好教訓?」夏朝顏從鼻子裏發出一聲冷哼來表示自己的不屑,「你會捨得教訓這丫頭?就算給她撓癢癢撓疼了,你都會心疼好久吧?」停了一瞬,她嘆息道,「都說打在兒身疼在父母身上——養女兒嘛,我能理解。」


    除了罵幾句,他還能怎麽辦?一個大男人,把阿蕪按在地上抽一頓鞭子?他還真下不去手,畢竟是他養大的……裴琸點頭道:「為人父母的心思,你能理解就好了。」


    夏朝顏:「……」以前沒發現,這人臉皮這麽厚!


    「朝顏,過來,把牛奶喝了。」先收拾好夏朝顏,在把自己整理好,順便還要從全是女士化妝品和護膚品的包裏翻出早餐奶,霍老師下樓時,夏朝顏和裴琸的對話正好陷入僵局。


    看到青年拿下來兩盒牛奶,知道有一盒是給阿蕪的,剛剛被裴琸噎住的夏朝顏立刻找到報仇的機會。女生從青年手中接過牛奶,十分幼稚的在裴琸和阿蕪麵前晃了晃,嬉笑道:「牛奶哦,霍清珣帶的,我一個人喝,不給你們喝!」


    對這種小兒科的炫耀行為,裴琸視而不見,十分淡然。偏偏躲在他身後的阿蕪一聽說吃的,肚子頓時發出一陣不爭氣的「咕咕」聲。知道夏朝顏故意誘惑她,小女孩捂著肚子,漲紅了臉一言不發。


    自家養的丫頭不爭氣,又捨不得她受苦,裴琸隻能無奈開口:「夏大小姐,朝顏小姐,你最可愛了,阿蕪這種笨丫頭出門都不怎麽帶腦子的,你可千萬別和她一般見識……」


    「她哪裏不帶腦子了?她昨天把我從祭台上推下去的時候,小算盤打得可好咯。」夏朝顏話音未落,霍清珣從她手裏抽走一盒牛奶,扔給裴琸,惹得夏朝顏氣唿唿地瞪他,「霍清珣!」


    「迴頭,我去找裴爺給你要點桑海遊園的分層,如何?」霍清珣摸著小姑娘的腦袋,「理由嘛,裴少的救命之恩和阿蕪的算計之仇,我想裴爺不會拒絕的。」


    裴琸:「……」就說這個人怎麽這麽大方,原來在盤算著給自己的小女友爭取實際性的補償呢!


    「桑海遊園是什麽?」夏朝顏疑惑道,「裴家的項目?」


    「嗯。而且還是裴琸少爺負責的項目,就在槿城隔壁的市區,來去也方便。」霍清珣把自己的算計說得明明白白,「你看,裴少辛辛苦苦工作,你在家裏喝茶種花,最後和他賺一樣的錢,多好。」


    夏朝顏對桑海遊園不怎麽了解,隻聽得似懂非懂,懵懵懂懂地點頭——不管是什麽,霍老師覺得好,那肯定就好。


    裴琸聽不下去了,直接打斷明目張膽占他便宜的兩人,說道:「我們能說正事了嗎?」讓這兩個傢夥繼續說下去,他絕對會忍不住拍案離開。


    「哦,那就找個地方說正事?」霍清珣眯眼笑道,「我看外麵天已經徹底亮了,不如出去吃個早飯?」


    「好啊!」夏朝顏第一個舉雙手贊同,「還可以散散步。說實話,到這裏兩天,我還連村子有多大都沒摸索清楚。」


    「……」裴琸已經徹底放棄和這兩人說正事的心了,他站起身,把喝牛奶的阿蕪拉到麵前,皮笑肉不笑地道,「阿蕪對村子還算熟悉,吃完早飯,我們跟著阿蕪逛一逛吧。」想來,他們人已經在這裏,不管是什麽事,都不急在這一時半會兒。


    出了閣樓,夏朝顏深深吸了口氣,清晨冰冷的空氣闖進肺裏,激得她連連咳嗽起來。霍清珣適時把圍巾裹到她脖子上,十分熟練在挽出一個造型。裴琸在一邊看得瞠目結舌,嘖嘖讚嘆:「都說美人鄉英雄塚,我以前是不信的,今天見了,倒是信了幾分。」


    聽到他的感慨,霍清珣隻是微微一笑並不多言。挽著霍清珣的胳膊,夏朝顏不緊不慢地問道:「你覺得一一長得漂亮嗎?」


    「一一?」這名字足夠特別,那個女孩的身份也足夠特別,裴琸對她倒是印象深刻,「葉一一嗎?算是個小美人。」那女孩比起夏朝顏差了點,和他身邊的很多美女更是沒法比。不過那丫頭長得還算清秀,反正在他這個眾覽各色美女的人看來,不醜就是了。


    「我看你對一一挺感興趣的。」她的生日宴上,裴琸不是強迫帶著葉一一跳了一晚上的舞嗎?後來周夢鴿還為了這事兒去為難葉一一……夏朝顏笑得像隻小狐狸,聲音裏透著一絲揶揄,「我們一一,從小到大沒談過戀愛,更別說和陌生的男孩子跳舞,嘖嘖,琸少,那天晚上你可是賺了。」


    「哈哈,有嗎?」其實細想一下,女孩長什麽樣子裴琸已經記不太清出,不過這種調侃他聽了也就順口接話,「跳舞不算什麽,說不定,我會成為她的初戀呢。」夏朝顏正想說他自戀,裴琸緊接著吐出一句更自戀的話,「畢竟,現在像我這樣又好看又有錢的男人不多了,葉一一對我一見鍾情,我也能接受。」


    「……你還能更自戀一點嗎?」夏朝顏眼皮子跳了跳,強行壓製住揍他的衝動。「我們家一一可不是你身邊那些見錢眼開的女孩子,你要是隻想找一個臣服在你的美貌和金錢下的女人,還請不要去禍害她了。」那段時間,裴琸的很多舉動明顯是衝著葉一一去的。這老狐狸打什麽算盤她猜不透,幹脆直接把話攤開來說,也好讓他心裏有個數。


    「這你可就誤會我了。」裴琸道,「你們見過萬俟昶,想必對當年聞家發生的事也了解得差不多了——我想教訓聞遠,所以才去找了葉一一。」


    「你想讓一一去勾引聞遠?」夏朝顏炸毛道,「你怎麽能這麽壞!你這是逼良為娼你知不知道,這是犯法的!」


    「等等,我什麽是受說了讓葉一一去勾引聞遠?」裴琸被她叫嚷得頭疼,扶著額無奈道,「還犯法?你有沒有點法律常識?再說了,我也沒有讓葉一一去勾引聞遠。」


    「那你找一一做什麽?談天說地?」


    「她是餘沁的女兒,你不知道嗎?」


    「餘沁?」聞遠的夫人,聞茜的母親……一一居然是餘沁的女兒?等等,餘沁生過女兒?一個生過孩子的人,聞遠怎麽可能看得上,還因為她和自己原配夫人鬧翻?這要是傳出去,聞遠簡直就成了他們圈子裏的笑話,比她的父親夏政宴還要可笑的笑話。


    「葉一一父親在工作中出了意外,公司賠了很多錢,結果那筆錢被她母親餘琴全部捲走,分文未留,葉一一隻能跟著自己年邁的奶奶,由老人家一手養大。」佩卓道,「餘琴,也就是後來聞家的夫人,餘沁。」


    「原來如此。」夏朝顏默默思量著這其中的利害關係,道,「一一能去今夕何夕兼職,也是餘沁找的關係?」


    「這個我沒調查,不過八九不離十了。不然你覺得葉一一那樣的普通的身份,今夕何夕的客服經理會多看她一眼?更別提對她還算頗為照顧。」


    葉一一是餘沁的女兒,這個消息於她來說,就和夏雲軒和夏悅嬈在談戀愛一樣,衝擊不小,作用卻不大。她就算要對付聞家,也不會去傷害自己身邊的朋友。看裴琸的反應,一一應該是拒絕了裴琸的提議——她不想攪和到聞家的紛爭裏去,她自然也不會做出違背朋友意願的事。


    「哎,裴琸,你來這裏也有一段時間了,我問你件事兒。」


    「什麽?」


    「你知道,先生住在哪裏嗎?」


    「先生?你說萬俟昶?」提起這個人,裴琸眉頭頓時皺得可以夾死蒼蠅,「你問他做什麽?別看他長得好看,年紀都可以做你爺爺了,你可別對著他發花癡。」


    「胡說什麽!」夏朝顏齜牙道,「我就是問問,你到底知不知道嘛!」


    「喏。」裴琸迴身指向一個方向,高大的古木,茂密的枝葉間,隱隱可見閣樓的一角。夏朝顏看了下,道,「好啦,我知道啦,吃飯去吃飯。」


    他們四人,隻有裴琸在到這裏之前詳細的調查過周邊的環境,知道哪裏可以吃到早飯。畢竟地處偏僻,早餐的味道肯定比不上槿城大大小小的早餐店。不過飢腸轆轆的時候能吃到熱騰騰的包子,夏朝顏已經很滿足。女生不隻自己吃,臨走之前還打包了一籠。


    「有這麽好吃嗎?」裴琸嫌棄地說道。


    夏朝顏瞥他一眼,哼了聲:「你管我。你吃包子的錢都是我家霍老師付的呢。」


    裴琸:「……」他在這裏被囚禁了這麽多天,身上未帶分文,別說包子,他現在連碗稀飯都喝不起。


    霍清珣接過老闆打包好的包子,付了錢後,插到兩人中間,打斷了他們的鬥嘴。


    「迴去吧。」


    途中霍清珣終於正眼看了裴琸,點頭道:「看來,裴少體內的蠱毒清除了不少。」


    「……」手指按在側頸,裴琸默然。霍清珣這麽說了,說明他的感覺沒錯,他體內的蠱毒,確實在他不知情的情況下,被人拔除了。現在他們身邊,能做到這一點的,隻有那個人。


    「他把你囚禁在這裏,除了想要藉助你的力量外,更重要的,應該是想幫你把體內的蠱毒清除掉。」


    「他會這麽好心?」


    「裴少,細算起來,你當年遭受的那些傷害,他有責任,但是拐賣你的人販子,阿蕪的父親,村子裏愚昧的村民,大家都有責任。和這些人相比,他應該要排在最後一位。更何況,他寫信給朝顏的外婆,也算是間接救了你的命。這些道理你不會想不通。你為何,還這麽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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