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生說得義憤填膺,看樣子恨不得撲上來咬他兩口。霍清珣按住她的肩膀,哭笑不得:「朝顏,在你心裏,我是這麽不可靠的男人?」


    「當然不是!」氣鼓鼓的小臉轉瞬浮上笑意,她抱住他的手臂,眼裏藏著小小的得意,「我的眼光可好了,怎麽可能看上渣渣的男人。」


    「渣渣的男人?」他任她抱著,「你這麽精明的丫頭,哪個渣渣的男人能瞞過你的法眼?」


    「那是當然!」一層毯子有點冷,夏朝顏掀起被子裹住兩人,「哼,誰要是敢欺騙我的感情,我一定讓他死得很慘。」


    「朝顏這麽好的姑娘,就算沒有遇到我,也會遇到另一個對你忠貞不渝的人。」他想起那個神秘的花店老闆和花店裏發生的一切,還有那天從女孩兒口中聽到的,關於他們的初遇——平行時空,救命之恩,聽起來比青春永駐還要玄乎,可是他沒有絲毫的懷疑。


    「朝顏,跟我講講,我們相遇的事。」她對他的執著源於那一次的救命之恩——他卻對這麽重要的相遇毫無記憶。


    更讓他難以釋懷的是,從她的隻言片語裏,他聽得出來,那一次他並沒有救下她,她依然在那場算計裏丟了性命……


    「嗯……」難得他想知道她和他「上輩子」發生的事,她覺得奇怪,用腳背蹭他的腿,笑道,「霍清珣,你今天好奇怪哦。」


    以她對他的了解,但凡讓她不痛快的事,他絕不會在她麵前提及,更別說讓她丟了性命的事。


    霍清珣把她不安分的雙腳壓住,皺眉道:「剛泡了熱水澡,怎麽腳還是這麽冷?」


    「我從小就是這樣。」對這種事不怎麽在乎,夏朝顏含糊道,「睡著了就暖和了。」


    「……」


    霍清珣「嗯」了一聲:「迴去讓三叔幫你看看。」


    「霍三爺?」夏朝顏驚訝地睜大眼睛,「霍三爺還會看病?」在女生好奇的詢問下,兩人的聊天偏向了另一個話題。


    「三叔學醫,涉獵廣泛——三叔那人從小聰明,又能靜得下心,學什麽都快。」


    「哇,霍清珣,你們家的人都好神奇啊,偌大的家業不去爭,都跑出去學些奇奇怪怪的東西。」


    「禪音小時候身體差,西醫養不好,吃藥越吃越差,三叔為了這個才學的中醫。」


    「我想,我或許能明白禪音對霍三爺的感情了。」有那麽一個人,在她尚不知事的時候就把她捧在手心,為了她去選擇自己以後的道路,給她無微不至的關懷和愛……霍禪音對霍琛的執著,應該是自小就種在骨子裏的。


    「禪音性子倔強,不撞個頭破血流不會迴頭。」


    「你怎麽斷定她會撞得頭破血流——你三叔那麽疼愛她,怎麽捨得讓她受傷……」


    「正因為三叔疼愛她,所以更不會如她所願。」霍清珣道,「和禪音在一起,要麵對的是什麽——禪音從小被家裏人護著,頗有幾分初生牛犢不怕虎的率性,現在又有我媽縱容,一心撲在三叔身上——她不會考量的事,三叔都會考量到。想得多了,顧忌也就多了。」


    「嗯,這麽說也沒錯。」哪怕他們沒有血緣關係,但在外人眼裏他們是叔侄,是親人。「我要是禪音,我就把霍三叔迷暈了偷到國外去,去一個沒人認識的地方……多好。」


    「三叔可經不起這麽折騰。」霍清珣無奈道,「三叔若真的拒絕禪音,原因絕不會是害怕世俗的眼光——他本就長她那麽多歲,身體又不好——能陪她幾天?幾月?幾年?他們之間有太多的不確定。」


    「那又如何?」夏朝顏堅定地道,「快活一時,好過後悔一世。」


    她總是這般隨意灑脫,他也相信她能活得這般肆意。「……你這丫頭,以為人人都能像你這麽瀟灑?」霍清珣點了下她的腦袋,道,「三叔曾經有過女朋友,禪音跟你講過嗎?」


    「沒有。」夏朝顏道,「你都說了,有過,已經『過』了,那就是沒有。」


    「在那個女人背叛三叔之前,他們已經準備結婚了。」霍清珣道,「三叔現在的情況禪音應該跟你說過——禪音一直覺得三叔變成現在這個樣子,都是那個女人的錯。」


    「她把她殺了嗎?」夏朝顏問得理所當然——若是被傷害的是她在意的人,她肯定不會善罷甘休。


    「沒有。」霍清珣道,「殺了一了百了倒是好事,如今那女人活著,徹底成了禪音的心結。」


    「禪音在意霍三叔有過女朋友?」想想不太可能。


    「不是。」見小女孩巴巴望著自己,滿臉寫著好奇,霍清珣突然沒了繼續聊這個話題的欲望,「這些事兒等你跟我迴了家就知道了——現在我們來聊聊先前的那個話題。」


    「啊?」正聽得津津有味的夏朝顏一臉懵懂地問道,「什麽話題?」


    「笨丫頭。」他嘆了聲,道,「我和你的初遇——比起別人,我更在意我跟你的事。」


    「哦。」聽他這麽說,夏朝顏露出甜甜的笑,「霍清珣,你為什麽突然開始在意這件事?」


    「不是『突然』,是『一直』。」霍清珣道,「我一開始覺得過去的事讓它過去,好不容易結痂的傷疤沒必要再去撕扯得鮮血淋漓。我不想你去迴憶那些痛苦的事,不想讓你傷心。」


    「我不傷心。」夏朝顏道,「那個時候我認識了你,我不傷心。」


    女孩子仰頭直視著他,黑曜石般的眸子在昏黃的火光下波光流轉——灩灩的漣漪正中,是他的影子。


    「朝顏。」霍清珣低頭在她眼瞼上落下輕吻,「你為什麽……這麽喜歡我?」


    你為什麽……這麽喜歡我?


    在他的吻落下的瞬間,夏朝顏閉上雙眼,感受他灼熱的氣息隨著低沉的聲音吐出,她下意識伸手抱緊他,在他起身準備後退時,她微抬了身子,吻上他的嘴唇。


    尚未滑出的尾音被女孩的吻截斷在唇齒間,因為她陡然的大幅度動作,被子從他們身上滑落。火苗跳動的熱度灼烤著裸露在外的皮膚,順著皮膚越燒越旺。


    門外的風聲更加悽厲,瑟瑟然毫無生氣。抱著青年滾到被子裏,挑開他衣領的時候,女孩在他耳邊低喃道:「霍清珣,你救贖了我,從火裏……和深不見底的黑暗裏,救贖了我……」你是我活著,努力尋找的光。我一生被仇恨糾纏,對蘇玫和夏悅嬈的恨意就像剪不斷的絲線,在我身周越纏越緊,勒得我透不過氣——而你,是唯一可以解開那些絲線的人,是我最後的救贖。


    在學校宿舍樓下遇見你的剎那,時光好似迴溯到你從燃燒的屋子裏把我抱出來的那個早晨——我知道,我再一次找到了我的光。


    ……


    黎疆的冬天又幹又冷,自他們到這裏,夜夜都是在唿嘯的風聲裏入眠。一開始夏朝顏還會因為寒風帶出的各種聲響警惕戒備,時間久了,女生漸漸習慣黎疆的冬夜。


    白日裏奔波一天,心情起起伏伏,晚上誘惑著他折騰了許久,女孩顯然累了,縮在他懷裏沒多久便沉沉睡去。


    被汗水濡濕的鬢髮尚未幹,她卻毫不在意,睡得香甜。準備再去燒熱水泡泡她的青年陷入沉思:就這樣丟在浴桶裏,會不會溺死?


    猶豫時,恰好手機有消息進來,青年摸過手機——這個點發消息來,霍司珩最近真的比較閑。


    「你讓我查的消息,已經查到了。郵件發給你?」


    「不用。等我迴來。」


    來黎疆之前,他讓霍司珩幫他調查了一件事,沒想到隔了這麽久才有消息。


    「ok。」


    「還有別的事嗎?」


    「怎麽,打擾你的夜生活了?」


    「你也知道。」


    「……」被兄長的直白嗆得隻能用省略號來表達自己的無語,霍司珩緊接著打下一個問句,「黎疆那邊情況怎麽樣?」


    距離兄長從懸崖上掉下去已經過去快半個月,霍司珩現在想來還覺得心驚肉跳。


    「不是什麽大事,養了幾天就出院了。」


    「……」這語氣,頓時讓他覺得自己之前的擔心都是多此一舉。


    ……


    和霍司珩簡單地說明了黎疆這邊的情況,霍清珣放下手機,抬了下胳膊,枕在他手臂上的小腦袋順勢滑到他懷裏,他伸手勾住她的腰,嗅著她發間的清香,整個人都放鬆了下來。


    來黎疆之前,他想過這次的行程說不定可以挖出十多年前的秘密——關於聞家,關於裴琸,關於那場事故……隻不過如今事情的發展,逐漸超出了他的預料。


    失落的村莊,蠱蟲,駐顏……


    在見到萬俟昶的那一瞬間他就知道,他們所要麵對的,不僅僅是刀刃和子彈。在黎疆這片神秘的土地,有太多未知的秘密。


    未知越多,意味著危險越多。


    他不喜歡惹麻煩,但也不是一個遇到麻煩便停滯不前的人。


    更何況,如今他不再是獨自一人——有那麽一個人站在他身邊,陪他一起經歷風風雨雨無怨無悔。她不說,他更希望能替她擋去所有的災禍傷病。


    女孩溫熱的唿吸噴灑在他的脖頸上,他輕輕在她額頭印上一個吻,柔聲道:「朝顏,晚安。」


    晚安,我的小公主。我會永遠陪在你身邊,護你夜夜好夢。


    霍清珣淺眠,來黎疆後更是時時保持著警惕。所以當那縷熟悉的香味隨著空氣流動飄進屋子的瞬間,看似熟睡的青年慢慢睜開了雙眼。


    又是這個味道……


    時間推移,香味由淡轉濃,盤繞在屋子裏,久久未散。


    女孩蜷著身子,小貓一樣往他懷裏鑽了鑽,熟睡中被馥鬱的香氣熏得頭暈眼花,不停地咳嗽。


    桌上的磷木盒子劇烈地抖了一下,和桌麵碰撞出清脆的響聲。


    看了眼顫抖的盒子,霍清珣拍著懷裏女孩的背,喚她,「朝顏,朝顏……醒醒。」


    「咳咳!」眼睛睜開一條縫,女生捂著嘴咳出眼淚。


    霍清珣果斷起身披上衣服,把女孩塞進被子後打開屋子裏所有的門窗。


    寒風一卷而入,轉瞬將屋子裏的香味沖得一幹二淨。


    桌上的磷木盒子也在瞬間安靜下來。


    夏朝顏從被子裏探出頭,擦著眼淚,疑惑道:「霍老師,剛才是什麽味道?」即使她屏住唿吸,那些香味依然瘋狂的往她腦子裏鑽,侵襲過每一根神經……太可怕了。


    霍清珣從包裏翻出紙巾,動作輕柔地擦拭女孩臉上的淚痕:「把衣服穿上,小心著涼。」


    她仰著頭配合他的動作,手上摸索著穿好衣服。


    「我聽族裏長輩說起過,黎疆有很多蠱蟲在吃過食物以後,身體會分泌出一種帶氣味的體液來標記自己的所有物……」


    「剛才的香味?」


    「香味飄進來的時候,你的殤很暴躁。我想,它在沉睡中,被同類進餐的信號喚醒了。」


    「這麽濃鬱的香味,我們屋子附近,有蠱蟲?」


    「這個香味之前我也聞到過,當時味道很淡,我沒有太在意。朝顏,那些東西,很危險。」


    「嗯,想來也是。」這麽馥鬱的香味,說明那些蠱蟲正在進行一場狂歡盛宴。


    「你想去看看嗎?那個地方。」


    「霍清珣,你知道那個地方在哪裏?」夏朝顏雙眼放著光,躍躍欲試。


    「我們剛到黎疆,我安排江夜來帶人來這裏搜查過——那次搜查很順利,沒有碰到任何阻礙,現在想來,應該是萬俟昶去了星城的原因。」


    「你查到了什麽?」


    「有用的信息沒找到,不過發現了一個不能為外人道的地方。」霍清珣道,「我想,萬俟昶十年如一日地守在這裏,最重要的原因,就是為了那個。」


    「是什麽東西?」


    「蠱池。」霍清珣道,「後山的祭壇下麵,是一片蠱池。」


    「蠱池?」夏朝顏從字麵上理解,「就是……整個池塘都養著蠱蟲?」


    「對。江夜找到蠱池的時候正是中午,蠱蟲並不活躍,現在這個時間點……」


    「到了蠱蟲活躍的時間啦?」這麽一說,夏朝顏遲疑了,「我們這樣跑過去,會不會被它們當做食物吃掉?」


    小姑娘縮著肩膀緊張兮兮,霍清珣煞有介事地迴道:「有可能。」


    「哎,霍清珣,你說萬俟昶抓裴琸,會不會和後山的蠱池有關?」不然她實在想不出這兩人還有什麽牽扯不清的地方。


    「八九不離十吧……蠱池在祭壇下麵——當年若不是你外婆相救,裴琸隻怕早成了那些蟲子的腹中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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