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掘地三尺,我也會找到她……真真掘地三尺了,你到底在哪裏?


    霍清珣從別墅出來後,沒有立刻上車離開。他靠著車門站著,在身上翻找了半天,摸出一包煙,抽出一根點燃。


    說的斬釘截鐵,隻有他心裏清楚,一天一夜,她還活著的可能幾乎為零。從那麽高的地方掉下去,不可能保持清醒。冰天雪地裏,失去意識,身邊又沒有其他人照顧……她怎麽可能活下來?他甚至找不到她的屍體,很可能被山裏的豺狼虎豹拖走了,痕跡被大雪掩蓋……很多年以後,有旅行的人無意間找到她,會對著幾節不知道是什麽動物留下的白骨感慨……


    該死的!男人把菸頭扔到雪地裏,拉開車門坐進去絕塵而去。


    二樓房間裏,女人趴在窗戶邊,眼睜睜看著男人上車離開,她大聲喊他的名字,可是他罔若未聞。直到車子消失在遠處的雪影裏,女人才縮迴身子。


    她慢慢地倚著牆滑坐到地上,抱著膝蓋低低嗚咽起來。


    她真的不是故意把夏朝顏推下去的,她當時隻是聽她提到霍前輩,被妒忌沖昏了頭,現在夏朝顏已經死了,她再怎麽後悔也是於事無補。


    昨天霍前輩離開後,劫持她的人再次把她關了起來,她想著霍清珣知道她在這裏,以他溫柔的性子,總不會見死不救。他隻是被夏朝顏的死沖昏了頭,暫時沒有看到她而已,等他想起她,她就有救了。


    她一直期待著,期待著男人來救她。誰知一直到現在,沒有任何人來看她,連外麵看守她的人都全部撤離,他們似乎把她遺忘了。


    這本來是逃離的好機會,可是門鎖著,靠走廊的窗戶封著,懸崖上的窗戶……有了第一次,她再不敢嚐試第二次。


    絕望鋪天蓋地把她淹沒,陶婉哽咽著,恐懼,也怨恨。


    不過一個夏朝顏而已,人都死了,他還有什麽可牽掛的,再怎麽牽掛,她也已經死了……這麽想著,她又不確定。


    夏朝顏真的死了嗎?有沒有可能,她被什麽人救了?如果她真的被人所救,會不會迴來報復她?女人用力甩頭,想把這些可怕的想法從腦子裏甩走。


    越不想,夏朝顏的模樣反而越清晰。最後,似乎四周都晃著那個熟悉的影子,她們圍繞著她,想拖著她一起下地獄。


    「滾開!」女人把臉埋在膝蓋上,喃喃道,「滾開!不關我的事!是你自己掉下去的,不關我的事!」


    相隔沒多遠的另一個房間裏,男人時刻不離手的拐杖被隨手扔在地上,他彎腰坐著,深深陷在沙發裏,雙手抓著自己的頭髮,不時呢喃幾句話。


    「胡說八道,都是胡說八道……」


    「她怎麽會死?她不會死的,她不會死……」


    「你們在做什麽?!和那些人合作?你們瘋了嗎?!霍家和我們戚家世代交好,你們居然為了所謂的利益選擇背叛?!」


    「所謂的利益?」鬚髮花白的老人隻是冷冷一笑,道,「你現在的一切,豪車豪宅懷家的未婚妻,都是這些利益帶來的!為了子孫後輩,我們必須去追求更高的利益,必須往上走,這有什麽不對?!」


    「想要更好,就正大光明地去競爭,背後耍這些小手段,算什麽英雄?」


    「英雄?」老人哈哈大笑道,「文輝,你在戚家這麽多年,為什麽還是這麽天真?權力之爭,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成王敗寇,哪分什麽英雄狗熊?贏了,就是英雄!」


    「無可救藥!我不會讓你們這麽做,我要去告訴阿諍。」


    「你敢!」老人重重拍著桌子,「我看你是反了天了!」


    「你隻管去做,你看我敢不敢!」


    「你,你這個逆子!你……咳咳……」


    「文輝!你要氣死你父親嗎?」眼看兩父子越鬧越僵,旁觀的母親撲過來抱住他的胳膊,阻止他離開,「你要扔下爸媽去哪裏?你不管媽媽了嗎?你怎麽忍心,霍家那些人和你無親無故,你要為了他們拋棄自己的家人嗎?」


    她哭得聲淚俱下:「你怎麽能這麽狠心?你現在這樣,就是要逼死爸媽嗎?」


    「你現在走也來不及了。」老人拍著胸口順了口氣,冷冷地說道,「霍琛現在已經在我們手上,你就算走了,霍家也不會善罷甘休。」


    「你說什麽?」他愕然,「你們抓了阿琛?」


    「嗬嗬,總得有個護身符才行。」老人勾起嘴角,嘲笑他的天真,「我告訴你,你生是我們戚家的人,死也隻能為我們戚家死。想棄了戚家去尋求安穩,休想!」


    他迴頭看向自己的父親,老人眼裏填滿洋洋自得的神色。他在得意什麽?得意算計到了自己的兒子?


    眸子裏映出滿臉淚痕的母親和難掩得意的父親,他的拳頭握緊了又鬆開,最後終於絕望的閉上眼睛。


    「你們……計劃完成多少了?」問出這句話後,再睜開眼睛的青年,眸子裏隻剩下狠厲的殺伐之氣。


    在父親的威脅和母親的勸誘下,他成為了他們的共犯。知道自己的未婚妻絕不可能和他一起,所以他瞞著她。


    他以為自己做的天衣無縫,殊不知,她早就發現了他的異樣。


    她跟蹤他,去了囚禁霍琛的地方,開槍打傷他的腿。


    那顆子彈直到現在仍被他掛在頸間,時時刻刻提醒著他,那個女人還在清陵等著他。


    他以為她還在等著他,偶爾也會想,她一定嫁人了,有了自己的丈夫和孩子,幸福美滿,他想過很多,卻從來沒有想過,她已經死了。


    從來沒有想過。


    記憶裏的少女永遠都是明艷而鮮活的,她在他的心裏活著,召喚著他,讓他日以繼夜,拚命往迴走。等他終於破開萬難到達目的地後,她卻狠狠殺死了他心上的少女,殺死了他的心。


    「阿瓔,你怎麽能,怎麽能這麽狠心?」男人抱著頭,頹然地重複著同一句話。


    小五聽說戚爺獨自一人在房間見了霍清珣,立刻明白自己苦心積慮隱瞞十年的事,藏不住了。


    「戚爺?」


    他匆匆忙忙進到房間,被人一把抓住衣領。腿腳不方便的男人踉蹌著,死死扯著他的領子,厲聲道:「阿珣告訴我,懷瓔已經死了,是真的嗎?」


    他直視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逼問道:「說!是真的嗎?!」


    小五避開男人的眼睛,咬著牙不說話。


    那個時候老爺和夫人被霍家暗衛殺害,整個戚家群龍無首。手術結束的少爺醒來後的第一句話卻是「阿瓔怎麽樣了?」,他怎麽敢告訴他事情的真相?


    等他把少爺安頓好再趕迴地下室,那個女人已經被那群人折騰的奄奄一息,全身上下沒一塊完整的皮膚。她看到他時眼裏都是恨意,卻還是開口求他給她個痛快,她以為這一切都是自己未婚夫的安排……這樣的誤會,他怎麽說得出口?


    下屬的沉默,無疑證實了霍清珣那番話的真實性。


    恍惚間,力氣被全部抽離。男人緩緩放開手,身子晃了晃,頹然跪到地上——自從腿受傷後,他骨子裏掩藏的自卑感被徹底喚醒,無論在哪裏,他都不願讓自己低人一等。


    這是第一次,毫無防備的,在下屬麵前失態。


    隻不過這一次,卻再也顧不得那麽多了。


    他抱著頭,伏在地上,先是小聲的嗚咽,很快轉為大聲的慟哭。


    他以為她還活著,迴國見她一麵,無論如何,要迴國見她一麵——有了這個原因,在失去了父母家族後,他還苟延殘喘地活著。


    可是,等他迴來才知道,她已經死了,因為他的無能為力,因為他的自以為是。


    被父母威脅加入他們的計劃,他以為這樣可以保護養育了自己的雙親,到頭來,他誰都保護不了——眼睜睜看著父母死在敵人的槍口下,又把自己無辜的未婚妻牽扯進來,害她喪命。


    戚文輝,你真的沒用!你真沒用!


    男人的拳頭狠狠砸在地麵上,一下,兩下,直到血肉模糊。


    ……


    傍晚,青年踩著齊膝的雪,往山穀深處走去。這塊地方屬於九鳳山未開發的區域,其它季節也很少有人會來這裏,更別說凜冽的隆冬。


    每往前一步,都可能有未知的危險在等著他,可是他卻沒有停下腳步。


    前麵,是這個山穀最後一片未搜索的區域,如果那裏還找不到她……霍清珣深深吸了一口氣,繼續往裏麵走。


    「大少爺,天色已晚,要不然我們明天再來吧?一旦夜幕降臨,這裏就危險了。」對講機裏傳來木涼焦急的勸說聲。


    「你們先迴去吧。」霍清珣淡淡迴了一句,關上對講機。


    明天再來?多等一晚,就會多一分變故,希望也會更加渺茫,他沒有時間等,也不想等。


    他家的小姑娘,嬌慣得很,跟在他身邊後,他捨不得讓她受一點委屈。如今她在這茫茫雪山裏,肯定又冷又餓,他必須盡快找到她。


    褲腳被什麽東西絆住,霍清珣下意識低頭看過去,就見一隻白毛的狐狸正咬著他的褲腳,看樣子是想阻止他繼續前行。


    「小白?」認出是景叔家的狐狸,霍清珣以為他是聽了木涼的命令來阻攔他,他無奈,架著他的前肢抱起他,「我現在沒時間陪你玩,乖。」


    狐狸耳朵抖了抖,身後的大尾巴左右晃動著,發出清脆的鈴鐺聲。


    霍清珣臉色微變。他把狐狸放在地上,扯下它尾巴上的鈴鐺。


    「這是……」這鈴鐺他不陌生,夏朝顏掛在腳踝上的。


    尋尋覓覓的心突然有了著落,男人欣喜若狂:「你知道她在哪裏?小白,你來帶我去找她的嗎?」


    狐狸沒點頭也沒搖頭,隻是轉過身子,走了兩步,迴頭看向他。


    他連忙跟上他。


    一天一夜漫長的尋找後,他終於見到了他的小女孩。她閉著眼睛躺在床上一動不動,他隻能憑藉她胸口的起伏得知,她還活著。


    男人俯身貼近女孩的臉頰,她的唿吸撒在他的臉上,溫熱而濕潤。


    還好,還活著……專注的注視著自家小女孩,他沒有迴頭,低聲道:「謝謝你。」


    倚靠在門邊的青年笑了笑:「舉手之勞,不足掛齒。而且,最先發現她的,不是我,是小白。」


    「小白是你養的?」小白在去年的冬天出現在景叔山莊裏,他第一次見到白狐的時候,就覺得這隻狐狸極為狡黠——雖說狡黠是狐狸的天性,但他眯眼看你的樣子,像極了打著壞主意的熊孩子。


    出於好奇,他問過景叔小白的來歷,景叔隻說是故人送的,其他不願多講,他也沒有追問。


    如今看來,這狐狸和這位蘇老闆的關係倒是頗為親密。


    「小白是野生的狐狸,偶爾會尋個主人過一段不用自己找吃食的舒服日子。」


    「……」


    「這掉下來的若是別人,估計早成了他的盤中餐。還好,他對美女一貫憐香惜玉。」


    霍清珣:「……都說深山裏的狐狸有靈性,看來不假。」


    「霍先生可別誇他了,狐狸再怎麽有靈性,也逃不過貪吃好色這兩項。」


    「……」


    蘇堯話音未落,小白一口咬在他腿上。男人神色未改,繼續和霍清珣聊天:「你現在準備怎麽辦?——畢竟她可不是自己掉下來,而是被人推下來的。」


    「我想先帶她去醫院。」


    「霍先生,你信不過我的醫術嗎?」


    「當然不是。」霍清珣正色道,「蘇先生救了她,就等於救了我,我自然是相信蘇先生的。」


    「那就把她留在這裏,我保證不出三天,她就會醒過來。」


    「……」


    「而這三天,剛好讓你把身邊的麻煩清理一下。」


    「……多謝。」


    的確,九夷的麻煩早該解決了,不然以後夏朝顏跟著他,也會不停地被騷擾——今天這樣的事,發生一次已經足夠。


    「那個推她下來的人……」


    「我知道是誰。」霍清珣道,「等她醒了,讓她自己處理。」


    ……


    吃過晚飯後,顧蓁蓁拉著葉一一去參加景區組織的篝火晚會,到達目的地後,葉一一提醒好友。


    「篝火晚會,要不要跟朝顏說一聲?」


    顧蓁蓁用力搖頭,罵她:「你傻呀,朝顏好不容易偶遇霍教授,還不大戰三百迴合,哪有時間理我們?」


    好友說的有理,葉一一放棄了剛剛冒出的念頭,又道:「你不覺得朝顏談戀愛,挺瘋狂的嗎?」


    「你才發現?」顧蓁蓁道,「我相信,如果哪個不怕死的女人敢去勾搭霍教授,朝顏一定能拿把刀殺了那人。你是沒看到上迴電梯裏遇到霍教授的時候,朝顏那個眼神……嘖嘖,想想都覺得嚇人。」


    「我不是說這個。」


    「那是什麽?」


    「你不覺得,在這場戀愛裏,朝顏一直很被動嗎?」


    「被動?」


    「就是……霍教授給她發條微信,哪怕是告訴她自己很忙沒時間搭理她,她都能看著微信傻笑半天……」


    「額……」


    「你說,朝顏和霍教授認識的時間也不長吧,為什麽會那麽喜歡他?」


    「可能,因為緣分?」


    「緣分?就像你喜歡連逸學長那樣?」


    「我去,你能不能別提我的傷心事?我和連逸學長那是……咦?那不是那誰嗎?」


    「誰?」葉一一順著好友的視線看過去,就見前幾天見過一麵的女人正坐在一棵老榕樹下,呆呆看著篝火發呆。


    人群歡唿舞蹈,熱鬧非常,可這一切似乎和她無關——女人的身影看起來孤單又落寞。


    「這是那天那個……勾搭霍教授的女人?」


    「可不就是她嘛!」顧蓁蓁道,「哎,沒想到霍教授這麽受歡迎,出門旅遊都能碰到情敵——我要是朝顏,我就把他天天鎖在家裏。」


    「變態。」


    「變態就變態,你等等,我去和她打個招唿。」顧蓁蓁說完,逕自繞過人群,走到陶婉身後,拍了拍她的肩膀。


    她沒來得及開口,女人尖叫一聲,連滾帶爬地往前躲開。


    離得近的人被驚動,紛紛轉頭看向兩人。


    顧蓁蓁:「……」她就是和她打個招唿而已,這女人沒什麽毛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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