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間屋子的燈驟然熄滅,像是在唿應段文騫的話。單獨的停電段丹眉並不會怕,她又不是沒遇到過,可配合著段文騫的那句話,段丹眉縱使心理素質再好,碰到這種情況心中還是會不由一顫。“啊啊啊啊!”不過真正大叫的人是段文騫,方才還說自己不會害怕的小孩現在猛地往她身上一撲,段丹眉覺得有些好笑,抬手抱住伏在自己懷裏的人,但雙手環攏的那一瞬,段丹眉身體就僵住了。小孩子體溫一向偏高,晚飯前她抱段文騫時,懷裏的小孩就跟火爐似的。而此刻她懷中的身體卻很涼,甚至是冷,像是剛從冰櫃裏取出的凍肉沒有一絲溫度,段丹眉感覺自己抱著它,就如同抱住了一具屍體。再者……剛才那聲叫喊,是段文騫發出的嗎?仔細想想,她聽到的那聲叫喊又尖又利,不太像是小男孩發出的,反而像……她自己恐懼時發出的尖叫。這個念頭浮現在段丹眉腦海中霎那,叫人毛發倒豎的寒意便順著她的脊背狂冒,頃刻就躥到了頭頂,讓她連鬆手去拿自己手機照明的勇氣都沒有。幸好此時燈又亮了。溫存葉站在電源總閘那,重新拉起電源總開關道,奇怪道:“怎麽跳閘了?”“是我弄的嗎?”張阿姨從廚房那探出頭來,“我剛剛開了下洗碗機。”“不知道。”溫存葉說著走進了廚房,“洗碗機功率有那麽大嗎?”段丹眉咽了咽口水,明明身處於光明之中心髒卻依舊狂跳不止,因為她看見,自己懷中抱著的東西,是沙發上的一個抱枕。這玩意很柔軟,即便不熱乎,也不至於冷的像冰。更重要的是,自己根本沒有伸手去撈抱枕啊,是抱枕自己跑到她懷中的嗎?段丹眉雞皮胳膊起了滿身,她望著身旁兩隻手都乖乖放在自己腿上的段文騫,也不覺得抱枕會是段文騫扔的。段丹眉驚魂未定,喘了兩口氣後和段文騫說:“騫騫,剛剛停電了。”“媽媽別怕,我是男子漢,我會保護你的。”段文騫扭了兩下屁股靠近段丹眉,握住她的手說,“你害怕嗎?那今晚我陪你睡,你就不用害怕了。”“我害怕什麽,不用了。”蓋在自己手背上的一雙小手又暖又熱,段丹眉狂亂的心跳漸漸慢下,心想那聲尖叫,或許是張阿姨叫的吧?段文騫卻不死心:“可我真的夢見你撞……”“夠了!”段丹眉大喝一聲,不讓他叫最後一個字說出來,瞪大眼睛道,“大晚上的說這些,你是故意的嚇媽媽的吧?!”段文騫被段丹眉突如其來的生氣嚇住,他愣了幾秒,剛要辯解:“媽媽,我不是……”“你該去睡覺了。”段丹眉把段文騫揪進臥室,“害怕你就找張阿姨。”段文騫扒著門問:“那你呢,媽媽?”段丹眉道:“我有你溫叔叔陪呢。”見她態度強硬,段文騫清楚這事沒有商量的餘地了,便滿臉失落的躺去床上。段丹眉也去廚房把溫存葉拉了出來:“陪我。”溫存葉挑眉:“你不是還要加班呢?”段丹眉臉色有些蒼白,聲音也很輕說:“對,你在旁邊陪著我吧。”溫存葉很少見段丹眉展露這樣柔弱尋依的姿態,他抱住段丹眉語氣曖昧道:“眉眉,我們再要個孩子吧?”“我們兩個生的。”說完,他又強調,“我一直很想要個女兒。”“我哪有時間生啊?不要賺錢了?”段丹眉歎氣,揉著額角煩惱道,“你炒股收益又不穩定,騫騫馬上就要上小學了,要用錢的地方還很多呢。一個孩子就叫我頭疼了,再生一個怎麽養?我如果生了個女兒,肯定是要富養她的。”溫存葉聞言頓了頓,雙眼中閃過一次難以察覺的暴躁,又很快消失,用充滿磁性的嗓音在段丹眉耳畔低聲說:“好好好,都聽你的,我就是覺得咱們家的錢也夠多了,你不用每天都那麽辛苦,我心疼你。”來自愛人的甜膩情話誰不愛聽?段丹眉每天在外辛苦奔波,迴到家就是想輕鬆些,她和上一任老公也就是段文騫的父親離婚,就是因為那個男人軟飯硬吃,天天和她吵架。段丹眉不介意養男人,但她不想養個祖宗,她連自己的兒子都沒那麽軟乎的伺候過,一個前夫,他配嗎?“沒什麽辛苦不辛苦的,我們一家過的幸福就好了。”所以現在被溫存葉好言軟語哄了一番,段丹眉就把停電時的恐懼拋到了腦後,她本就是個膽子大的人,不然能撐起一個家嗎?入睡前,段丹眉還在想她今晚罵了兒子,也很久沒有陪段文騫玩過了,那明天買個新玩具給他吧,她還記得段文騫一直想要高達的手辦呢,這孩子喜歡的都是些鬼東西,她不多掙錢怎麽養得起?第二天清晨,段文騫被保姆張阿姨叫醒吃早飯時,屋裏又隻剩下溫存葉和他三個人了。段文騫沒見到媽媽,還因著性格像段丹眉異常火爆,故直到溫存葉把他送到校門口時,他仍舊臭著一張臉。溫存葉與他相反,心情貌似不錯,瞥了眼段文騫難以掩飾的黑眼圈,慈父一般關心道:“騫騫昨晚沒睡好嗎?怎麽一大清早就板著臉呢?”段文騫不高興時誰都不想理,重重“哼”了一聲把車門砸上,背起書包走向學校。溫存葉熱臉貼了冷屁股,笑容便有些僵,段文騫卻巴不得他生氣去和段丹眉告狀,這樣段丹眉說不定就會早點迴家了。再說了,段文騫連生父都敢直接甩臉色,何況溫存葉隻是他繼父?溫存葉也清楚這小崽子的脾氣,隻能咬牙忍下,片刻後,他不知想起了什麽,嘴角又勾起一抹詭笑。氣鼓鼓在座位上坐下的段文騫並不知曉這些事,他的同桌和前後幾個同學卻明白段文騫今天心情不好,要離他遠點,不然又要被段文騫揍了。段文騫這家夥的媽媽還護短,被叫到學校裏後根本不會罵段文騫,段文騫雖然說他迴家後被媽媽教育了,可誰信呢?他要真被教育了,怎麽可能一而再再而三地犯呢?等段文騫氣稍微消了些,小孩子心性上來想和大家一塊玩耍的時候,就發現所有同學都避著他,不帶他一塊玩。段文騫環顧了一整圈教室,結果就見全班唯有沈秋戟一人盯著自己瞧,不會躲著他。段文騫立馬懂了:沈秋戟想和自己一塊玩,那他就勉為其難和沈秋戟玩一會兒吧。“沈秋……”段文騫朝著沈秋戟開口,沒把人名字叫完,沈秋戟就先他一步道:“你那黑眼圈是怎麽迴事?”“做噩夢了呀,沒睡好。”段文騫聽完還喜滋滋地摸了把自己的臉,覺著連沈秋戟都開心關心他了,那等段丹眉迴家,也一定會關心他的。沈秋戟原先想詳細問問他做了什麽噩夢,然而這家夥雖然有黑眼圈,精神狀態卻很好,偷樂的傻樣不像是遇到了怪事的狀態,就暫時沒貿然開口。畢竟段文騫和他同齡,普通小孩要是撞邪遇鬼了,絕不會是他這副樣子。於是沈秋戟收迴目光,埋頭在桌上繼續畫畫。段文騫湊過來看了一眼,好奇道:“你在畫什麽?”沈秋戟道:“蛋白粉。”“什麽東西?”段文騫聽不懂,他也不關心這個,在沈秋戟旁邊坐下後悄咪咪問,“沈秋戟,你媽媽平時對你好嗎?”沈秋戟頭也不抬道:“不好。”段文騫想著段丹眉昨天罵了他,今早也不見人影,就賭氣道:“我媽媽對我也不好,她肯定是不愛我了!她現在隻愛溫叔叔!”沈秋戟說:“你媽媽昨天不是才來學校接你的嗎?今天也送你來上學了。”他今天早上又看見那個身穿紅色半裙的女人跟在段文騫身後,陪他一起走到教學樓前了。“啊?”段文騫撓了兩下頭,“我媽媽昨天沒來接我啊。”沈秋戟筆尖驟停,倏地抬頭望著段文騫的眼睛,重複問道:“你媽媽昨天沒來接你?”“沒有啊,昨天是溫叔叔來接我的。”段文騫如實迴答他,說完還來氣了,“我媽媽從來不接我放學,我上學也是溫叔叔或者張阿姨送,她都不管我的!”沈秋戟攥著筆不說話。段文騫剛剛聽沈秋戟說他媽媽對他也不好,還以為自己這些話能引起他的共鳴,誰知沈秋戟聲都不吭一下,幾秒後又再度低頭,起筆在紙上畫著他看不懂的東西,畫了一遍又又一遍,直到上課鈴響了還在畫。段文騫迴到座位上,杵著下巴想媽媽,放學前沈秋戟卻來找了下他,遞給他一個黃色的三角狀物體,上麵還有些紅色的線條。“這是啥呀?”段文騫一邊問,一邊想把這東西拆開,看看那些紅色線條畫了什麽。沈秋戟本想說是“護身符”,轉念又覺得他要是說了實話,段文騫肯定不會聽,就瞎編道:“可以讓你媽媽對你好的東西,拆了就沒用了。”段文騫停下拆符的動作,欣喜又狐疑:“真的有用嗎?”要是真有用的話,沈秋戟為什麽不自己用,這樣他媽媽就會對他好了。沈秋戟繼續胡編亂造:“有用,我沒和我爸媽住,和我七叔一起住,用了這個東西,他對我好得不得了。”“哦。”段文騫收下了,還放在貼身的口袋裏,“行吧,我先試試,要是好用的話我拿錢和你買,你多給我一點。”沈秋戟道:“行。”放學時,沈秋戟還特地觀察了會兒,果真沒再看到那個身穿紅色半裙的女人出現在段文騫身邊晃蕩了,親眼看著段文騫的繼父把他接走,這才走向路邊一輛紅色的法拉利,拉開車門坐上去,對駕駛座的柳不花道:“大哥,你不用來每天接我,我能自己坐公交車迴家,油錢貴。”他坐公交車就三塊多,柳不花開這種燒油的跑車來接他,來迴用掉的汽油絕不止三塊了。柳不花聞言壕氣萬丈道:“我缺那點錢?”沈秋戟:“……”哦,對不起,窮的人隻有他。柳不花做了謝印雪的幹兒子後,謝印雪直接就把自己的銀行卡給他用了,隨便他刷,再加上平時沈家節假日打來的各種“孝敬”,柳不花錢那是真的多的沒地花。可他的話刺痛了窮鬼沈秋戟的心,柳不花從後視鏡看到沈秋戟陰沉沉的臉色後,這才反應過來自己無意識間的炫富之舉對沈秋戟來說太紮心了,立馬清了清嗓子補救道:“我開車來接你,是為了方便帶你去買新空調的。”沈秋戟勉強信了。他今天心裏有事,重點也不在這裏,迴到明月崖後就直衝謝印雪的臥房,找青年說:“師父,和我一起拍照的那個同學好像被鬼纏上了。”沈秋戟最近就和一個同學拍過照,且謝印雪當時見了後就點出了那張合影的怪處,因此一聽沈秋戟這麽說,謝印雪就猜出了他說的到底是誰,不過謝印雪更想知道,沈秋戟為何如此篤定。他問沈秋戟:“是那同學告訴你的,還是你看見了?”“是我看見了,她穿著一條紅色的半裙……”沈秋戟給謝印雪仔細描述著他所見的女人模樣,最後道:“師父,她和您在照片上看到女鬼,是否一致?”“一致。”謝印雪頷首,“隻是有一點不同,她不是穿的紅色半裙。”沈秋戟被謝印雪這前後矛盾的話弄得有些愣神,又聽青年說:“去把你們那張合影照拿來。”沈秋戟依言照做,跑迴自己房間裏將合影翻找出。而在拿到合影照的那一霎那,他就明白謝印雪“她不是穿的紅色半裙”一句為何意了照片中站在土墓旁的那個女人,穿的是條雪白的連衣裙,可白裙的下半部分,卻被殷色的鮮血完全染濕,遠遠望去,就像是穿了條紅色半裙。然而解決完了這個問題,沈秋戟心中卻有了新的疑惑這張照片他之前看,除了他和段文騫以外,他在上麵是看不到第三人的,為什麽現在卻能看見了呢?他將心中困惑告訴謝印雪,謝印雪垂著眼睫,搖頭說:“你本門天賦不太好,但命格特殊,不懼邪魅,諸邪不侵,難以見鬼,為何現在能見了,師父也暫時不知。”這就是謝印雪和柳不花想了許多辦法,都沒能讓沈秋戟見鬼的真正緣由:那些鬼根本不敢靠近沈秋戟!換句話來說,沈秋戟就算真開了陰陽眼,那些鬼不來,他開了和沒開又有什麽區別?謝印雪就不像沈秋戟,他雖動動手指就能捏死那些小鬼,然而他身體孱弱,更是個早該死去的人,他如今還不死全靠陳玉清以命換命給他硬續了幾年陽壽,在那些鬼怪看來,謝印雪不出手時病態懨懨,和快斷氣的人沒什麽兩樣,又怎麽可能會怕他?不纏在他身邊等著他咽氣後搶占這具身體都算好的了。“你們的合影是在哪裏拍的?”謝印雪先不深究沈秋戟能見鬼的緣由,撿重點說,“我去看看。”沈秋戟也覺得這是目前最重要的事。正如謝印雪所說,他本門天賦不行,畫了一節課的符好不容易才成一張護身符,段文騫拿著那張符,今晚肯定不會出事,可區區一張辟邪符不能保他一世,要從根源上解決此事,就得去找照片上的女鬼墳墓所在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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