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甜的,還帶著童音的帶笑語聲傳入耳中,語氣滿是調皮和嬌憨。


    孟扶搖急刹車!


    一瞬間她收刀、縮肩、壓下飛湧的真力、在爆發邊緣堪堪勒馬,因為收得過急力道過猛,刹那竟然逼出一身大汗。


    好險!


    差點泄露了武功!


    深吸一口氣,孟扶搖迴身,有點無奈的注視著“多啦a夢”貴妃,皺眉道:“阿光,進門怎麽不通報,你越來越沒規矩了。”


    唐怡光傻傻的笑著,伸手去她桌上去取點心,道:“我想你這邊的小胡桃了。”


    孟扶搖歎口氣,將她拉過來,從櫃子裏另取一盒給她,道:“桌上不新鮮,換這個。”


    唐怡光隻要有吃的就好,笑嘻嘻的接了,這才想起來給她行禮,孟扶搖攔住,哭笑不得的道:“以後進我寢宮要通報,知道嗎?”


    那孩子哦了一聲,孟扶搖向來對蘿莉沒抵抗力,無論如何也不會對一個實際智商隻有四歲的孩子下殺心,親自幫她敲胡桃殼,看她吃得幼童一般拋拋灑灑,想起當初軒轅旻說起的她墜馬傷腦的事,忍不住問:“阿光你當年才四歲,怎麽就會去騎馬?你爹爹教你的嗎?”


    唐怡光滿嘴嚼著食物,含含糊糊的答:“……哥哥教我。”


    孟扶搖沒聽清那是個什麽哥哥,也沒多想,待她吃飽了將她送了出去,迴來後,站在室中仔細將最近打算做的事想了想,忽覺身後門簾掀開,聽那韻律奇異的步伐就知道是暗魅,孟扶搖沒迴頭,隨口道:“你那蛇毒毒傷,沒事吧?”


    暗魅“嗯”了一聲,輕輕走到她身後,手突然搭上她的肩。


    孟扶搖下意識一讓,暗魅卻道:“我給你舒一下骨,你功力進益骨骼抽節,這個時候舒展開來對你更有好處。”


    孟扶搖猶豫一下道:“不用了,這樣就很好。”


    身後暗魅輕聲歎息,聲音如秋風掠過一片霜白的樹梢,淡淡的涼而滄桑,他道:“你便這樣讓我欠著你,欠一生,欠到死麽?”


    孟扶搖怔一怔,迴轉身,道:“何必說得這麽嚴重?誰欠誰,欠多少,計較這個的還是朋友?”


    暗魅眼底琉璃光滑流轉,聽她這話並無喜色,那種淡淡的蕭瑟更重幾分,卻最終一笑,道:“那最起碼幫你鬆骨下沒問題吧?”


    孟扶搖無奈,踢踢踏踏爬上榻一躺,趴枕頭上道:“如果我睡著了,麻煩你不要看,我睡相也就比元寶大人好一點。”


    元寶大人蹲在她枕頭上,鄙視的看她一眼——最起碼我不流口水!


    孟扶搖趴著,心中想著自己下一步下下一步的計劃,腦子裏亂哄哄的,忽覺身後一軟,暗魅的手指已經按上了她的背。


    他五指修長,指節散開如舒展枝葉,一觸及她的背熱流便如泉潺潺,湧入四肢百骸,隨著暗魅高超優雅的手勢,孟扶搖聽見自己骨節微微掙響之聲,清脆明亮,那般點、推、敲、拓、輕柔熨帖如清風拂體,卻又沉勁有力似大江湧流,將她一直以來的緊繃緊張都從體內漸漸驅除,孟扶搖飄然欲起渾身鬆爽,舒服得差點想申吟,趕緊咬住枕頭。


    聽得身後那人淡淡道:“扶搖,你太緊張了,你的身體,都是緊繃的。”


    孟扶搖汗顏的笑笑,心說其實是因為我搞不清楚你算不算君子。


    暗魅又笑了笑,突然轉了話題,輕輕道:“願不願意永遠留在軒轅?”


    孟扶搖心中一震,這個話題向來是她最怕的話題,留在軒轅?哦不,她的一生注定了永遠不能為誰停留,她的腳步和她的心,時常背道而馳,卻又不得不咬牙繼續向前,太淵、無極、大瀚、軒轅……路始終在前方。


    她在沉默,隨即感覺到背上的手指停了一停,清逸氣息逼近,暗魅的身子似乎俯低向她,孟扶搖怔了怔,有心翻身躲開,然而她為了避嫌沒敢在床上鬆骨,身下是窄榻,隻有一人寬,一麵擋死,一翻身要麽翻進他懷抱要麽翻得正麵對他,那更是一份直麵相對的尷尬,正猶豫間,暗魅的身子卻在她耳側停住,他伸手,輕輕撚了撚孟扶搖耳垂。


    他的手指柔軟溫暖,前段日子的微涼已經散去,彼此都有絲緞般的觸感,彼此都顫了顫,孟扶搖一偏頭,暗魅卻已鬆開手,淡淡道:“……終是不能留麽?不過,日子還長著呢,扶搖,你看,你這個不願打上任何人印記的家夥,第一次破例為我穿了耳洞……我但望終有一****能為我破例更多。”


    孟扶搖默然,半晌答:“我的讓步,向來隻在我覺得可以的範圍之內。”


    “我知道。”暗魅輕輕地笑起來,笑聲似歎息,一聲聲涼過冬日寒風,卻又一聲聲長過情絲萬縷,“如果真的再沒別的破例,有過這一次,也比什麽都沒有要好。”


    他站起身,遞過來一個小小盒子,轉身走了出去,將至門邊時扶住門框,沒有迴首隻淡淡道:“扶搖……真希望你不會讓這個耳洞長攏。”


    孟扶搖抿著唇,打開那小盒子,裏麵是一顆雪白的丹丸,拇指般大,幽香迫人,孟扶搖嗅不出什麽成分,卻也知道這東西一定珍貴無倫,她轉頭,看看暗魅離去的方向,又摸了摸自己耳垂,良久,輕輕的歎息一聲。


    軒轅昭寧十二月二十一,冬日寒冷,滴水成冰,軒轅和大瀚邊境的莽莽山脈覆雪萬裏,沉默蹲伏於蒼茫大地,遙瞰兩國戒備森嚴的邊境。


    今冬特別的冷,昨夜甚至下了一場大雪,雪厚尺許遍地銀白,家家戶戶掩門守火,任那雪地平整如貂毯,一色深白無人踩踏。


    清晨,霞光淡淡,在雪地上嫣紅銀白的鋪開去,有種收斂沉靜的華豔。


    卻有”咯吱咯吱”的艱難踏雪聲漸漸從遠處傳來,伴隨著嘈雜的語聲,雪地上多了幾道迤邐的深腳印子。


    “奶奶的,這天氣,還得出門守哨!”


    “不就是怕對麵的瀚軍搗亂麽,其實也就是虛張聲勢,他們皇帝還在我們這呢。”


    “我說這鬼天氣,人家還不是悶在帳篷裏烤火,打仗?咋打?”


    “鄭護軍也真是,拿咱們不當人!”


    紛亂的語聲驚破雪後的空深寂靜,軒轅國東北邊境長策守軍鬆鬆垮垮挎著刀劍一路艱難跋涉過來,他們是今天負責邊境巡邏的小隊。


    習慣了偏暖氣候的長策守軍,分外耐不得寒,此刻勉強出門放哨,一個個穿得狗熊似的,軍中趕製的新棉襖過於粗糙,穿進去兩根胳膊便成了蘿卜,直直挺那裏,別說拔刀,自己想摸到自己屁股都難。


    當先的小隊長懶懶的爬上一個高點的山坡,往對麵隔了一條不算太寬的河的寂靜沉沉的瀚軍帳營看了一眼,道:“我說這天氣鬼會出門!屁動靜也沒!走,迴去!”


    眾人高高興興應了,轉身就走,走在最後一個的突然迴身,道:“咦,什麽聲音?”


    他迴身,便看見對麵,鐵絲荊棘網後麵的河麵上,突然傳來了馬蹄之聲,隨即看見一隊深紅甲胄衛士,火般的出現在對岸。


    那隊衛士在雪地裏慢悠悠的“馳騁”,手中還晃著弓箭,那士兵一看便樂了,笑道:“哈,哪家的傻子,這麽厚的雪出來打獵?”


    眾人都哈哈的笑,那小隊長道:“咦,這是哪家的軍隊?大瀚軍是黑甲啊。”


    “管他哪家的,總之和咱沒關係。”眾人轉過身,突然看見對麵當先一個漢子揚了揚弓,隨即他馬前跑過一隻兔子,那兔子直直奔過河上冰麵,鑽過鐵絲網,向這隊士兵奔來。


    那小隊長來了興趣,笑道:“好肥的兔子!既然送上門,帶迴去打牙祭!”


    他彎弓搭箭,一箭飛射,正中兔子前心,眾人都叫聲好,那小隊長洋洋得意,笑道:“不過是隻兔子,當年在定河戰場……”


    他的語聲突然頓住。


    四周的歡笑突然頓住。


    眾人驚駭的轉頭,瞪眼,看見小隊長的胸口突然多了枝紅羽重箭。


    小隊長緩緩的低下頭,看見自己胸口箭羽顫顫,在寒風中無聲飄搖,那箭是冷的,那箭端湧出的血是熱的,然而這是生命裏最後的熱度,很快,他便要和這身下的雪,一般的冷了。


    他轟然的倒下去,睜著眼,血光濺上鋪了霞光的雪地,比朝霞更豔幾分。


    在最後墜落的視野裏,他奇跡般的看見了對麵射箭的那個人,看見他清俊英挺的眉宇,平靜森涼的眼眸,看見他居然單臂持弩,另一隻手臂袖子軟軟垂下。


    聽見他一字字,冷冷道:


    “你、殺了、我家瀚王的、兔子。”


    “你殺了瀚王的兔子。”


    五洲大陸有史以來最彪悍最無恥最荒唐的開戰宣言。


    此宣言迅速風靡五洲,原本就已名動天下的那位傳奇瀚王,再次因為他和他被殺的兔子名聞各國。


    在以後的很多年,還有人以此作為挑戰的代名詞——我要揍你!為啥?你殺了我的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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