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白衣如雪,氣質潔淨,用著自己專屬的茶杯,喝著自己單用的茶葉,周圍三尺之內別說是人,連隻蒼蠅都不敢靠近。


    宗越。


    孟扶搖一看見他,直覺就是想繞道,剛轉了半個身,就聽見毒舌男淡淡道,“一段日子不見,孟將軍惹桃花的本事越發見漲,身邊什麽時候都不會缺人。”


    雲痕眉毛一挑,目中閃起怒色,孟扶搖拉了拉他袖子,低低道,“這人就這德行,別理他,好歹是個大夫,用得著。”轉身笑嘻嘻道,“是啊,這不,你看你不也趕來湊數了?”


    宗越慢慢品茶,道,“我嘛,好歹是個大夫,用得著。”


    孟扶搖訕訕笑,在他麵前轉來轉去,堅決笑容露齒,宗越就當沒看見,穩穩坐著喝茶,半晌才突然發現般的道,“咦你化了新妝?真是仙風道骨超凡脫俗,一枝獨秀半壁江山。”


    孟扶搖摸了摸半顆斷齒,歎道,“個性就是這樣塑造的……”


    好容易宗大夫終於毒舌完了,拉著孟扶搖進了內室看她的斷齒,命人著手準備材料,補牙在古代算個技術活,不過難不倒天生巧手的宗越,他用白錫、銀箔、汞合成“汞齊”,也就是如今的假牙,怕銀牙影響美觀,還特意巧手雕琢了一個極小的玉套,孟扶搖捧著那個幾可亂真的牙嘖嘖讚歎,真不知道他是怎麽做出來的。


    然後宗大夫拉她進室拔牙,半顆牙不好裝,幹脆拔了裝全顆,結果雅蘭珠和雲痕以及元寶大人就聽見室內叫聲如殺豬,一陣陣的嚎,“哎呀——痛呀——哎呀——”


    雅蘭珠目光呆滯的問雲痕,“這人當初傷成那樣都沒皺過眉,現在拔顆牙怎麽就叫成這樣?”


    雲痕也思索不出孟扶搖的行為模式,將疑問的目光投向和孟扶搖呆時間最久的元寶大人。


    元寶大人抱著果子在啃,根本不屑於迴答這麽弱智的問題——拚命的時候,叫痛沒人理,叫了幹毛?現在有人理,自然要叫痛。


    果然晚上孟扶搖要求上滿漢全席補身,以撫慰她受傷的牙床,結果宗越涼涼答,“牙還沒凝固,你隻能喝稀粥。”


    喝著稀粥的孟扶搖愁眉苦臉哀歎不絕,宗越不理她,自己數著藥囊裏的藥物,突然微微歎息一聲。


    孟扶搖好奇,問,“怎麽了?”


    宗越淡淡答,“解藥還差一味。”


    “真的?”孟扶搖欣喜,結果就聽見他答,“我打聽過了,這最後一味,隻有穹蒼長青神殿有,我進不去。”


    孟扶搖目光呆滯,將稀粥喝到了鼻子裏,半晌哀怨一歎。


    看來自己上輩子和長青神殿有緣,千絲萬縷,這般那般,最後都要集中到那裏去。


    她想起月魄給的那個珠子,掏出來給宗越看,宗越臉色立即變了,聽孟扶搖說了來龍去脈,半晌才歎息道,“好人不長命,禍害多幸運,看來真是這個道理。”


    孟扶搖當沒聽見前麵那句,驚喜,“好東西?”


    宗越取過那珠子,小心的掰成兩半,用雪蓮和酒泡了,陳放在陰涼處,道,“夜半時服了,運氣三周天,以後調息都在夜半月最明時,保你更上一台階,並終身受用無窮。”


    孟扶搖小氣兮兮看著剩下半個,道,“那一半呢?”


    “你現在不能用這麽多,那一半留著,”宗越答,“等你再上兩層的時候再用,效用加倍。”


    孟扶搖想了想,從懷裏摸出雲魂給的那個盒子,道,“蒙古大夫,你幫我治了這麽多次病,我都沒給你付診金,這個盒子送你吧。”


    “原來你還記得欠我診金。”宗越習慣性刺她一句,接過盒子看了看,一時也沒看出什麽,道,“這東西也許用藥可以溶出縫隙來,我先收起,不好弄再還你。”


    孟扶搖擺擺手,嗬欠連天的要睡覺,宗越端坐著不走,屋外柳樹陰影打在他臉上,有一種奇怪的笑意明滅,忽然道,“我迴來時從璿璣邊境過,正遇上璿璣國前來迎接佛蓮公主迴國的鑾駕。”


    孟扶搖心跳了跳,眯了眯眼道,“與我何幹?”


    宗越目光一閃,扯出一抹笑意,道,“你果然見過她,否則你會直接問佛蓮公主是誰。”


    說漏嘴的孟扶搖立刻大大打了個嗬欠,道,“路遇而已,此公主個性獨特,人生觀世界觀道德觀非同常人,我不敢對她有興趣。”


    “隻怕你沒興趣也沒用。”宗越閑閑的道,“據聞,佛蓮公主在迴國途中,忽蒙神佛指引,稱天煞將出佛之聖徒,作為五洲大陸含蓮出生的出名聖女,公主虔誠,是一定要親眼見聖徒出世,並有所拜會的。”


    孟扶搖“呃”的一聲,道,“可憐的佛祖,什麽時候能擺脫被她拿來當萬能盾牌的悲慘命運呢?”


    宗越意味深長的看著她,半晌道,“既然你對這個消息不感興趣,我走了。”


    他施施然出去,留下孟扶搖咬了個被角在床上入定,半晌,她小小聲對身邊小床上的元寶大人道,“喂,耗子,在長瀚密林,當初你到底想和我說什麽?”


    元寶大人坦然高臥,蹺著二郎腿抖啊抖,不理睬孟扶搖。


    誰叫你當初不肯聽我解釋,害我損失四根毛!現在你想聽,我也不說給你聽了。


    反正都要來了,讓你們當麵去鬧吧,啊哈哈哈哈。


    耗子十分解恨的睡著了,留下某人,蹲在床上,在黑暗中目光灼灼,活生生兩盞雪亮的探照燈。


    次日孟扶搖去天煞武功司登記,凡是參加天煞真武大會的各國武人都必須在武功司錄名,孟扶搖在名冊上寫下自己名字,負責記錄的官員盯著那名字看了半晌,時間之久令孟扶搖擔心是不是自己的身份露餡了,卻聽那官員道,“孟扶搖?無極國忠毅將軍孟扶搖?”


    他這聲一出,全屋子的官員都湧過來,看稀奇似的看著孟扶搖,七嘴八舌的問,“你就是那個無極傳奇將軍孟扶搖?”


    “你就是那個單人闖戎營,獨力殺七將的孟扶搖?”


    “聽說你力保姚城,卻在城門口險些被逼自刎?”


    “聽說無極國反叛的德王大軍事敗,是因為你潛伏大營裏應外合?”


    “聽說德王是你殺的?”


    “聽說德王臨死前大唿:恨與孟扶搖生於同時!是不是真的?”


    “聽說無極太子十分青睞你,曾經在上陽宮親自設宴宴請你?”


    真是越傳越神奇,越聽越離譜,孟扶搖目瞪口呆的聽著,喃喃道,“靠,誰這麽牛逼?不是我吧?”


    她向來小人物慣了,實在有點受不了一夜成名的感受,眾人好奇探究的目光,還有身後其他報名者的既羨且妒的眼神都讓她如芒在背,幹脆抽身就向外走,還沒走幾步,身後內室簾子一掀,一人冷然道,“不過是個攀附皇室才飛黃騰達的賤民,你們這些人,身為我天煞官員,竟然長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


    孟扶搖聽得那語聲熟悉,迴身一看,目光立即縮起如針尖。


    古淩風,“天煞之金”的首領。


    長瀚山那個暴雨之夜立即奔來眼前,孟扶搖似乎都再次聽見那震耳的雨聲,聞見箭矢發出的淡淡鐵腥味兒,就是那夜,就是古淩風帶領的“天煞之金”的包圍逼迫,逼得戰北野和她不得不奔入長瀚密林,接受那九死一生的考驗,直接引發了後來的一連串事件。


    這個踩著部下身體翻出陷阱的涼薄家夥,還沒死嗎?


    看樣子,他也要參加真武大會?


    孟扶搖笑起來,笑得十分開心,一邊開心的笑一邊對古淩風彎彎腰,道,“古統領嗎?幸會幸會,久仰久仰。”


    古淩風目光睥睨,“你也知道我?”


    我知道你快死了……孟扶搖微笑,答,“自然,古統領剛厲決斷,有所必為,在下聞名久矣。”


    “孟將軍還算識進退,”古淩風斜視她一眼,“真武大會時,在下會留你一命的。”


    “多謝,多謝。”孟扶搖再次彎腰……真的很值得感謝啊,我都沒打算留你的命,你還想著不要我的命,太高風亮節了。


    她一邊彎腰一邊向外走,大抵腰彎得太勤姿態太諂媚,沒注意撞到一個人,那人身子一讓,手虛虛一抬,道,“兄台小心。”


    溫和的聲線,得體的舉止。


    孟扶搖身子僵了僵,隨即一笑,低低道,“兄台也小心。”


    眼角掃到一角紅色的衣袂,繡著飛舞的金鸞,華麗而高貴,色彩已經夠奪目,還垂著金黃的腰帶絲穗,真是沒有最張揚隻有更張揚。


    孟扶搖眼風飛快一掠,在一幅深紅麵紗前停住,然後滿意的迅速將眼光溜開。


    身側有一些人在打招唿,有點殷勤有點敵意,“燕掌門伉儷也來了?今年真武大會可謂好戲連台羅。”


    有人則悻悻道,“是啊,燕掌門近年來好生威風,橫掃上淵十八門派,麾下聲威一時無兩,如今也要來爭奪真武魁首了麽?”


    有人道,“天煞古統領,無極郭將軍,軒轅昀公子,扶風雅公主,太淵無痕劍,璿璣華小王爺……如今再加上後起之秀上淵雙璧,今年的真武魁首之爭,有得戲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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