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蠢貨,這是虛招,虛招你都不懂?”孟扶搖哈哈一笑,戰南成冷哼一聲,突然手指一錯。


    孟扶搖立即手上加勁,戰南成渾身一軟,然而那手指一錯速度迅捷,“啪”一聲,戰南成指間兩個戒指一碰,突然冒出一重煙霧一簇星火,前者直襲孟扶搖,後者則哧一聲掠上牆壁,火光一閃,頓時轟然一聲。


    轟然一聲裏殿外衛士齊齊驚唿奔來。


    轟然一聲裏戰北野厲喝,一腳踹飛了男廁屋頂,樺木蓋屋頂旋轉著飛了出去,一連砸死數個衛士,落地時不知觸到了哪個機關,啪啪啪啪一陣箭雨四射,又射死了一輪。


    戰北野將太妃抱在懷裏,讓她抱緊自己脖子,又用布條縛了她眼睛,低低道,“您什麽都不要管,抱緊我。”


    太妃靠在兒子沉厚寬廣的胸前,微笑點頭。


    “啪!”戰北野一腳踢開茅廁的木牆,塵煙彌漫裏他冷笑飛出,並不向宮外奔,卻一把拎起幾個死在附近的侍衛屍首,擋在自己身前,轉身向內殿衝。


    扶搖,我來接你。


    他身後,重蓮宮燈火大亮,雜遝腳步聲起,宮牆之上唰唰唰唰聯排架上弩箭,兩側偏殿特意架設的木樓之上,烏黑的巨炮在加緊裝填。


    戰北野一路前衝,每衝一步便有新屍首倒地,每倒地一具屍首他便腳尖一挑將屍首挑起做新盾牌,誰攻得最勇猛誰就死得最快,一些人衝上去,將人肉盾牌一砍兩段,正好,戰北野拿一半擋劍,剩下的一半墊腳。


    他勢如瘋虎,所向無敵,西華宮機關大多又設置在向外逃的路途上,內殿之前為了方便安全,反而障礙較少,其間有道撤板深溝,暗藏著連珠箭,戰北野卻在混戰之中,一眼看穿陷阱,抬腳就將一個士兵踢到機關前,一聲慘唿那士兵被射成馬蜂窩,戰北野卻早已踏著滿地鮮血即將衝進內殿。


    “攔住他,陛下在裏麵!”無數衛士湧上來,在最上麵一層台階上結成人牆,刀光如林,劍戟相向,森然指向一人闖宮的戰北野。


    轟一聲,戰北野剛剛踏上最下麵一層台階,那台階突然翻轉陷落。


    戰北野大喝一聲,拔地而起,半空中身如鷂鷹,翻驚搖落。


    身後,重蓮宮裏,一人低喝,“射!”


    “嗡!”


    大片箭矢攢射如烏雲,在漸露黎明之色的魚白天際青光一閃,鋪天蓋地,向戰北野後心射來。


    外殿的爭鬥,是血與火的悍勇廝殺;內殿的爭鬥,卻是計謀和心理的驚心肉搏。


    煙霧微黃,刹那散開,一看便知是毒煙,直噴孟扶搖麵門。


    孟扶搖眼都不眨,讓也不讓,抓著戰南成便往毒煙裏送。


    戰南成連眼睛都紅了,他怎麽也沒想到這女子應變這麽兇悍靈敏,正常人在這種情形下都是直覺避讓,她卻想拉著自己一起死!


    孟扶搖猶自不肯放過,很猥瑣的嘿嘿笑,道,“和天煞皇帝死在一起,區區實在光榮。”


    頭頂上卻突然傳來一聲冷哼,那聲音冷淡而飄渺,似有若無,一團雲似的輕軟遊蕩。


    那哼聲出口,淡黃的煙霧立時散去。


    戰南成死灰般的臉色立即綻放出光彩來,若不是孟扶搖死掐著他的咽喉,他大概就要狂喜歡唿出聲了。


    孟扶搖的眼色冷了一冷,她攥緊手中的刀,刀光閃動,映上梁上那人影像,依稀是個女子,灰白的長發,灰白的長袍,一團雲似的氣質流動,雖然坐著不動,給人的感覺竟然像不斷漂移,看得人眼花。


    她懶洋洋的“浮”在屋梁上,有點百無聊賴的搔了搔頭,順手拔了一根白發在掌心出神的看,一邊淡淡道,“天煞的皇帝真沒用,我不過來遲一步,居然就被個女娃子險些宰了。”


    戰南成臉色鐵青,孟扶搖卻嘻嘻一笑,道,“哎,這位梁上客前輩,可別小瞧了天煞的皇帝,人家打架不成,別的本事不小,玩陰謀詭計啊,設伏兵陷阱啊,謀殺親弟啊,覬覦寡母啊,都不錯。”


    戰南成臉色已經不似人色,牙齒咬得咯咯直響,看向孟扶搖的眼神直欲噬人,孟扶搖毫不退讓的盯著他,絲毫不掩飾自己眼神裏的憎惡,森然道,“怎麽?想殺我?真巧,我也很想殺你,要不是考慮你這條賤命還有點用處,剛才我就一刀刀零碎割了你,你這個豬狗不如的惡心東西!”


    她越說越氣,黑風騎那死去的八名騎兵的臉、戰北野噙淚隔牆聽母親唱歌的臉,都在眼前晃來晃去,晃得她心痛如絞怒上心頭,抬手就是“啪”的一個耳光,“媽的,看你丫就生氣,先揍了你再說!”


    皮肉交擊的脆響在室內迴蕩,一些衝進來欲待護駕的士兵看得臉色慘白雙腿發軟,孟扶搖斜睨著戰南成,陰笑,“叫,叫啊,叫更多的人進來,進來看天煞的皇帝被我煽耳光,快來看啊,每增加一個人我就多煽一耳光,免費奉送,不要門票。”


    戰南成胸膛起伏渾身顫抖,臉色先是漲得通紅,隨即又慢慢慘白,慘白又漸漸成了鐵青之色——他看得出孟扶搖這種潑皮,說得出做得到,堂堂天煞皇帝,當眾被一個賤民左一耳光右一耳光連煽,他以後還有何麵目做人?無奈之下隻得用眼神示意,“退出去!”


    士兵們如逢大赦,滿麵冷汗的退入外殿,橫梁上那雲般的女子卻懶懶開了口,“小姑娘,莫要太囂張,當著我老人家的麵,你左煽右煽的,也太不給我麵子了,煽上一兩次,也就夠了。”


    “前輩啊,我越聽您說話越喜歡,”孟扶搖眉開眼笑,“聽您的,煽一到兩次。”


    她反手一甩,“啪”又是一耳光,麵對根根青筋都隆起,憤怒得不能自抑的戰南成,無辜的道,“前輩要我煽兩次的。”


    梁上的女子卻笑了起來,她一頭灰發看起來蒼老,聲音也懶得讓人聽了便想睡覺,笑聲卻清脆玲瓏,銀瓶乍破似的亮而銳,“你這孩子,我挺喜歡,可惜……”


    她說得好好的,突然一聲幽幽歎息,歎息裏,她的袖子似乎動了動。


    袖子方動,孟扶搖立刻刀光一豎,啪一聲,碧光和一道鬼魅般出現的灰白暗光狠狠撞上,孟扶搖身子一傾,“弑天”把握不準向後一拉,那灰白光芒竟然如層雲疊霧般滾滾而來,一撞!再撞!三撞!


    三撞,終止,半晌,有被鋒刃和激蕩真力割斷的黑發,悠悠的墜下來。


    而森亮的刀鋒,逼在孟扶搖眉心處,隻差一毫便要破相。


    孟扶搖眼都不眨,麵不改色的將刀放下,笑,“哎呀,前輩,多謝你幫我剪了這費事的劉海。”


    灰衣女子卻突然道,“你體內真力有大風的‘風乍起’,你是大風的徒弟?”


    她探下臉來,一張白得沒有血色的臉,五官清秀,眉毛生得尤其平直秀致,像名家筆下寫得最完美的一個“一”,眼神卻虛虛幻幻的沒個著落,看不出年紀,四五十也可,二三十也可。


    孟扶搖轉轉眼珠,聽這女子口氣,八成是十強者中人,十強者中,玉衡不知男女,雲魂和霧隱是女子,這是哪位呢?


    還有,根據宗某人的說法,這三人中,有一個是和大風結怨的,但不知道是誰,所以這個迴答,可千萬小心了。


    她死摳著戰南成脖子,刀擋在他和自己的麵門,笑嘻嘻答,“俺不認識大風前輩,隻在前段日子在某處牢獄中邂逅一次,險些被殺了,還被硬灌了些真氣,險些廢了我武功,大概就是這見鬼的‘風乍起’?”


    “大風挺有眼力,”灰衣女子仔細看了孟扶搖一眼,“你根骨好,我看也挺適合我這一派的,可惜……”


    孟扶搖立刻再次豎刀。


    “唿——”


    腳底突然卷起一道暗流,無聲無息卻又氣勢淩人,如同飛雲橫渡蒼穹,不覺其快卻轉瞬千萬裏,悠然中自有威淩天下不可抗拒的自然之力,孟扶搖隻覺得腳腕一緊,還來不及應變,便被那道氣流頭上腳下的扔了出去。


    她翻翻滾滾跌出,撞在牆壁上重重一聲,咳了咳,吐出半口鮮血。


    那灰衣女子又道:“可惜……”


    砰一聲,孟扶搖這迴橫著撞在桌角上,撞掉半顆牙齒。


    “可惜……”


    “砰!”孟扶搖自地上滑了出去,蹭掉了肘間一塊皮。


    “可惜……”


    “哢嚓!”孟扶搖擋在麵門的抓刀的手指突然詭異的翻了過去,斷了。


    然而戰南成始終在她掌心。


    無論被以什麽樣的無聲無息的暗勁砸了出去,無論吐出的是血還是牙,蹭掉的是肉還是皮,斷掉的是骨節還是指節,孟扶搖都絕不放手。


    她的匕首始終不離他咽喉之間,每次栽倒匕首晃來晃去都晃得戰南成心驚膽戰,每次滾出去鋒利的匕首都要在戰南成身上劃出一道或兩道裂痕,每次她的鮮血濺出一滴,戰南成也一樣要賠出不止一滴。


    灰衣女子終於停了手,那種駕馭天地之力滿室風雲遊動的氣息立止,她攏起袖子,虛虛浮浮的看了孟扶搖半晌,搖頭,“我真沒見過你這樣狠這樣無賴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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