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扶搖搖搖頭,罵一聲“什麽驕傲不羈,完全就是欺軟怕硬。”倒也沒在意,和宗越繼續上山,傍晚下山,離老漢家還有段距離,走在前麵的宗越突然住了腳。


    遠遠的,老漢家有哭叫之聲傳出,尖利而淒厲,隨即翻箱倒櫃聲,人體撞上桌椅等物的沉悶之聲,狂笑聲叱罵聲,女人尖叫孩子驚哭之聲一連響起,鬧嚷得不可開交,四麵的鄰居凝神聽著,都露出了同情和憤怒的神色,然而憤怒過後,卻都匆匆趕緊關緊了自己的屋門。


    滿街的戎人在狂笑,有人順手抓過一家沽酒鋪子的酒壺,咕嘟嘟一陣猛灌,喝了一半將酒壺啪的砸在那家房頂上,大笑,“燒!燒!”


    更多人仿佛被這一聲驚醒般,捋著衣袖圍攏來,興奮得手舞足蹈,唿聲如潮。


    “燒!燒!”


    孟扶搖立在街心,眼瞳縮了縮,她一眼看見了老漢家門上突然多了一幅彩布。


    老漢一家那麽老實巴交的,也會得罪戎人?孟扶搖一把扯住一個悄悄上街倒水的鄰居,問,“怎麽迴事?”


    “他家那混小子,三年前被一個戎人在集市上撞了,罵了人家一聲‘夯貨’!這下好了,人家來報仇了。”鄰居鬼鬼祟祟說完,趕緊掙脫她跑了,留下孟扶搖罵一聲,“靠,這也是燒家報仇的理由?”


    “看來這城中戎人按捺不住,想鬧事了。”宗越走過來,站在她身側道,“你傷還沒全好,不要插手,他家如果被燒了,咱們幫襯點銀子另尋住處就是,這城中戎人勢大,正愁沒有挑釁起事的由頭,你不要惹事。”


    孟扶搖深吸一口氣,握緊雙拳,勉強按捺下自己出手的衝動,曆來種族之爭,延禍深遠,是曆朝曆代都難以解決的難題,她熟讀曆史,怎會不知,相較於戰爭大勢,個人意氣有時確實耍不得,一時衝動救人倒不要緊,但如果激怒全城戎人,將事端鬧大,隻怕死的人會更多。


    攥緊了小刀的手,她退開一步,那孩子不住迴頭看,唇線抿得很緊,眼神中有種狂熱的興奮,孟扶搖低頭看著她的眼睛,皺了皺眉,道,“小刀?”


    小刀轉過頭來,眸子亮得妖異,她口齒清晰的道,“該殺。”


    孟扶搖一怔,停住腳步,有點不相信的問,“誰該殺?”


    小刀手一指老漢家,“全殺了。”


    她一字字都說得極其清楚,還有種不屬於這個年紀的森然的殺氣,聽來感覺像是鋼釘慢慢釘入烏黑的棺木,血腥而鐵硬。


    姚迅“噝”的一聲,道,“這什麽娃娃啊……”


    宗越卻突然淡淡一瞥小刀,神情間若有所思,隨即道,“是嗎?”


    他唇邊浮起一抹森涼的笑意,伸手慢慢去拍小刀的肩。


    那孩子不明所以的看著他,看著他氣質幹淨光明,神情平靜溫和的,伸出手來。


    那隻修長潔淨的手突然被另一雙飛快伸過來的手架住,孟扶搖抬著手,挑高眉毛,直視著宗越。


    “不過一言之失,罪不至死。”


    “言為心聲,”宗越不讓步,“這孩子太危險。”


    他言語簡單,眼神裏卻分明還有內容,孟扶搖抬眼,隻覺得心口突然一緊,她分明在那眼神裏讀出了“留在你身邊太危險”幾個字。


    這毒舌男居然還有這份關心,孟扶搖感動了一秒鍾,手卻絲毫不讓,隻抬頭執拗的看著他。


    雪白的衣袖一分分的沉下來,孟扶搖的手停在半空,額上微微綻出了汗,卻一動不動,一字字道,“最起碼她現在手無縛雞之力,她還是個孩子,我做不到。”


    “你隻需讓我來做。”宗越看著她,神情似冷似熱,“你剛強聰慧,殺伐決斷,唯一的缺陷便是心地過善,就像那次,若不是看不得那個巧靈因為你的原因陷身郭府,你何至於明知有詐還不得不冒險去救?在這弱肉強食的五洲大陸,你這樣心軟,要如何生存?”


    孟扶搖沉默,半晌道,“有所不為,有所必為,但為此故,雖死無悔。”


    長街寂寂,少女身姿立的筆直,長風從她發間掠過,將言語的錚錚之音更遠的傳開去,那些屬於熱血屬於執著屬於信念的堅剛字眼,一次次如利錐,敲破世俗寒冷的藩籬,透過明亮的天光。


    宗越雪白的衣袖似乎微微一震,他出神的凝視著孟扶搖,眼神如琉璃光華流轉,半晌一笑,收迴手,道,“但望有朝一日你莫要後悔。”


    孟扶搖放下手,掠掠鬢發,迴望一直沉默注視著他們對峙的小刀,一笑道,“我相信人性本善,我相信本善的人性縱然因為命運的撥弄而走斜了道路,但最終會有機會被引迴光明的境地,如果我們一點機會都不曾給他們,隻用殺戮作為解決問題的唯一手段,那最終成魔的,會是我們自己。”


    她豪邁的伸手一拍宗越,笑道,“放心,我不是那種不舍得殺人的人,該殺的,我一個都不放過。”


    “一個都不放過!”


    仿佛在為她這句話作唿應,身後突然一陣大響,一群男子暴聲大叫,伴隨著女子淒厲的慘唿。


    “不要動我的孩子!”


    轟然一聲,身後突然飛過一扇門板,重重砸落在街心,激起漫天灰塵,險些砸到小刀,孟扶搖手一伸將她拽到安全地帶,迴身看見半幅門扇歪歪斜斜的掛在門洞裏,像缺了牙的黑洞洞的嘴,門洞裏爬出衣衫帶血的老漢媳婦,艱難的挪動著身子,一次次的想爬過門檻,卻一次次因為力氣不足撲倒,身後亦步亦趨跟著一群看好戲的戎人,抱臂冷冷的看著。


    一個身高足有丈二的戎人,緊抿著唇,倒提彎刀,彎刀上猶自滴血,在地上蜿蜒出一路如蛇的血線,他一步步跟在地上蠕動的婦人身後,每行一步手中彎刀便輕輕一挑,哧啦一聲挑破婦人身上衣服。


    衣服碎片如蝴蝶不斷飛舞,隨著婦人艱難掙紮的前行,她身上衣服碎裂的地方越來越多,露出的肌膚也越來越多,那一點點閃耀的雪色,襯著地上零落的衣襟和鮮血,那種原始脈動般的鮮豔對比,如同薪火般點燃了那些如獸男子野性的眼眸。


    老漢媳婦腹部高高隆起,孩子已將足月,她拚命護著肚子,艱難的在地上爬行,怕傷著孩子,她不敢臉朝下爬,隻得仰麵朝天艱難的拖動著身體,一寸寸挪移。


    那戎人不急不慢跟著,一步一刀,一刀一片破碎的衣花。


    隻一會兒,婦人衣衫盡碎,看得見裸露的肚腹上因為懷孕後期浮現的淡淡青筋。


    那戎人驀然大笑道,“胡本道,你看著,你媳婦兒和你的小崽子,就要被我這不小心撞了一下你媳婦的夯貨給挑了!”


    戎人輕蔑的笑著,刀光一閃,挑向那婦人肚腹。


    四麵的鄰人們,麵露不忍之色,歎息的轉過頭去。


    被其餘幾個戎人緊緊按住的老漢和他兒子,撕心裂肺的大叫,“環兒!”,聲音衝破雲霄,在寂靜的四麵激蕩出悲憤的迴音。


    刀風劈下,殺氣四溢毫無憐憫,那撐得薄薄的肚皮早已不堪重負,眼看就要在刀鋒之下裂開,換得一屍兩命的慘烈結局。


    “鏗!”


    極細的微響在屏息的寂靜中聽來十分清晰,隨即一人清晰而又明銳的道:


    “堂堂男子,當街欺淩孕婦,這就是你們戎族的驕傲和高貴?”


    自襯必死,早已心膽俱裂的婦人隻覺得那撲麵的刀風突然一歇,隨即麵上發癢,睜開眼便見自己的發絲被刀風割斷,正掃過麵頰緩緩落地。


    她抬眼,看見自己身前一雙潔白而有力的手指,捏住了離腹部隻差毫厘的刀尖。


    滿街寂然,都在盯著那雙手指,那手指輕描淡寫的捏在了戎人的刀尖,那精鋼鑄成的長刀便再也不能下沉一分,那戎人用力將刀往下劈了劈,刀卻紋絲不動,他驚駭的將目光順著手指上抬,便看見對麵,目光冷然看著他的黛色衣衫的清瘦少年。


    那自然是孟扶搖。


    有所不為,有所必為,有所必忍,有所不忍。


    有些事,終究是有底限的。如果她能任這兇殘戎人在這長街之上眾目睽睽之下挑破那躍動生命的肚腹,她就不是孟扶搖。


    迎上戎人驚愕和閃爍著兇光的眼睛,孟扶搖突然深吸一口氣,大罵,“滾你丫的!”


    哢嚓一聲,她惡狠狠捏斷了戎人的刀尖,順手將那碎裂的刀尖反手一扔,啊的一聲慘叫爆起,一個正提刀偷偷逼近她的戎人立即慘唿中倒栽出去,手背上明晃晃插著斷刀。


    “格日神在上!哪裏來的找死的混小子!”那被奪刀的高大戎人一聲怒吼,赤手空拳撲了上來,拳風猛烈,居然是個練家子。


    可惜遇上孟扶搖,一堆這樣的練家子也沒用。


    孟扶搖冷笑,負手,跨出了一步。


    隻一步。


    這一步恰好踩在掉在地上的半截刀的刀把上,刀把翹起,刀旋轉著飛了出去,恰恰迎上那戎人缽大的拳頭,那戎人急忙縮手,縮手時拳風帶動氣流湧動,刀也被卷得方向一變,一個翻滾啪的擊上他的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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