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徐徐拉開帷幕,萬籟俱靜,東邊的地平線泛起了一絲絲亮光,小心翼翼地浸潤著淺藍色的天幕。


    濕潤潤的風輕輕的掃著,微微地撫著一切,又悄悄地走了。


    淡白天光,也占據在每個角落,給荒野塗上一層幻夢的色彩。


    當晨曦浮現光輝的那一刻起,索恩從沉睡中蘇醒,


    他看一眼身旁還在沉睡的安德麗娜,她嬌媚的容顏上依舊還殘留著昨夜歡愉時留下來的嫣紅,神色顯得滿足疲憊又慵懶,她看起來依舊睡得很香很沉。


    索恩緩緩起身,將柔軟的絲綢被褥遮擋住她動人的春光,然後俯身在女術士的側臉親了一下,便整理好裝備,悄無聲息地離去了,盡管他知道她其實是在裝睡。


    他離開瀑上鎮,從一條地勢平坦的商路上穿過灌木叢,朝著被晨曦之光投射的靜謐之森走去。


    一群烏鴉飛過大道,嘎嘎叫個不停,它們飛向翡翠原野,飛向瀑上鎮,飛向守望堡要塞和大劍痕山脈。


    索恩行走在茂密的叢林間,感受著周圍若有若無的霧氣,以及林間歡快的鳥鳴,他略顯不舍與傷感的心逐漸被隱藏在內心深處,再次恢複了往日的鎮定與冷靜。


    臨近正午,行程過半的索恩出現在一處平坦的林間商路上。


    他發現這裏擠滿了車子,他步行的速度不由自主地放慢下來,好奇地走過去查看。


    這條通往雙塔鎮的商路前方似乎發生了什麽意外,以至於所有商隊馬車全部被堵在這裏,無法移動分毫。


    彌漫著清新空氣的林間充斥著人群的喧鬧、牲畜不耐煩的哼哧聲以及各種糞便的惡臭味兒。


    索恩瞥了一眼道路兩側泥濘的林地和茂密的灌木叢。


    雖說他可以輕而易舉地在林間飛躍,繞過前方的障礙,但是在好奇心的驅使下,他還是忍不住湊了上去。


    “前方發生什麽事了?”索恩來到最後一輛貨車旁,向兩個車夫詢問道。


    他嗅到了海魚的鹹腥味兒,猜出這輛貨車應該是來自靜謐之森東南方,一處沿海的落日漁村。


    那裏的原居民主要以打漁為生,自從大地精被趕走,他們時常拖運著整車的鹹魚幹或者新鮮的活魚來到瀑上鎮販賣。


    索恩發現這兩個人類車夫的年紀大概在五六十歲左右。


    其中一個正在打盹兒,另一個嘴裏嚼著一根稻草,不知是餓了還是純屬打發時間。


    見兩人沒有理會他,他提高聲音繼續道:“有人遭到襲擊了嗎?難道是大地精土匪?”


    靜謐之森中雖然也充斥著各種邪惡的類人生物和兇暴野獸,但這座森林距離瀑上鎮並不是很遠,又擁有著一條通往賽普特城的商路,


    所以,這條至關重要的商路,在各種冒險者、商隊護衛以及梅莉凱神殿時常巡邏的遊俠們的保護下,幾乎很難看到侵擾的野獸與怪物。


    除非偶爾出現一些實力較強、腦子卻不太好使的野獸,或者躲藏在密林深處的大地精和熊地精土匪。


    打盹的老車夫醒了過來,活動活動下巴,訓斥一聲不安份的騾子,用韁繩抽抽它們的屁股。


    另一個嚼著稻草的老頭兒也來了精神,他掀起草帽露出眼睛,把稻草轉到另一邊嘴角,看向麵前的索恩。


    老頭兒望著這位披著黑色鬥篷的半精靈,渾濁的雙眼瞥一眼他懸於腰際的帶鞘利劍,目光閃過一抹驚畏,見多識廣的他語氣稍顯恭敬的道:


    “這位大人,這條道路被封了,從天剛破曉一直持續到現在,雖然大家夥兒很著急,但也隻能在這裏耐心等待。”


    “封路?為什……”索恩正打算繼續問下去,突然發現不遠處的一顆粗壯的樺樹下坐著個身材消瘦的半精靈。


    他一隻手小心翼翼地撫弄著懷裏豎琴的音色,另一隻手正在用樹枝在濕潤的泥土上畫畫,畫的是個女人,細節相當豐富,刻畫的角度也非比尋常,十分逼真。


    半精靈身旁還坐著個吸著鼻涕的小男孩,他一邊推著頭頂的小皮帽,一邊用藍得像天空的大眼睛看著地上畫著的女人。


    小鼻涕蟲驚訝的張大嘴巴,乳牙間的空隙大得驚人。


    “綠毛小蠢貨!”突然,一位穿著華麗的貴婦人走到了樺樹下,她大吼著,伸手揪著兒子那件狼皮鬥篷的領子,把他拖開,像個潑婦似的對畫畫的半精靈罵罵咧咧:


    “趕緊跟我過來!告訴你多少迴了,別跟路過的下等人搭話。這種下賤的三流吟遊詩人會把你帶壞的,瞧瞧他都在畫些什麽令人作嘔的東西。”


    說完,她又忍不住多看了兩眼地上的泥畫。


    “可是,他畫的畫很有意思,那裏比你的還大,而且……”


    小鼻涕蟲天真地盯著貴婦人的胸口,想要解釋什麽,卻被羞憤的母親拍了一巴掌,然後又一腳踩在半精靈剛好完工的畫上,仿佛不解恨似的用力跺了幾腳,將對方的辛苦徹底毀掉,最後強拉硬拽地把兒子拖走。


    半精靈扔掉手中的樹枝,紮在泥土上,憤怒地瞪著貴婦人,正欲張口開噴,一雙淡綠色眼眸發現貨車旁的一名半精靈正在望著自己。


    “索恩!真是太巧了,竟然在這裏也能遇到你。”


    半精靈不再理會那個潑婦,小跑過來,興奮的道:“簡直是個驚喜!你該不會是被他們邀請到這裏的吧?”


    此人正是半精靈吟遊詩人吉爾特。


    他戴著一頂深黑色圓頂帽,上麵裝飾著一根長長的白鷺羽毛,身著白色襯衫,外套淡綠色的夾克上衣,上麵繡的是瀑上鎮的徽記:一張長弓與一柄利劍的交擊圖案,背景一座暗青色的高塔。


    對於對方的這身打扮,索恩首先認出的是那頂黑色帽子和一根被塗抹成怪異紫紅色的白鷺羽毛。


    作為一名吟遊詩人,這家夥在翡翠原野的所有領地裏非常出名。


    旅館和酒館都廣為人所知——尤其是那些特殊服務的地方,總是能夠傳出他的淫聲穢語。


    “這裏發生什麽事了?”索恩懶得跟他多逼逼,直接開門見山的問道。


    “等一下!”吉爾特一臉嚴肅地製止了索恩的話語。


    他並未迴答遊俠的問題,而是將一雙淡綠色的小眼睛認真地注視他的麵孔,一手摩擦著下巴,仔細地端詳起來,還不時地點點頭。


    “眼窩深陷,步伐虛浮,嘴唇幹燥,雙手打抖,說話有氣無力……兄弟,你這是縱欲過度的後遺症啊。”


    終於得出結論的吟遊詩人一臉壞笑地上下打量著他,又故意望一眼高塔的方向,充滿惡趣味兒地猜測道:“你這是在女術士的裙子裏待了一晚上,剛鑽出來嗎?”


    “鏗鏘!”


    話音剛落,一道蒼白藍光閃過,徑直撕裂空氣。


    “啊…….”殺豬般的慘叫響起,吸引住了大多數人的目光,流鼻涕的小男孩趁此機會一溜煙消失不見。


    毫發無傷的吉爾特慌忙取下戴在頭上的黑色圓頂帽,一臉肉疼地盯著隻剩一小截的白鷺羽毛。


    長長的白鷺羽毛被劍光斬成了五六截。


    “繼續說吧。”索恩右手摸向劍柄,一個眼神遞過去,吟遊詩人幽怨的目光總算是恢複了正常。


    不過,那一臉欠揍的表情依然掛在臉上,讓人恨不得再上去朝著他的屁股踹上一腳。


    詩人重新戴上圓頂帽,慢斯條理地正了正,然後抓起他的豎琴,用力撥動著琴弦,笑嘻嘻道:


    “想知道發生什麽事了啊,我可以告訴你,你想聽什麽版本?文言文版?還是抒情散文版的?亦或者蕩氣迴腸版?幽怨哀傷版?”


    索恩有點後悔招惹這夥,他心中暗罵一句,不耐煩的道:“普通版的就可以了。”


    “好嘞!如你所願,你聽好嘍。”吉爾特並不在意遊俠的語氣,愉快地應了一聲,撥動著音色優美的琴弦,唱了起來:


    “當女神莎兒布下漫天星鬥的時候,塵世的人們就該披上夜的鬥篷。這天稍有些冷,夜晚還算是清新涼爽。天色向晚,一個孤獨的騎士從西方走來,最後一縷夕陽灑在他身上,留下了一片薔薇色光暈,和一道長長的身影……”


    唱著唱著,吟遊詩人發現遊俠的目光變得不善起來,嚇得他一哆嗦,嘴硬的抱怨道:“這還不普通嗎?好吧,好吧,我明白了,要簡單,要簡短,不要比喻修辭,也不要誇張的手法。


    一名來自雙塔鎮的騎士昨天深夜從這裏經過,被一頭龍殺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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