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黎明,光線灰白,空氣潮濕,還散發著夜雨和晨霧的味道。


    索恩覺得自己根本沒睡多久,他的腦袋仿佛隻靠在長滿雜草的牆壁上一分鍾,天就亮了。


    緊隨而至的便是一行人整理好行囊,朝著瀑上鎮的方向出發。


    巨魔老管家和小巫師一起駕著馬車說說笑笑,馬車內部也不時傳來西格莉特和莉麗亞兩人嬉鬧的聲音,唯有索恩獨自一人沉默地走在最前方開路。


    他們沿著顛簸的小路,穿過翠綠的草地和灌木叢,跨過後半夜留下的銀亮水坑,越過柔軟的蕨類植物,一路暢通無阻的前行。


    一頭受驚的小鹿消失在樹叢裏,黑白相間的花紋一閃而過,殊不知身後一隻全身肌肉如波浪般往複流動花豹正悄無聲息地尾隨在身後。


    鳥兒們紛紛飛離枝頭,有色彩斑斕的鬆雞和食蜂鳥,還有尖叫的野孔雀,它們拖著尾巴,著實滑稽可笑。


    兩隻偷蛋未遂的狗頭人在灌木叢裏正與兇暴老母雞打得火熱,可謂是雞犬不寧,吵的人耳膜生疼。不過沒人打攪它們,也沒人會去為它們下注。


    ……


    不得不說,這一趟安全無憂的旅行讓人非常愜意,以至於小巫師與巨魔老管家不時傳來爽朗的大笑,但這一切對前麵帶路的索恩來說,簡直就是槽糕透了。


    沒錯,槽糕透了。


    現在的他對這個荒野的印象突然變得極其惡劣。


    從醒來的那一刻起,一切都讓他情緒不佳。


    這種糟糕的心情要從什麽時候開始算起?


    那就是離開車廂的那一刻。


    當他靠在倒塌的牆壁上望向清冷的月輝時,盡管他並不懂得如何欣賞,可是他就是想看一看,但沒一會兒功夫,大片的烏雲非常不給麵子的直接將僅有的月光遮得嚴嚴實實。


    看不到月光的他便打算靠在牆壁上閉目養神,度過這漫漫長夜。


    誰曾想,一隻全身長著茶色斑點的黑色小鳥一直盤旋在他頭頂嘰嘰喳喳的叫個不停,


    令人惱怒的是,這隻該死的小鳥還要在他頭上拉屎,好在他反應及時,躲了過去。


    然而,躲過了鳥屎卻未能躲過因突然起身而引起坍塌的牆壁,一塊磨盤大小的石頭跌落,正好砸在他的腳背上,讓他抱著被砸傷的腳,蹦蹦跳跳地呲牙咧嘴了好一會兒。


    值得慶幸的是這雙安德麗娜送給他的次元之靴是由閃現犬毛皮製作的魔法裝備足夠結實,這才沒有任何損壞,而他剛剛經曆的龍血洗禮,身體既結實又抗揍,也不至於變得一瘸一拐。


    索恩以為這一切讓人心情不爽的因素終於結束了,殊不知這隻是開始而已。


    拉完屎的黑色小鳥依舊是盤旋在頭頂,煩不勝煩,並且還用小爪子向他丟小石頭,仿佛這一人一鳥有什麽血海深仇一樣。


    為了享受片刻安寧的遊俠將這隻比赤銅龍還要惡趣味兒的小鳥給抓了起來,打算跟它講講理,讓它知道自己這麽做是不對滴。


    這是一隻在荒野上比較罕見的茶隼鳥。


    盡管它的生死已經掌握在遊俠手中,但這隻茶隼依然在做最後的頑強抵抗,試圖用它尖尖的小嘴和那可憐的小爪子來戳破劃傷他的手掌。


    察覺到茶隼鳥對他敵意十足的黃色眼睛,感到非常困惑的索恩最終還是使用了「動物交談術」來了解一下真正原因。


    畢竟他是一名遊俠,而且還擁有動物領域,這也就意味著他對小動物的親和度很高,所以這隻反常的小鳥引起了他的好奇心。


    不了解還好,當他清楚其中的原因後,心情更鬱悶了。


    原來自己為了對付躲在樺木林的西格莉特時,放的火球術無意中把這隻茶隼的配偶和孩子全部燒死了。


    這該怎麽辦?


    總不至於給這隻茶隼自殺謝罪吧?


    苦勸無果的遊俠隻能選擇放了這隻毫不妥協的可憐小鳥,而這隻想要報滅門之仇的茶隼倒是硬氣,見報仇無望,直接一頭撞死在了索恩身邊的牆壁上。


    這錚錚鐵骨的樣子讓他忍不住直唿一聲:臥槽!


    不一會兒功夫,遮擋月光的烏雲發揮了它們的作用,淋淋拉拉的小雨迴應著索恩的心情,一直下個不停,直到天將破曉,才停了下來。


    好不容易挨到天亮的他正準備找黑龍西格莉特理論兩句,一句話還未說完,腹部便挨了對方一記老拳,痛得他像一隻煮熟的小龍蝦。


    “你是我在這個世界上見過的最二逼的男人!”想起對方丟下的一句話,索恩氣得牙癢癢,但是又打不過她,而且對方直接鑽到了馬車的車廂裏,令他望而卻步。


    然後就是巨魔老管家像個千年老狐狸似的笑眯眯地走過來,非常親熱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長地注視良久,這才轉身一邊收拾著東西,一邊嘀咕著“還是年輕好”之類的話語。


    那模樣好像自己就是一個遲暮的老人,殊不知他的巨魔年齡與自己相錯不多。


    緊接著,小巫師帕爾多也跟著過來瞎湊熱鬧,一雙無辜的仿佛什麽都不知道似的大眼睛瞪著他,不斷的噓寒問暖,問自己需不需要幫助。


    原本索恩以為隻要出發了,就沒什麽事了。


    剛走沒幾分鍾,在前方開路的他便察覺到了灌木叢的動靜,出於警惕的他自然是選擇過去查看。


    頓時發現兩隻衣不遮體的小地精正準備打野戰,母地精被公地精一把拉進灌木叢裏,然後母地精故作不從地在那裏大唿小叫,就像一條剛從河水裏撈上來的魚一樣在地上扭動顫抖。


    於是,被地精喂了狗糧的半精靈沒有打攪兩隻地精的好事兒,陰沉著臉離開了。


    又走了沒多久,他在不遠處通往號角鎮的道路上又發現一件大跌眼鏡的事情。


    一隻穿著號角鎮製式裝備的食人魔也不知道是跟誰學的,舉著幾顆曼德拉草,對著一頭荒野遊蕩的熊地精單膝跪地,口中念念有詞。


    至於說的什麽東西,他就聽不懂了,畢竟巨人語和地精語他全都不會。


    有點扭捏害羞的熊地精被感動的稀裏嘩啦的,象征性地故意推脫幾句,然後脾氣又暴躁、又沒耐心的食人魔見對方不同意,就一把摔掉手中的曼德拉草,撲上去與熊地精扭打在一起……


    事實證明,帶著鬱悶情緒趕路的滋味的確不太好受,因為周圍隻要稍微有一點風吹草動,他都忍不住想要過去查看清楚,然後換來更加鬱悶的心情。


    於是,索恩利用遊俠神術召喚出了一匹馬。


    騎在馬背上的他走了沒多久,再一次察覺到不對勁。


    伴隨著馬蹄時不時地在水坑裏濺起水花。索恩發現,自己利用遊俠神術從上層位麵召喚過來的坐騎,走起路來蹦蹦跳跳的,還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


    仔細一問,才知道這小家夥失戀了,還懇求自己幫它出出主意,怎麽才能夠在萬獸園的動物鎮裏成功追到一匹小母馬……


    總之,他這槽糕的心情在看到瀑上鎮的城牆、瀑布以及坐落於西崖上的高塔時,終於得到了好轉。


    於是,作為瀑上鎮主人的索恩絲毫沒有意識到身後兩人是第一次來到這裏要給他們介紹一下,也絲毫沒理會兩人像好奇寶寶一樣東張西望,然後因放慢腳步被他不停的催促。


    他就這麽默不作聲地帶著他們穿過熱鬧的街道,來到了上城區與下城區交界的台階附近。


    接著,索恩猶豫了一下,還是走到馬車旁。


    意外的是,他剛好看到從裏麵走出來的莉麗亞,於是將手伸了過去。


    半精靈少女透過遮擋視線的發絲看向麵前的遊俠,又下意識地瞥了一眼他的嘴唇,微微一笑,伸手將垂落的發絲拂到耳後,露出笑容滿麵的臉頰,然後搭上他的手臂靈活地跳了下來(盡管這手臂的幫助對她來說可有可無),順勢將身子在他懷裏貼了一下,並快速離開。


    一股印象深刻的少女幽香撫平了索恩有點緊張不安的內心,接著他又神色不善地瞥一眼車廂,想起小黑龍的麵孔,他就感覺腹部似乎還在隱隱作痛一樣。


    “西格莉特姐姐說看到一群竹鼠在表演跳舞,所以早就偷偷溜下去了。”莉麗亞晃了晃索恩的手臂,解釋道。


    “走吧。”有點鬱悶的索恩招唿一聲,轉身朝著上城區走去。


    四人在上城區穿過兩條林蔭小徑,來到了一處岔路口。


    “那……我先迴去了。”站在索恩身邊的莉麗亞手指上纏繞著一縷發絲,一雙滿是笑意的淡藍色眼眸注視著他,仿佛帶著萬千種含意。


    至於這反應遲鈍的遊俠到底能夠理解出多少含義,那就不得而知了。


    看到少女那甜蜜的笑容,索恩心中沒由來的感到一陣不是滋味兒,甚至有種將她攬入懷裏的衝動,不過最終還是忍了下來。


    隻見他略微遲疑一下,揮手告別:“去吧。”


    這位看起來很是活潑的半精靈少女在遊俠的注視下,邁著輕盈的步伐,逐漸消失在密林深處。


    “已經走遠嘍。”過了一會兒,巨魔老管家站在索恩身後,故意幹咳一聲,笑著提醒一句。


    小巫師帕爾多也收迴目光,偷偷一笑。


    迴過神的遊俠聳聳肩,領著兩人沿著一條野草掩映的小徑而行,漸漸步入嘰嘰喳喳的樹叢深處。


    他們穿過瀑上鎮眾多半精靈的沉眠之地,從一片寬闊的空地走過,來到了翡翠之塔的大門前。


    “以後有的是時間慢慢研究,我們先進去吧。”索恩掏出一枚護符打開大門,對兩人提醒一句,便直接走了進去。


    小巫師帕爾多戀戀不舍地收迴投在高塔上的目光緊隨其後。


    老管家則滿懷欣慰之色地望著索恩的背影跟了上去。


    緊接著,索恩帶著兩人沒有任何停留的一路前行,直接來到高塔的最高層。


    當三人到達第十二層的瞬間,眼前的景象讓他不由愣了一下。


    他發現了兩個意外來客,而且這兩人還是黑暗精靈。


    索恩再仔細一看,發現其中一名卓爾女性全身都被籠罩在黑色巫師長袍中,隻露出一張烏檀木色的俏臉和幾縷枯白色長發。


    是她!


    “術士學院的巫師赫麗絲特。”索恩認出了這位女子的身份,對方站立的位置正好麵對地精巫師,兩人似乎在交談著什麽,因他們的到來,導致被打斷了。


    索恩又將目光投向另外一人,一位身著粗布麻衣的卓爾男子。


    看到這位卓爾男子的樣貌,索恩神色變得古怪起來。


    此人正是他在幽暗地域的燈塔小鎮裏遇到過的那位賣燒烤的巫師。


    這位賣燒烤的巫師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非常隨意地站在赫麗絲特的身邊,淡紅色眼眸時不時地打量著四周的裝飾和魔法符文,咂嘴驚歎。


    正當索恩疑惑這兩人為什麽出現在自己的地盤時,注意到他出現的安德麗娜已經來到他身邊。


    瀑布般披散的黑色長發、紅色束腰衣裙以及臉上掛著的微笑,讓他知道了這依舊是自己熟悉的安德麗娜。


    伴隨著一股熟悉的幽香繚繞在鼻息之間,索恩全身都仿佛變得舒爽起來,一整天的煩悶也驅散的一幹二淨。


    安德麗娜微微一笑,遞給索恩一個深情的眼神,然後輕輕環住他的一條手臂,先是對巨魔老管家點頭示意,隨後望向小巫師,驚訝道:“你就是凜冬城巫師塔的小巫師叫帕什麽來著?”


    聽到安德麗娜的疑問和提及的凜冬城巫師塔,坐在椅子上的地精巫師瑪爾維莎轉過身來,抬起那頂萬年不變的尖角帽,多看了小巫師兩眼。


    “沒錯,我叫帕爾多。”感受到所有人的目光匯聚在自己身上,帕爾多有點緊張的點點頭。


    “帕爾多?你怎麽不叫怕老婆啊。”突然,一道不合時宜的聲音帶著點陰陽怪氣的意味說道。


    “你給我閉嘴!”一襲黑袍的女卓爾赫麗絲特直接在男卓爾的腦袋上丟個胖栗子,嗬斥道。


    “老姐,我都說了多少次了,我是一名高貴的巫師,你不能敲我的頭,這很影響智力的,敲傻了怎麽辦。”賣燒烤的男卓爾揉著被枯白色短發覆蓋的腦袋,不滿的反駁道。


    “你不是賣燒烤的嗎?什麽時候變成高貴的巫師了。”索恩與身邊的安德麗娜對視一眼,接話道。


    這家夥竟然是赫麗絲特的弟弟,索恩倒是感到有點意外。


    “你以為我想啊,我在燈塔小鎮賣燒烤多自在的生活啊。但我有什麽辦法,還不是被我老姐揪著耳朵給強行拽上來的。”


    卓爾巫師憤憤不平地看著自己的姐姐,察覺到她投來的不善目光,又嚇得縮了迴去。


    然後小跑著來到索恩身邊,來到帕爾多麵前,狠狠地拍了一下小巫師的肩膀,把他嚇了一跳,這才驚喜道:“小老弟兒,還記得哥嗎?”


    說完,還故意對著帕爾多撫了撫鼻梁上並不存在的眼鏡架。


    “你……你是?”看到卓爾精靈似曾相識的麵孔和熟悉的動作,帕爾多用力眨眨眼,伸手指著他,驚訝的嘴巴裏仿佛能夠塞下一顆鴨蛋一樣。


    “沒錯,我就是,現在我叫阿拉密爾。”卓爾巫師說完,非常親密地摟著帕爾多的肩膀,壞笑道:


    “怎麽樣,法術好學嗎?我問你,是魔法女神的褲腰帶好解,還是咱們的奧數題好解。其實兩者都是一樣的,魔法女神的褲腰帶就跟咱們平時做的奧數題一樣,你解不開就是解不開,哭也沒轍。”


    “……”


    小巫師帕爾多無語地看著對方熟悉的一麵,繼續保持著沉默不語。


    “他們兩個來這裏幹什麽的。”看到兩人嘀嘀咕咕的敘舊,索恩向安德麗娜詢問道。


    “是瑪爾維莎邀請他們來的,因為對付大地精時,巫師塔需要借助很多施法者的力量,而我們翡翠原野的施法者太少,所以就找上這幫黑暗精靈了。”安德麗娜笑著向索恩解釋道。


    “代價是什麽?”索恩又問一句。


    “一些奧術帝國的魔法知識,然後讓瑪爾維莎收這位男卓爾當徒弟,並永遠留在瀑上鎮。”


    “看來這些人在幽暗地域也是動作頻頻。”索恩望了一眼已經與地精巫師結束交談的女卓爾赫麗絲特,心中暗想。


    接著,索恩在安德麗娜的陪同下,來到了這位女卓爾的身前。


    “您好,半精靈遊俠,翡翠之塔的塔主,索恩,我們又見麵了。”看到走過來的遊俠,赫麗絲特一點都不意外,大大方方地伸出右手,率先開口道:


    “重新認識一下,我是瑞茲姆王城第四天災家族的術士首領,赫麗絲特。順便說一下,我們的家族排名已經提升到了45名,這還要感謝您在競技場的挑戰為我們攢下的資本。”


    “不用客氣,這是一場互惠互利的交易,沒什麽值得感謝的。”索恩與對方簡單握了一下手,笑著說道:“我們翡翠原野麵對赫魯克大地精的事情,還要多仰仗您這位術士首領。”


    “放心吧,第四天災家族的所有施法者定當全力協助您們贏取這場戰爭的勝利,就像我們上次合作一樣。”赫麗絲特看一眼保持沉默的地精巫師,笑著說道:“我就不打攪您們了,告辭。”


    說完,又走到自己弟弟身邊交代幾句,便轉身離去。


    看到這位女卓爾離去,索恩將那枚從洞察者位麵獲得的空間戒指攥在掌心,對所有人交代道:“麻煩你們先出去一下,我有重要的事情與瑪爾維莎女士商議。”


    眾人聞言,男卓爾阿拉密爾立刻拉著小巫師跑了出去,顯然他們早就不想在這裏待下去了。


    巨魔老管家看了安德麗娜一眼,也跟著離去。


    “你也先出去一下,不好意思,這件事關係到一些秘密,知道的人多了容易出現問題。”索恩神色遲疑一下,輕輕地拍了拍安德麗娜的手背,注視著她的雙眼,認真說道。


    安德麗娜先是怔了一下,腦海中突然迴想起兩人當初一起看到一個瓶子裏出現的時空洞察者虛影,仿佛會意出了他的意思。


    接著,她又瞥一眼坐在那裏很是淡定的地精巫師,然後對索恩輕輕一笑,轉身走了下去。


    “看來這一趟旅行,讓你知道了很多事情啊。”地精巫師瑪爾維莎緩緩抬頭,望向麵無表情的索恩。


    “沒錯,所以我覺得我們兩人有必要好好的談一談,不然的話,我實在是不放心,希望你能理解。”索恩拉出一張椅子,坐到地精巫師對麵,手中把玩著空間戒指。


    “如果談不攏呢?”瑪爾維莎饒有興趣地打量著索恩,笑著反問一句。


    “那我就帶著自己覺得重要的人永遠離開翡翠原野。”索恩沉默一下,神色堅定的說道。


    “連瀑上鎮都不要了嗎?”


    “沒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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