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


    瀑上鎮上城區的墓園中。


    “黑暗中前行,走著各自的朝聖路。”


    索恩望著眼前剛剛堆起來的墳墓,以及墓碑上刻好的字,躬身行了一禮。


    接著又站在原地沉默良久,最終帶著平靜的語氣,緩緩說道:“願您的靈魂得到安息,黑暗精靈卡洛克…老師。”


    說完,他在墓碑前放了一束高塔內種植的白玫瑰。


    隨即穿過眾多被野草覆蓋的墓地,找到了另外兩座最熟悉的墳墓。


    “並不是每個遊蕩於危險區域的狩獵者都會成為遊俠。真正的遊俠,他們懂得融入自然並體驗其聖潔,他們還會像聖武士一樣被大自然的神聖觸動。”


    索恩望著眼前被打理的很幹淨的墳墓,腦海中再次迴想起遊俠導師向他講述的遊俠之道。


    離開城鎮的喧囂,越過隔絕荒野危險的高牆,專注於狩獵徘徊在文明邊緣的危害之物,抵禦從荒野來襲的怪物和邪惡的類人生物,以免智慧文明遭受蹂躪和摧毀。


    這正是他當初選擇成為遊俠的夢想,盡管經曆了一係列的驚天巨變,甚至兼職了劍道家職業,但遊俠的信條與執念始終深深的印在他的內心,不曾有過任何動搖。


    所以,他每次置身在茂密的森林和廣袤的原野,都能感受到大自然帶來的親切感。


    索恩深深地鞠了一躬,站在原地沉默良久,取出一瓶冰霜酒,在一隻黑色貓頭鷹的注視下,輕輕地揮灑在墳前,隨後在墓碑前放上一束馬蹄蓮花,轉身朝著另一座墓地走去。


    “咕、咕、咕……”


    貓頭鷹注視著索恩離去的身影,鳴叫幾聲,一絲絲顫音般的哀鳴被和煦的春風浮過,向遙遠之地飄去。


    “隻有自己的同胞才能夠真正理解自己種族生存的艱難。不管什麽種族,他們總是喜歡和同族之人相處。因為他們能夠互相在自己的同胞身上找到一種莫名的親切感。”


    索恩迴想著半精靈首領歐斯特臨終的遺言,頗有感觸的歎了一口氣,自語道:


    “所以曾經破敗的瀑上鎮成為了流浪半精靈的匯聚之地,斯托曼鎮成為了提夫林種族的庇護所。


    同樣的,我們這些無家可歸的異界同胞,也自發的聚攏到了一起。


    因為很多人都不想屈膝於原居民勢力,去默默忍受和遵守他們的文化與製度,然後慢慢遺忘掉自己的文明,最終被同化成一個帶著悲傷記憶的可憐人。


    所以我們在翡翠原野建立暮光鎮、鐵馬鎮、號角鎮以及瀑上鎮的下城區。


    甚至是幽暗地域的黑暗精靈也建立了瑞茲姆王城的第四天災家族,以及黑珍珠森林那些聯合到一起,試圖建立屬於自己城市的人。


    其實,我們都是一群不屈服於命運的抗爭者。”


    索恩沉默良久,對著墳墓深深地鞠了一躬,隨後取出一瓶侏儒金光酒輕輕地揮灑在墳前。


    他望了一眼從密林深處緩緩而來的兇暴鵝,又取出一束天堂鳥花,將其放到墓碑前,並轉身離去。


    兇暴鵝伸著長長的脖子望向蔚藍的天空,一聲嘶鳴劃破天際。


    索恩沿著一條雜草掩映的小徑而行,漸漸步入樹林深處。


    四周的樹木越來越密集,一株株參天大樹無序生長,碩大的樹冠猶如擎天的巨傘,層層疊疊的枝葉也遮住了漸漸稀少的光亮,導致四下裏的光線愈發昏暗。


    整片森林寂靜無聲,聽不到樹枝間互相低語,也不見樹枝隨風搖擺而動。


    唯有腐爛的枯枝敗葉與揮之不散的薄霧一股腦的充斥其中。


    索恩停下腳步,他直接躺在雜草叢生的地麵,他銳利的雙目透過薄霧與枝葉的縫隙,望向蔚藍的天空,看著天空中白雲朵朵悠悠飄蕩,看著劃破天際的獵鷹消失的無影無蹤,仿佛看到了自由自在的人生。


    有一種力量能讓嫩綠的小草頂開龐大的石塊,隻為迎接生命裏的第一縷陽光。


    也有一種力量能讓堅強的人戰勝艱難險阻,隻為收獲生命裏的一次次成功。


    這種力量,便是信念。


    什麽是信念?


    信念是一種境界、追求、和激勵。


    是人生前進的強大力量,支撐著他們戰勝一切困難,執著追求,不達目的永不罷休。


    是滄海桑田變不了的諾言,也是漫漫長夜裏的希望明燈,讓我們顛簸流離的生命裏不再有黯淡。


    “那就給自己一個信念,沉靜時如波瀾不驚的大海,絢麗時如天邊燦爛的雲霞,從此踏上永不迷途的道路,進行永無止境的戰鬥。”


    躺在地上索恩露出明悟的笑容,隨即起身穿透雲霧,消失在密林深處。


    ……


    瀑上鎮,高塔的第十二層。


    一扇使用大量珍貴寶石和秘法材料製作的傳送門浮現一道淡藍色的光芒波動。


    緊接著出現一道黑影,當光芒逐漸消散,身影的麵容也隨之清晰的展現出來。


    被一襲黑鬥篷籠罩的半精靈遊俠索恩踏步而出。


    “怎麽是你?”索恩環顧四周,並未發現安德麗娜的身影,於是將疑惑的目光落在另一道嬌小的人影上,開口道:“瑪爾維莎女士,你是什麽時候來到這裏的。”


    站在椅子上的瑪爾維莎將手中的秘銀刻刀放在桌子上,轉身望向站在傳送門旁邊的半精靈。


    她仔細打量索恩一番,那隱藏在帽簷陰影下的雙眸先是驚訝了一下,隨即嘴角勾起一絲很自然的笑意,伸出小手打招唿道:“是索恩啊,好久不見,你的變化實在是太大了。”


    兩人從廢墟之城一別,已經一個多月未見,但是在這短暫的時間裏,這名遊俠整個人流露的氣勢卻已經明顯多了一絲不同。


    所謂的氣勢,就是一個人經曆過許許多多鮮血殺戮後,自然而然的產生出來的。


    他的實力看起來提升的並不是很多,但是曾經的索恩,不論他怎麽極力掩飾,他那一舉一動中都會流露出淡淡的殺氣,根本無法瞞過她的眼睛。


    而且他這種淩厲的氣勢鋒芒畢露,很容易讓人察覺到他充滿不善的冰冷敵意和對陌生人本能的疏遠,也就是說他並不會收斂這種氣勢。


    這也是她為什麽總喜歡拿這位遊俠打趣,因為那種麵癱臉上若是出現豐富的表情,的確是別有一番趣味。


    而如今的他,整個人的氣勢卻變得沉澱了一些,那種淡淡的殺氣也被他完全收斂了起來。


    甚至瑪爾維莎還在索恩銳利的雙目中感受到一種撥開雲霧見日月的錯覺,仿佛這個人已經看透人生,擁有了堅不可摧的信念。


    在整個瀑上鎮與號角鎮中,給她這種感覺最強烈的就是那位翡翠閑庭的德魯伊清塵,現在的索恩流露的氣質已經開始向清塵大師靠攏。


    不過,這兩個人的心境相比較的話,清塵大師看起來很自然,平靜如水,古井無波。而索恩要走的道路,更像是一柄樸實無華的劍鞘內,隱藏著一柄鋒芒畢露的劍刃。


    “看來幽暗地域那令人壓抑的黑暗並沒有汙染到他的心靈,反而將他的心境磨煉的更加凝實。”瑪爾維莎充滿欣慰的目光望了索恩一眼,心中暗想。


    隨後她又抬頭笑著打趣道:“我一個多月前就來這裏了,昨天一直在元素池刻印法陣,你隻顧著與自己的小女朋友親熱,怎麽可能會注意到我這個孤家寡人。”


    孤家寡人?


    說出這四個字,地精巫師的神色恍惚了一下,接著又無奈的笑了笑。


    “那她人呢?”聽到對方的打趣,索恩並沒有辯解與反駁,而是隨口問了一句。


    因為他昨天迴來的時候,發現安德麗娜一直在十二層忙碌著高塔頂端洞察之眼的符文刻印,所以他很奇怪這位地精巫師為什麽沒讓她協助。


    “她啊,笨手笨腳的,隻會給我添麻煩,所以我就把她攆下去了。”瑪爾維莎自然知道索恩指的是誰,於是笑著說道。


    攆下去了?


    索恩看著麵帶笑意的地精巫師不知該怎麽開口。


    作為一名客人,竟然把主人給攆走了,這種事恐怕也隻有眼前這位才能做得出來吧。


    “笨手笨腳的,我看不至於吧,你這話是不是說的有點過了。”想了想,索恩還是反駁了一句。


    因為他昨天迴來之後,便一直陪在安德麗娜身邊,看著她刻印符文法陣,發現對方並未表現出笨手笨腳的樣子。


    相反,看起來還很熟練。


    “給你開玩笑的。”瑪爾維莎聽出索恩語氣中的一點不滿,隨口迴了一句,又接著說道:


    “高塔的洞察之眼裝置已經快完工了,有幾道複雜的程序必須我親自動手,我看她站在這裏也幫不上什麽忙,就讓她下去學習法術了。”


    “那真是辛苦你了。”索恩對著瑪爾維莎真誠地迴了一句。


    如果高塔擁有了洞察之眼裝置,那麽就根本不怕赫魯克大地精的偷襲。


    因為當他們接近到洞察之眼的偵察範圍時,他們的一舉一動都會清清楚楚地展現在高塔內與其連接的水晶球中。


    到時候,瀑上鎮的防守力量就可以提前應對。


    如果瑪爾維莎製作的洞察之眼完成,那麽在自動運行狀態下,最遠就可以觀測到整個鎮子30公裏之內的景象。


    而且洞察之眼除了不能穿透固體障礙外,幻覺、黑暗、隱形和濃霧都無法阻擋住它的窺視。


    所以,隻要洞察之眼運行起來,赫魯克大地精的行動在他們眼裏,簡直就是無所遁形。


    索恩望了一眼專心工作的地精巫師,不再打攪對方,準備轉身離去。


    “你等一下。”察覺到索恩的去意,瑪爾維莎猶豫了一下,直接叫住他的身影,說道:“稍等,我有事與你商談。”


    地精巫師說完,便頭也不迴地繼續忙碌起來,直至將最後一道魔法符文刻好,才轉身將淡紅色的眼眸投到索恩身上,沉默了一會兒,緩緩說道:


    “索恩,你覺得憑你們兩個人的力量,能不能將整座巫師塔完整的建立起來。”


    所謂的力量,指的就是財力,這一點索恩自然清楚,於是他沉思片刻,說道:“當然可以。”


    畢竟現在他已經開始發展自己的勢力,而且他相信隨著自己實力的增強,賺錢的途徑也會越來越多,將巫師塔建立起來隻是時間問題。


    “你想的倒是挺美好的。”看到索恩如此自信的樣子,瑪爾維莎無奈一笑。


    “什麽意思?”索恩走到瑪爾維莎身前,拉出一張椅子坐了下去。


    “你知道僅僅隻是這個洞察之眼花費了多少金錢嗎?”瑪爾維莎並未迴答索恩的問題,坐在椅子上,伸手指了指桌子上的水晶球問道。


    “所有的秘法材料和寶石加起來大概有十五萬金幣吧。”索恩皺著眉頭認真想了一下,說出自己的答案。


    因為這些材料都是他讓托爾維幫他訂購的,對於總價肯定是了解一些的。


    不過,這些錢並不是他自己出的,而是安德麗娜付的款。


    當然,即使讓他出錢,他身上也拿不出那麽多。


    一趟幽暗地域之行,鑄劍的材料和迪洛矮人鑄劍費用直接掏光了他僅有的一點家底。


    如果不是在那位傭兵頭子身上發現一件不錯的裝備,以及在瑞茲姆王城角鬥場,每一場決鬥全部壓自己勝,他連鑄劍的費用都掏不起了。


    “這十五萬金幣隻是你那小女朋友自己的花費,真正的大頭我這邊已經提前幫你承擔了。”瑪爾維莎撇撇小嘴,如實說道。


    “你的意思是說,你來的時候是自帶材料來的。”索恩看著身前的地精巫師,有點坐不住了。


    如果對方句句屬實的話,那承的情可就大了,又幫忙改造又自掏腰包的,打死他都不相信,這個在西格莉特那頭黑龍眼中鬼精鬼精的地精巫師這麽無私,這麽慷慨。


    不過,這種事情對方也沒必要撒謊,隻要他找安德麗娜確認一下就清楚了。


    那麽,這位來自號角鎮的地精巫師到底是何意就有點耐人尋味了。


    看到索恩並沒有浮現懷疑的目光,瑪爾維莎笑了笑,把玩著手中的秘銀刻刀說道:


    “可能是我的眼界太高了,所以對任何事物就考慮的比較長遠吧。這座巫師塔的上限或許將決定我們所有人能夠在翡翠原野堅持多長時間。”


    “翡翠原野上除了靜謐之森的大地精和大劍痕山脈的豺狼人外,還有其他足以致命的威脅?”索恩看到對方並不像是開玩笑的樣子,於是說出自己的猜測。


    曾經他聽一名自稱為賒刀人的位麵洞察者說過,未來的某一天整個翡翠原野將化作一片荒蕪的沙漠,難道瑪爾維莎暗指的就是這個?


    索恩靜靜地注視著地精巫師,想從對方的表情中尋找答案,可惜他什麽也看不出來。


    “算是吧。”瑪爾維莎很坦誠地望著索恩。


    “我知道了,我以後會將巫師塔重視起來的。”索恩沒有問下去,因為他很清楚,即使自己追問,對方也不會透露什麽。


    “我之所以詢問你洞察之眼的花費,其實就是想告訴你,以你自己的能力,很難承擔這個龐大的消耗。”瑪爾維莎沉默良久,抬頭注視著索恩,說道:


    “所以,想要將巫師塔建立起來,就必須集中所有的力量。”


    “你的意思是說……”索恩意有所指的說道。


    “難道你就不想讓他們幫你一起分擔壓力嗎?”瑪爾維莎看到神情浮動的索恩,笑了笑說道:“你放心,我的號角鎮會全力支持你的。”


    “我明白你的意思。”索恩認真的思考很長時間,最終起身對瑪爾維莎恭敬地行了一禮,丟下一句話後,轉身離去。


    “希望你是真的明白了。”瑪爾維莎看著索恩離去的背影,嘴角勾起若有若無的笑意。


    隨後地精巫師望著眼前的水晶球發呆了很長時間,神色鄭重地從口袋中掏出一枚雕刻著浮空堡壘的鉑金幣。


    她靜靜地注視著手心的鉑金幣良久,拿起秘銀刻刀在桌麵上熟練地刻畫出一道五芒星法陣。


    緊接著,她手中的鉑金幣被拋向空中。


    這枚閃爍著白金之光的金幣在半空中旋轉出優美的弧度,輕輕地落入五芒星法陣的中央。


    在觸碰法陣的瞬間,五芒星法陣立即閃爍出淡藍色的光芒。


    這枚雕刻著浮空堡壘的鉑金幣直接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劃過,打著旋兒,緩緩倒下。


    “還是沒有任何轉機出現嗎?”


    瑪爾維莎望著緩緩倒下的鉑金幣,表情複雜地站在椅子上,突然又一個踉蹌,差點從椅子上摔落下來。


    緊隨而至的便是一股股深深的無力感籠罩在全身,恍恍惚惚間,她好似在閃爍著微光的鉑金幣上看到了頻頻閃爍的幻象。


    她看到了支離破碎的大陸,無數血與火的燃燒,以及化作廢墟的浮空堡壘正在跌落深淵……


    最終閃爍的畫麵定格到了一望無際的荒漠。


    那裏,狂風怒吼,風沙漫天。


    “弑神......造神......護神......”


    地精巫師瑪爾維莎伸出顫抖的小手輕輕拭去從嘴角溢出的一絲絲鮮血,將戴在頭部的尖角帽取下,她那盤起的長發中已經布滿了銀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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