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風浮動,青草搖曳,年輕的將軍穿著一身蒼青色的鎧甲,坐在馬背上,展開手中的書信,默默地看了很久。


    遠處有馬蹄聲響起,魏舒燁從後麵策馬奔來,看著他陰晴不定的表情,微微挑了挑眉:“諸葛四又來信了?”


    “嗯。”過了許久,趙徹方抬起頭來,嗬嗬一笑,說道,“他又添了一個女兒,找我要封號呢。”


    “哦?”魏舒燁發自真心地笑道,“他倒是兒女雙全,該送一份賀禮去。”


    “不用惦記了,他自己開了禮單,讓我們照著他寫的送過去呢。”


    魏舒燁聞言微微一愣,隨即笑道:“都是兩個孩子的爹了,還是這副別扭的模樣,不管什麽事,死活不肯吃虧。”


    趙徹目光溫和,似乎也想起了一些少年往事,嘴角含笑說:“他打小就這樣,你還記不記得當初在尚武堂一起念書的時候,每個人生辰都要擺酒請客,其他人準備紅包賀禮,偏偏他性子古怪,從來不說,也不擺酒。有一次十三吃了他一頓飯,偏巧那天是他生辰,十三事後跟咱們吹噓,說自己如何了得,吃了諸葛四的白食。結果第二天二十多家商號去找十三的管家收賬,說是諸葛府的四少爺買了一堆東西,用的都是十三的名,讓人去找他收錢。”


    魏舒燁哈哈笑道:“記得記得,我可是記憶猶新。那次十三殿下真是大出血,一頓飯吃進去半年的俸祿,連著三個月找我借錢,到現在也沒還。”


    “哈哈,都說十三是厚道人,其實最是奸猾。從小到大,就數他借錢不愛還。”


    兩人一邊說著一邊往迴走,如今趙徹的行宮設在霜韓城,比鄰北羅斯,占地麵積廣闊,堪比大夏國都真煌。經過這幾年的發展,人口也漸漸繁盛起來,已有幾分北地第一商業之都的風範了。


    還沒進城,就聽到一陣喧囂的馬蹄聲急速奔來,跑在最前麵的女子一身大紅披風,腳蹬火紅狐狸皮馬靴,臉頰微紅,眉眼如畫,仔細看去,小腹還微微隆起,似乎已是有了身孕。看到趙徹,她眼睛頓時一亮,猛揮馬鞭,策馬衝了上來。


    趙徹不由得眉頭一皺,魏舒燁卻在一旁掩嘴低笑。


    “迴來也不告訴我,哼哼,還不是被我發現?!”女子早已是兩個孩子的母親,如今第三個孩子也快降世,可還是一副少女的嬌憨模樣,甩著鞭子,仰著小下巴,眯著眼睛瞅著趙徹,一副揚揚得意的樣子。


    “已經有了身孕,怎麽還騎馬?我說的話你都沒往心裏去是不是?”


    “嘁!”完顏柔小聲地哼了一聲,滿不在乎地說,“我就是阿媽生在馬背上的,我們東胡的女人,可不像你們大夏女子那麽嬌柔。”說著,她突然跳下馬來,幾步跑到趙徹身邊,手足並用地往他的馬背上爬。看那架勢,似乎想和他共乘一騎。


    “拉我,拉我一把!”完顏柔踮著腳,在一旁叫道。肚子大了,上馬的確是不方便了。


    趙徹看著她倔強的小臉,終於無奈地敗下陣來,歎了口氣,將她拉上馬背,卻怎麽也不敢策馬狂奔了,隻是輕踢著馬腹,讓馬兒慢慢地走。


    而口口聲聲說不像大夏女子那般嬌柔的完顏柔小姐,也乖乖地靠在丈夫懷裏,笑眯眯的樣子,像是一隻吃到了魚的貓兒。


    剛迴到宮裏,就有內侍來報,說是內陸的戰報。完顏柔氣得罵罵咧咧,嘟著小嘴迴了後宮,說是去找兒子蹴鞠。


    趙徹一邊往正殿走,一邊吩咐內侍看好她,午後的陽光暖暖的,隔著窗格子灑在地上,一片金燦燦的。


    消息是趙颺的人送來的,內容和諸葛玥說的大同小異,隻是更為詳盡一些。


    趙颺這幾年一直在北地邊境活躍,知道得多一點也不足為奇。更何況諸葛玥這封信應該是半個月前就發出的,那個時候戰況還不激烈,他能提早察覺到事態的嚴重性,已經不簡單了。


    魏舒燁早就知道諸葛玥寫信不會就那麽點事,隻是他剛剛遠征土穀渾迴來,趙徹不想讓他擔心罷了。所以他剛剛迴家打了個轉,就進了宮,剛進勤政殿,果然見趙徹召了一群將軍大臣,正在商議軍事。


    討論了足足兩個時辰,到了晚飯時間,完顏柔派人來催了好幾次,差點就要親自來跟大臣們拚命了,諸位元老終於不得不滿心忐忑地出了宮。趙徹留魏舒燁吃飯,魏舒燁也沒拒絕,隻是吃飯的時候,不免被想獨自霸占丈夫的某女人活活剜了好幾眼。


    吃完飯,兩人就進了書房,趙徹開門見山地問:“這件事,你怎麽看?”


    魏舒燁微微一笑,說道:“殿下應該早就有主意了,何必又來問我呢?”


    趙徹眉頭一皺,說道:“我還沒決定。”


    “殿下在猶豫,就是已經決定了。”


    趙徹緩緩坐了下來,手指摩挲著茶杯的杯壁,靜靜地不說話。


    “靖安王妃甘冒天下之大不韙,攻打美林關,放犬戎人東進,這簡直是自尋死路。殿下,這一次,就算她是我大夏的血親後裔,也不能姑息了。”


    見趙徹不說話,魏舒燁繼續說道:“當初她幾次明裏暗裏謀害楚喬,若不是看在你的麵子上,諸葛四早就出手了。這些年,卞唐不動她,青海不動她,燕洵不知道怎麽想的,幾次有機會,最後卻沒下手,再加上我們暗中維護,她也並沒有性命危險。可是這一次,她做得實在是太過了。”


    趙徹沉默片刻,說道:“犬戎人已經打到北朔了。”


    “大燕初立,不過六年時間,國內勢力不穩,地方的大夏兵力還沒有完全拔除。淳公主打著光複夏室的旗號,的確能占據一些便宜,但是隻要時機稍過,讓百姓和軍隊見識到犬戎的殘暴,必將倒戈,那時候,淳公主將陷入完全被動的局麵,這個東陸叛徒的名號是擔定了。”


    魏舒燁侃侃而談,幾年的血腥洗刷,他再也不是當年真煌城裏那個風度翩翩的世家公子了。


    趙徹皺著眉,緩緩說道:“張大人所說,你覺得可行嗎?”


    魏舒燁失笑道:“殿下,你心知肚明,又何必問我呢?”


    趙徹看著他,過了一會兒,突然笑道:“的確,難怪阿柔說我越來越婆媽,果然是患得患失了。”


    “上位者皆如此,以前你隻是一位藩王,如今卻是大夏的君主,要對這麽多人負責,不能不謹慎。”


    “我明白,燕北的統治已經穩定,如今北地局勢混亂,我們無法兩麵開戰,同時兼顧的結果隻能是一無所獲。這個便宜,我們占不到。”


    魏舒燁說道:“那諸葛四的提議?”


    “再看看吧。”趙徹皺眉道,“我們和他不同,青海一直獨立在外,和內陸沒有根本的仇恨,而我們的戰士,尤其是上層軍官,對燕北恨之入骨,你讓他們去幫燕北打仗,那不是比要他們的命都難?”


    魏舒燁聞言無奈地歎了口氣,搖頭說道:“唉,我們這哪裏是為別人打仗啊?”


    趙徹也是無奈一笑,“跟這些人,怎麽說得通。”


    “對了,剛剛禮官派快馬出了關,到底什麽事這麽著急?”


    說到這裏,趙徹總算露出一點放鬆的笑容來,說道:“還不是給顯兒找老婆,現在諸葛家那位珍珠郡主可是寶貝,我得搶在卞唐之前把婚事定下來。”


    “唐皇李修儀?”魏舒燁詫異道,“他不是已經冊立了皇後?”


    “你忘了,李策還有一個兒子,是那位詹貴妃的兒子,一直住在青海的。”


    “哦,想起來了。”魏舒燁點頭道,“那孩子我還見過一麵,和他父親很像,尤其是一雙眼睛。”


    趙徹靠在椅背上,揚揚得意地說:“要走我那麽多東西,早晚讓他當作女兒的嫁妝都給我還迴來。”


    風起北地,青草剛剛冒出芽來,而此時的青海,已是雨打芭蕉,一片鬱蔥之色。


    夜深人靜,楚喬穿著棉白色睡衣,將窗子的擋板放下,淅淅瀝瀝的雨聲頓時被阻隔在外。一雙紅燭靜靜地燃著,火光幽幽,一片靜謐。


    一雙手從後麵環住她,溫熱的唿吸噴在耳後。諸葛玥帶著一身濃濃的倦意,靠在她柔軟的身軀上,輕聲說:“還沒睡呢。”


    “你不迴來,我哪敢先睡?”


    楚喬笑著轉過身,在他的唇上輕啄一下,問道:“肚子餓嗎?要不要吩咐廚房準備晚膳,我叫人一直溫著等你呢。”


    諸葛玥一笑,似乎不太滿意她這個蜻蜓點水的吻法,低下頭,覆上楚喬柔軟的雙唇,以唇瓣描繪著她的唇形,舌尖則靈巧地撬開她如貝的牙齒,與她的舌火熱地糾纏在一起。


    楚喬溫柔地擁著他的腰,火熱地迴應著,不一會兒,空氣裏的溫度似乎憑空高了起來。諸葛玥沙啞的聲音在耳畔響起,帶著濃濃的****,別有一番邪魅的誘惑,“都多少天了,你就不想我?”


    楚喬臉頰粉紅,嬌喘籲籲,整個人靠在他的懷裏,仰著頭,一雙眼睛好似蒙上了水霧,濕潤幽然。


    “我可是想你了,你再這樣虐待我,我就要納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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