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最後,他還是死在了她的手上,因為他在喂她吃藥的時候自己誤嚐了一口,就此毒發身亡。


    到此時,他才知道她是早已存了死誌,多年來她所吃的每一餐每一飯都被下了劇毒,事先服好解藥,以各種千奇百怪的毒素將身體搞得支離破碎,隻為等待他一著不慎,魂歸西天。


    唐皇終究還是死了,死在自己這一生最愛的女人手上,盡管他防範了一輩子,最後還是不及她的堅忍和耐心。可是他仍舊不忍心殺她,隻是留下遺詔,強迫她出宮禮佛,這一生都不得再踏入宮門。


    外人隻道皇帝和皇後伉儷情深,卻不知皇帝隻是想在臨死前,保護好自己唯一的兒子。


    然而這樣的宮廷隱秘,還是被詹子喻通過詹貴妃得知。在詹子茗刺殺李策未果之後,他私自將太後帶出寺廟,偷偷送進宮來,借助這個誰都不會防範的婦人之手,殺了李策,也毀了李唐中興的大好時機。


    姚太後在聽到李策的死訊之後還是自殺了,楚喬不知道她當時是一種怎樣的心情,是大仇得報的喜悅和解脫,還是鑄下大錯的蒼茫和無奈?這是一個固執且偏激的女人,她為當年的那筆血債執著了一生,親手殺害了這世上最愛她的兩個男人,在生命的最後一刻,她可會因解脫而笑出聲來?


    也許不會吧,畢竟她在為丈夫和兒子報了大仇的同時,也殺了另外一對丈夫和兒子,為了一段恩仇,葬送了一個女子從韶華到滄桑的一生。


    姚太後死後,於眉山和熹宗皇帝合葬。他們在世時是怨侶,爭鬥、暗算、謀刺、憎恨、恩怨糾纏了整整一生,最終卻隻得在那座冷寂幽深的地下皇陵中,彼此相伴,沒有任何人、任何力量再能將兩人分開。


    楚喬不知道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麽,也不明白一個人的恨意為何會如此可怕。可是有的時候她還是會暗暗想,也許姚太後在心底對李策還是有那麽一絲母愛的吧。她還記得那個陽光明媚的午後,麵容溫和的婦人微微皺著眉對她說:“他要在宮裏供奉歡喜佛,唉,我真是……你有空的話,就勸勸他吧。他畢竟是大唐的太子,總不能太胡鬧了。”


    隻是,洛王的死,最終將這僅存的愛也毀滅了,她終究還是被心底的魔所吞噬,喪生在這吃人的皇室中。


    一陣窸窣之聲突然傳來,窗子被風輕輕推開,江風吹得窗紗帷幔輕輕搖曳,將楚喬從沉思中驚醒。她迴過頭去,卻見諸葛玥不知什麽時候已經醒了,正斜倚在床頭,一身白色長衫,神清氣爽,臉上沒有慣常的冷肅,而是換上了幾分安然的和煦。


    見她看過來,他輕輕招手,示意她過去。


    她走過去,為他倒了一杯茶,問道:“睡得好嗎?”


    “嗯。”他喝了一口茶,說道,“若是沒有人偷偷進我房間唉聲歎氣,想必會更好。”


    楚喬臉一紅,抬起眼看著他,問道:“餓了嗎?”


    他點了點頭,說道:“剛才有點,這會兒好多了。”


    楚喬站起身來,說道:“你已經睡了一天一夜,一直沒吃飯,當然會餓,我吩咐廚房為你準備食物吧。”


    “不用。”諸葛玥突然伸手握住她的手,拉著她在床邊坐下,說道,“你先陪我坐一會兒。”


    楚喬微笑,依言坐了下來。


    “看你愣神半天了,剛才想什麽呢?”諸葛玥很自然地握著她的手,沒再鬆開。


    楚喬搖了搖頭,說道:“一些不相幹的舊事。”


    諸葛玥嘴角含著一絲笑,很是清淡的模樣,靠在床頭斜著眼睛瞅著她,淡淡道:“左右閑著也無事,就聽聽你那些不相幹的舊事。”


    楚喬被他看得臉頰微紅,躲閃道:“都說了是不相幹的,沒什麽好說的。”


    “哦?”諸葛玥故意拉長了聲音,“真的沒什麽好說的?”


    楚喬剛要說話,諸葛玥突然俯身逼近,炙熱的吻覆上她的唇,帶著一絲壓抑的滾燙,毫不留情地在她的唇上輾轉,橫在她腰間的手臂越收越緊,冰冷的唇漸漸熱起來,輕叩開她的唇齒,有一絲不容抗拒的力量滑進她的口中,一如甘泉般清冽,卻又如炭火般灼熱。


    他半眯著眼睛看著她,眼眸深處藏匿著看不見的幽光。諸葛玥突然大力將她一把抱起壓在床上,楚喬“啊”地驚唿一聲,尾音瞬間被吞沒在唇齒之間。


    “這就是你不聽話的教訓。”


    楚喬瞪著他,狠狠地擦了一下已經腫起來的嘴唇,說道:“這就是你的家法?”


    “不全是。”諸葛玥淡淡一笑,帶著幾絲傲氣,仰著下巴說道,“還有更激烈的,你要不要試試?”


    楚喬眯起眼睛,看著眼前這個臭屁得不得了的男人,突然湊上前去,雙眼媚惑地勾著他。諸葛玥頓時一愣,還沒反應過來,女子已經如小獸一般惡狠狠地在他的下巴上狠咬了一口。


    諸葛玥頓時悶哼一聲,探手摸去,雖然沒流血,可是已經有一排小小的牙印了。


    “哼,別以為我怕你!”楚喬示威地揮舞了一下拳頭,很是囂張地說道。


    諸葛玥活動了一下手腕,說道:“死丫頭,這些年越發野了,真得好好收拾收拾你。”


    正要動手,楚喬卻快他一步,身手利落地從他身邊跳開,幾步跑到門口,笑道:“我是傻瓜嗎?”說罷,一把打開房門。


    就在這時,隻聽幾道“哎喲”聲傳來,菁菁幾人一頭摔了進來,眾人連滾帶爬地爬起身,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尷尬地衝著兩人打著招唿。


    楚喬這個指揮過百萬大軍的常勝將軍俏臉通紅,皺著眉看著菁菁和平安,沒想到後麵還跟著一個月七。她怒聲道:“月七,他們兩個胡鬧,你也跟著湊熱鬧!”


    “嗬嗬,那個……我就是路過,順路叫你們吃飯的,嗬嗬……”月七站起身來,做出一副“我是老實人”的表情,一邊點頭一邊往外走,笑嗬嗬地說:“你們繼續啊,繼續。”


    月七說罷,轉身就跑了出去,臨走前還對諸葛玥舉起拳頭,大叫一聲:“少爺!加油!”隨即揚長而去。


    菁菁嬉皮笑臉地跑過來,甜甜地叫了一聲“姐夫”。


    諸葛玥心情大好,隨手抽出一把鍛造精良的小匕首,上麵還鑲嵌著幾顆紅寶石,很爽快地賞給了這個識時務的小姨子。


    平安一看,也立馬有樣學樣。諸葛玥身邊沒什麽東西了,就答應到了真煌之後,馬廄裏的好馬讓他隨意挑。


    兩人開心地連唿三聲“姐夫萬歲”。


    楚喬看得眼睛冒火,暗暗道,究竟是誰說諸葛玥為人古板、不諳官場之風的,這收買人心的招數就很熟練嘛。


    飯很快就做好了,因為是在外麵,還有年輕的孩子在,所以也就很隨意地擺了一桌,大家坐在一起吃飯。月七等人不免都有些拘束,菁菁、平安、梅香等人卻是活躍分子,賀蕭幾日來已經和月七等人十分熟稔,氣氛十分融洽。


    吃完飯之後,天色就暗了下來。月七說此地已是蒼嶺,再有兩日,便會在滬縣靠岸。楚喬聞言有些發愣,滬縣,那就離真煌很近了。


    傍晚的風有些大,她坐在船尾,夕陽就要落下,在天地間露出半張臉,將整條河都染成了殷紅色。


    時間過得真快啊,一轉眼,她都已經在這裏度過十四個寒暑了。前塵舊事就像是一場夢,匆匆而來,匆匆而去。


    她想起自己死了之後能夠在這裏得到重生,那麽李策死了之後,會不會也到其他地方繼續他的人生呢?還有烏先生和羽姑娘、繯繯和小和,他們死了之後,還會遇見彼此,還會記得對方嗎?


    她坐在那裏漫無邊際地想著,心裏漸漸就變得開闊起來,仰起頭看著夕陽,似乎還能看到李策眯著眼睛看著她,笑眯眯地說:“要多吃肉啊,身材太差了。”


    “想什麽呢?”諸葛玥的聲音突然從身後傳來。


    楚喬迴過頭去,隻見他一身紫袍,上繡團福暗紋小字,很是普通的衣裳穿在他身上就是有一種獨特的氣質,看起來卓爾不群,清俊挺拔。


    楚喬瞪著眼睛瞅著他。


    諸葛玥緩緩皺起眉來,頗為不自在地說道:“看什麽呢,傻子一樣。”說罷,就在她身邊坐了下來。


    雪白的浪花在船尾一圈圈蕩漾,鳥兒飛過天際,夕陽一片血紅,江風吹起兩人的衣衫,袖口鼓鼓的,像是一對振翅欲飛的大蝴蝶。


    “星兒,你為什麽改名叫楚喬?”


    諸葛玥問道。楚喬轉過頭來,笑著說道:“因為我本來就不是荊月兒,我本名就叫作楚喬。後來因為一件事死掉了,然後,嗯,怎麽說呢,就是像你們這兒說的,是鬼魂附體了,附在荊月兒身上,所以我後來逃出去,就把名字改迴來了。”


    諸葛玥沒料到她會這樣迴答,一下子愣住了,表情很是詫異。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喃喃問道:“那我第一次見到你?”


    “那時候我剛剛附身沒幾天,正打算逃走。”


    諸葛玥點了點頭,然後低下頭去,似乎正在全力思考著這件事的真實可信度。


    “喂,你不會真的相信吧?”這迴輪到楚喬發愣了,這樣怪力亂神不著邊際的話,不會有人相信吧。她記得她小時候曾對燕洵說過一次,當時燕洵還是個長青春痘的小夥子,以為她發燒燒糊塗了,端著一碗湯藥硬是給她灌了下去,從那以後她就再也沒說過了。


    “我信。”


    “啊?”


    諸葛玥很是奇怪地看著她,眉心微微蹙著,“為什麽不信?我調查過你,下人們都說自從那次人獵迴來之後你就性情大變,我當時還以為你是被嚇的,現在看來,還是你這個解釋比較說得通。”諸葛少爺很是高深莫測地接受了這個更為高深莫測的理由,他一邊點頭一邊說道,“原來如此,我就奇怪,就算我在七八歲的時候都不可能有你當時的心機和手段,原來你根本就不是一個七八歲的孩子。對了,你死之前不會已經七老八十了吧?”


    楚喬有些跟不上他跳躍性的思維,有些呆氣地說道:“我那時候,二……二十七。”


    “二十七?”諸葛玥皺起眉來,有些不開心地說,“那已經很老了,成親了吧,可生了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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