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喬帶著幾人去了之後,就買下了臨湖的一家客棧經營。


    一來為了掩人耳目,畢竟一個獨身女人帶著一個丫鬟、兩個孩子無所事事地生活實在有些紮眼;二來也的確想要為自己找一件事做,若是整日吃吃睡睡地待著,也夠無聊的了。


    雖然不是為了賺錢而來,但是因為楚喬新奇的管理製度和優異的衛生條件,再加上地理位置優越,這家“學子客棧”竟然漸漸在當地闖出了名氣。但凡來到此地的遊人都會將這家客棧作為首選之地,每逢春秋兩次舉考之時,總是人員爆滿,生意十分興隆。


    時間過得飛快,日子像是溪澗裏的水,就這麽靜靜地流逝了。她閉目塞耳地生活在這座偏僻的小城裏,收斂了所有的光芒,拋卻了往昔的記憶,如一個普通的女人一樣,安靜地過著日子。


    什麽都沒有改變,隻除了這具衰老下去的身體。雖然目前為止她隻有二十一歲,但是多年的奔波和戰鬥,屢次在冰天雪地中漂泊,年少時受過的那些苦楚,讓她年輕的身體過早地染上了許多病痛。那些陳年舊傷,每逢陰雨天氣就會刺骨地疼,膝蓋等關節像是被灌了雪,總是冷冰冰的,眼角開始有了細細的魚尾紋,精神也越來越不好,稍稍勞累就會疲倦得想睡覺。


    她竟然成了一個藥罐子,好像身體的各個部件都出了問題,傷寒發燒幾乎每個月都會光顧她。很多時候躺在床上,忍受著疾病的折磨,她甚至會懷疑這具身體還是不是她的,她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個被扯得支離破碎的木偶,快要散架了。


    好在生活終於漸漸平靜下來,不再有血腥的戰爭,不再有殘酷的死亡,不再有詭異莫測的博弈謀算,她的心終於平靜下來,像是一方湖水,波瀾不驚。


    這兩年來,她很少去打聽外麵的局勢。但是因為開的是客棧,人來人往,再加上孩子們感興趣,她也總會聽到各式各樣的消息。


    比如諸葛家四公子和懷宋納蘭長公主的婚事,據說諸葛玥迴到大夏之後,很爽快地點頭答應了這門婚事。然而就在大夏群臣擊掌相慶的時候,諸葛少爺卻拿出了一方婚帖,宣稱自己在青海已有正室妻子過門,秉承著糟糠之妻不下堂的祖訓,納蘭長公主就算嫁過來也隻能做妾,如果生了孩子,還有扶為側妻的可能。


    真是一石激起千層浪,懷宋使者霎時間氣得暴跳如雷,而這場原本會在西蒙激起巨大浪花的事件,也在諸葛玥玩笑一般的手腕之下,變成了一個徹底的笑話,像是一顆石子沉入水中,連個水泡都沒激起來,就風平浪靜地過去了。


    然後,就是七皇子趙徹在諸葛大司馬的全力支持下從北疆歸來,並帶迴了五十多萬北疆精銳騎兵,開辟了邊關廣闊的疆土,平定了邊疆叛亂。和諸葛玥一唱一和地互相扶持,一舉打破了趙颺一枝獨秀的政權模式,分庭抗禮於大夏朝堂。


    而燕北的日子就不那麽好過了,卞唐關閉了南疆水路,燕北和懷宋的經濟來往被阻斷,而燕北暫時還沒有能力再與卞唐開戰,畢竟青海和大夏的兩麵夾攻已經讓燕北苦不堪言了。


    好在如今趙颺正忙著和趙徹爭權,對雁鳴關的兵力投入大大不如以往。一年半的時間,較大規模的攻擊戰役隻組織了一次,而且隻在龍吟關下待了兩天就鳴金收兵了,明顯是一場充滿水分的作秀。


    局勢詭異莫測,波折不斷。


    想必趙颺也明白,若是沒有燕北這個威脅,諸葛玥的青海軍隊就會直接越過龍吟關殺進大夏皇都,那時候,僅靠他的西南軍是無法和趙徹、諸葛玥兩人對抗的。


    所以,在一定程度上,他竟然和燕洵成了盟友。


    世間之事,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然而最令文人騷客津津樂道的,卻還是燕北王燕洵的那一場奢華大婚。


    一年前的新年之際,燕洵在朔方宮內舉辦了聲勢浩大的婚禮,一次性納了十八名重臣之女,全部以妃位迎娶,在朔方宮後大興土木,充實後宮。婚宴擺了十八日,整個燕北的百姓齊齊前往朔方朝拜,盛況空前,令人歎為觀止。


    而就在大婚的第二日,落日山上的納達宮終於落成,有幸前往燕北見到那座宮殿的人都會千百遍地描述自己所見到的奇觀。文人騷客們也寫下了汗牛充棟的詩文詞曲,來讚美那座美麗的宮殿。


    據說,落日山上的納達宮是建在半空中的,鑲嵌在懸崖峭壁之上,有由下往上流的噴泉溫水,有飄浮在空中的五彩花園,有香飄十裏的酒漿河流,有璀璨若太陽的金雕銀壁。那是一座恍若神跡的建築,就連卞唐有上千年曆史的金吾宮,也不能與之比擬。


    全天下的人都知道,這座宮殿曾經是燕王為他的愛人秀麗將軍修建的。然而自從兩年前秀麗將軍和燕王在火雷原上決裂之後,這個從一個奴隸起身,屢次引發燕北燕王、大夏軍司馬、卞唐大皇發動三國之戰的傳奇女子就徹底失去音信,退出了西蒙的政治版圖。


    有人說,她嫁入了卞唐皇室,改名換姓陪在卞唐大皇身邊。也有人說,她就是大夏司馬諸葛玥宣稱的妻子,目前正在青海繼續領兵。還有人說,她已經重新迴到燕北,如今,就住在那座富麗堂皇的納達宮裏。


    然而,所有的謠言都隻是猜測而已,沒有人會知道,那個傳說中的女子此刻就在卞唐南端的一方小城裏經營一家小小的客棧。每天早晚還會到嘉靈湖畔散散步,和一些下棋的老人聊聊天,消磨時間。


    生命突然簡單起來,很多事情,她已經不願意再去想,然而有些時候,她還是會想起很多年前在那間破敗的庭院裏曾對少年講述的那個故事:“國王為了心愛的女人建造了一座空中花園,那裏有由下往上流的噴泉溫水,有飄浮在空中的五彩花園,有香飄十裏的酒漿河流,有璀璨若太陽的金雕銀壁。那座空中花園最後成了舉世矚目的世界遺產,象征著國王對愛人永不改變的愛情。”


    半生飄零而過,有人停駐,有人經過,有人忘卻了自己的來路,有人卻找不到前進的方向,即便偶爾在迴憶裏有過那麽一絲緬懷,又如何能挽迴那已然逝去的情誼?


    終究,一切都過去了。


    隊伍在第二日來到了琇嶺,一路上高澗溪流,草木繁盛,青鬆茫茫,若不是心境不適,定是一路休憩好遊。


    然而第三天傍晚的一場暴雨,卻阻斷了楚喬等人的行程。


    山路難行,淤泥凹陷。第四天下午,好不容易走到了晴衡河,卻發現暴雨之後大水將唯一的橋梁衝斷了。一支似乎也要過河的隊伍正在搶修,不過畢竟隻有三十多人,到底進度緩慢。


    如今擺在眼前的隻有兩條路,要麽迴頭繞道,取道懷宋,這樣最起碼要耽誤十多天的時間;要麽就是等橋修好之後再過河了。


    楚喬給雇來的馬夫護衛每人加了十銖銀子,這些老實巴交的人頓時歡天喜地地加入到前方修築橋梁的隊伍之中。


    不一會兒,平安走到馬車旁說道:“姐姐,對方派人來謝我們。”


    楚喬見對方也沒有親自前來說話的意思,樂得清閑,淡淡點頭道:“你去迴,就說大家同路而行,都要過河,不必道謝。”


    天色很快就暗了下來,天邊雷聲隆隆,天氣異常悶熱,楚喬微微撩起車窗的簾子,隻見西方烏雲密布,恐怕再不多時,又會是一場大雨。


    梅香帶著幾名下人煮好了肉粥。楚喬見渡口那一邊的隊伍一片安靜,所有下人都在修橋,隻有一輛簡樸的青布馬車靜靜地停在一株蒼鬆下。傍晚的紅光之下,馬車好似被染上一層紅暈,微風過處,簾卷微翻,一隻皓白的刺金長靴露出一角錦繡,沉靜淡漠,儼然是大貴之人。


    梅香叫上自家護衛,招唿大家吃粥。楚喬見了,吩咐她將多餘的粥送去給對麵那些人。不想梅香迴來的時候,手裏抱著一大包油紙包,打開之後,全是上好的糕點酥餅,還有兩大塊幹牛肉。


    “還真是個知恩圖報的人。”梅香笑眯眯地拿起一塊糕點,湊到鼻間聞了聞,說道,“好像是白水關魚福記的千層酥,小姐,你聞聞,和我們店裏從白水進的貨像不像?”


    楚喬皺著眉接過,看了一會兒,靜靜說道:“不是一樣的,我們買的是中檔糕點,沒有這麽酥脆。這樣的糕點是經不起長途跋涉的,想必對方也隻是買來路上吃的。”


    梅香聽了微微咋舌,雖然這些年衣食無憂,但是畢竟是貧苦出身,她喃喃道:“這麽貴的點心都送人,真是財大氣粗。”


    菁菁這幾日生了場小病,總是病懨懨地睡著,這會兒聞到香味睜開眼睛,也沒看清楚是什麽,就對梅香叫道:“梅姐姐,我要吃。”


    “防人之心不可無,這夥人來曆不明,還是小心些。梅香,把這些東西找個地方扔了吧,都別吃。”


    梅香點頭道:“小姐說的是。”


    打了半晌的雷,大風也唿號了許久,可是入夜時分又銷聲匿跡了。天色完全黑下來的時候,木橋終於修築好了。


    那夥人似乎也急著趕路,過來一個人和平安打了聲招唿,就當先離去。


    楚喬也不願再耽誤時間,待那夥人過河之後,也帶著人馬過河。


    然而走到渡口的時候,卻見之前梅香送過來裝肉粥的瓷盆被放在一方蒿草之中,裏麵肉粥完好,竟是一口沒動。幾隻野鼠蹲在盆邊,正在大快朵頤。


    楚喬放下車窗的簾子,靜靜地靠在軟墊上,眉心緩緩地皺了起來。


    這些,到底是什麽人?可是跟那件事情有關?


    楚喬想起這陣子眉山皇陵一帶不同尋常的動靜,不禁為李策擔心起來。


    但願,隻是我多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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