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颺不察,被燕洵和楚喬兩麵夾攻,西南軍、北方聯盟、巴圖哈軍陣前潰敗如水,趙颺獨木難支,無奈下向賀蘭山退去。燕洵銜尾急追,一路上殺敵二十萬餘,除了趙颺的西北軍,其他三路軍隊的主力幾乎都被打殘。燕洵帶兵一路追進大夏西北內陸,直到雁鳴關才停了下來。隨後,黑鷹軍在雁鳴關以北安營紮寨。趙颺隔江遙望,見帝國西北部已經全部被燕北軍占領,西北方的官員貴族無不拱手投降,氣急攻心,一口血噴在凍結成冰的赤水江上。


    就此,第一次北伐戰爭宣告結束。燕北軍於北朔和赤渡兩座城下,損失兵力多達四十萬,赤渡城變成一片白地,無數流民死於遷徙之中,燕北本就不富庶的財政,更加艱難。


    相比於燕北,大夏的損傷簡直難以估量,不但北伐軍損失大半,一名皇子陣前被斬,半壁西北江山更是盡數落入敵手,若不是燕洵陣前掉轉刀鋒,迴頭援救北朔,可能連帝都都已被拿下。整個西蒙大陸的目光都凝聚其上,西北的天空,一輪壯麗的紅日緩緩落下,大夏帝國三百年的光榮與夢想,就此走向了不可阻擋的衰敗之勢。


    趙颺迴到帝都之後,大夏皇族震怒,長老會難得迅速以全票通過將趙颺投入牢獄的決議。三天後,帝國迅速從東南軍、東北軍、各大世家的家族軍抽調大軍三十萬,由七皇子趙徹率領,再一次投往西北戰場。


    而諸葛家大少爺諸葛懷,在第一次北伐戰爭中充當預備役總調度官員,也因為此次的戰敗而受到連累。諸葛一門受到長老會的排擠和彈劾,無奈之下,諸葛穆青不得不再一次啟用四子諸葛玥,擔任此次大軍的預備役總調度和軍需掌使,緊隨趙徹的腳步,迅速奔赴西北。


    可以想見,又是一場大戰即將展開。


    屋子裏一片寂靜,偶爾有夜宿的寒鴉拍著翅膀從窗外飛過,風卷著雪沙沙作響,月光透過窗欞照在地上,籠著一汪燭火,終究是昏黃的光。


    燕洵過來的時候,已經很晚了,稀疏的腳步聲像是漏夜的更鼓,靜悄悄地從遠處傳來,門前的侍女們整齊地跪下去,膝蓋撞在雪地上,有雪花被碾碎的聲響。


    “殿下,姑娘已經睡下了。”侍女的聲音隱隱帶著幾絲敬畏和膽怯。


    風似乎驟然大了起來,隱隱覆蓋住難掩的沉默和尷尬,樹木搖動,月光晦暗不定,淡淡的隻是一抹灰影,沉默地自窗格間投入,灰影站在窗前,並不說話,也沒有離去。


    “姑娘睡得好嗎?”片刻之後,醇厚的聲音淡淡響起,沒有明顯的歡喜,也沒有被攔在外麵的怨氣,隻是平靜地問道,“大夫來看過了嗎?”


    “姑娘受了一些小傷,不過都沒有大礙。”侍女乖巧地迴答。


    “哦。”燕洵答了一聲,又問道,“晚飯吃了什麽?”


    “隻喝了小半碗白粥。”


    燕洵默默點頭,“她晚上興許會餓,你們備了飯菜溫著,精神點,別睡死了。”


    “奴婢知道了。”


    燕洵站在廊下,身影蕭蕭,外麵的天氣那般冷,風雪在地上打著旋,來迴遊蕩著,月光蒙蒙,照出一片白地。他站在那光影中央,略略低下頭,對著緊閉的窗子輕聲道:“阿楚,我走了。”


    小風刮起,吹起男人鬢角的墨發,燕洵轉過身子,抬步下了台階,抬腳很輕,落足卻有些重。


    外麵的人漸漸走遠了,楚喬躺在床榻上,天邊冷月如鉤,好像仍舊是多年前盛金宮中的那一彎,光影寥落的鶯歌院裏,有殘紅色的血滴在指縫中,孩子漆黑的眼如同閃亮的星子,眼白殷紅地擰著眉,涼意從心底冒出來,像是纏綿的水。歲月遠離,人心卻不曾消逝,而改變的,又何止是他一個?


    她突然變得慌亂起來,一把掀開被子,也不披衣衫,赤著腳就奔出內室,砰的一聲將門拉開。大風猛然刮起滿頭散亂的青絲,侍女們齊齊尖叫一聲,來不及阻攔,一身白色軟衫的女子就已奔出院落。


    “姑娘!”侍女們驚慌地追在後麵,聲音那般大,驚動了前麵行走的男人。


    然而剛剛迴過頭來,一個纖細的影子突然撲進了他的懷裏,那般用力。燕洵腳下微微一踉蹌,麵上卻是滿滿的驚喜,然而觸手所及,卻是單薄的衣衫,燕洵眉心一蹙,輕斥道:“阿楚,怎麽穿得這麽少就跑出來?”


    楚喬不語,隻是伸出雙手緊緊地抱住男子的腰身,將額頭死死地靠在他的胸膛上。熟悉的味道迴蕩在鼻息之間,溫暖得讓她幾乎想要睡過去,眼眶濕潤,眼淚撲簌簌地掉了下來,潤濕了他胸前的衣衫。


    她抬起頭來,眼眶通紅,隻是定定地望著他。男人素衣長眉,仍舊是那張熟悉的臉孔,隻是卻多了幾分風塵和疲憊。陣前突然拔營迴撤,犯了兵家之大忌,要熬費多少的心血和精力,才能安然無恙,並且迅速迴到燕北?這些事情,都是她所不知的。


    “你迴來了?”


    燕洵微微一笑,嘴角溫軟,將所有的疲累、辛苦都一一掩蓋下去,隻是靜靜地點頭,“你在這裏,我不會不迴來。”


    依稀間,似乎又迴到了八年前的那個雪夜,猶自被人追殺的少年,引兵迴來搭救落入舊主手中的小奴隸,麵對孩子的質問,他也隻是笑笑說:“我不迴來,你怎麽辦?”


    時光轉瞬即逝,八年了,這個世界那麽多事情都發生了改變,卻還隻有他們,仍舊站在一處,仍舊並肩牽著手。


    身子一輕,就被淩空抱了起來,燕洵眉頭微微一皺,低下頭來對著懷裏的楚喬說道:“阿楚,怎麽瘦了這麽多?”


    楚喬仰著頭,手指輕輕抓著燕洵的衣襟,輕聲說道:“因為我想你了。”


    燕洵神色微微一滯,不是沒有震撼的。多年來,他們縱然相依相守,卻少有這般言語,溫暖終究一層一層地覆上來,像是滾燙的水。他用披風將楚喬裹起來,輕笑道:“我也瘦了。”


    下人們都鬆了口氣,風也停了,燕洵抱著楚喬大步走進房內。連日戎馬,迴來之後又要統籌安排追擊夏兵和內部城防,事務煩雜,即便那般思念,也隻得在這樣的深夜趕過來。脫下外麵的披風,裏麵的衣衫卻是滿滿的風塵,吩咐下人燒了熱水,兩人相對坐在房間裏,千言萬語,竟不知從何處說起。


    “阿楚……”


    “不必說了!”楚喬連忙攔住他,似乎不願提起一般,聲音略略生澀,“你肯迴來,就夠了。”


    燈火照在少女蒼白的臉上,燕洵突然覺得心口冰冷,這些日子,她又吃了多少苦呢?


    “說到底,我還是欺騙了你,對不起。”


    “我又何嚐沒有威脅你?”楚喬淡淡一笑,“我當時真的這樣想,我就留在這裏不肯走,看看你迴不迴來。”


    燕洵點頭笑道:“從小到大,和你賭氣,我一次也沒贏過。”


    大夏征兵,大軍來攻,北朔雷霆開戰,燕洵率軍轉入大夏內陸,這期間,多少人死於戰火,多少人死於非命,多少戰士再也看不到家鄉的愛人孩子,鮮血滲透大地,白骨聳成高山。這樣足以逆轉整個大陸命運的戰役在兩人口中,卻不過是風輕雲淡的幾句。


    “阿楚,有件東西要送你。”


    熱水端了進來,一桶一桶地倒進巨大的浴池裏,楚喬站在池邊用手試著水溫,聽到燕洵的話,不由得迴過頭來,接口道:“什麽?”


    是一枚很素淡的戒指,沒有什麽華麗的樣式,以白色的玉石打造,上麵有一圈細碎的圖紋,仔細看去,竟是一朵朵簡單的紫薇花。


    “你什麽時候買的?”


    “不記得了。”很多年前吧,聽她偶爾說過她家鄉的風俗禮儀之後,就經常在空閑的時間,打磨那塊和田玉。一年兩年、三年五年,早就做好了,卻一直沒有膽量送給她,隻因為那時的自己太過式微,除了仇恨之外一無所有,就那麽一直等著,一直等著,想要找一個合適的時機、合適的地點,卻等了這麽多年。


    楚喬想也不想就戴在了左手的無名指上,然後平舉著,傻傻地看著,笑道:“真好看。”


    幔簾垂下,燕洵在裏麵洗澡,楚喬就坐在外麵等,像很多年前一樣,一個人洗澡的時候,總是防備最低的時候,所以他們總是習慣一個洗著的時候,另一個在外麵把風。


    簾子一層又一層,熏著好聞的香氣,室內沒有風,可是簾子還是輕輕地一動一動。燕洵的聲音從裏麵傳出來,“阿楚,臉巾。”


    楚喬連忙拿起白色的臉巾,手臂伸過簾子,指尖輕輕觸在一起,滾燙滾燙的,楚喬連忙縮迴手,有些尷尬地問:“水熱嗎?”


    “還好。”


    水聲嘩嘩作響,楚喬托著腮坐在外麵,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


    “燕洵,你這次受傷了嗎?”


    “沒有,我沒去前線。”


    水蒸氣從裏麵一點點蔓延出來,屋子裏暖暖的。


    “懷宋為什麽會配合我們,在邊境搞軍事演習?你認識他們的長公主嗎?”


    男人說道:“隻是有過幾麵之緣,說不上認識,不過我在懷宋有一個朋友,這件事是他從中周旋的。”


    “哦,這樣啊。”


    “阿楚,你傷重嗎?都傷哪兒了?”


    “無關緊要的,隻是一些小擦傷罷了。”


    屋子裏漸漸靜下來,過了很久,楚喬突然開口道:“燕洵,以後有事,不許再瞞著我了。”


    裏麵的人沒有說話,楚喬等了很久,也不見迴答,忍不住又叫了兩聲,“燕洵?”


    仍舊沒有迴答,楚喬有些急了,一把撩開簾子,光著腳跑了進去。卻見燕洵就那麽坐在水池裏,頭靠在掛壁上睡著了,眉頭輕輕地皺在一起,滿臉的疲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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