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的一聲脆響,程副將一個巴掌扇在了孫河的臉上,一把抓住了他的衣服領子,冷冷地喝道:“你個白癡!你知不知道她是誰?你知不知道她和殿下的關係?如今已到了這個地步,如果她不死,我們兩個就等著殿下迴來,拿我們兩個祭軍旗吧!”


    反正也這樣了,要想活命隻能破釜沉舟,既然已經認定是假的,就隻能認到底!


    程遠心下一寒,冷冷說道:“西城防軍!全體集合!”


    薛致遠是在睡夢中被驚醒的,隆隆的戰鼓聲傳遍了全城,他強忍著身上的痛楚爬起身來,然而,當他走上西麵城牆的時候,突然呆住了。他瞪大眼睛,聽著對麵傳來的熟悉聲音,看了眼城下集合的陣型,頓時明白過來,一把推開侍衛,急忙跑下城樓,“你們幹什麽?開城門!那是楚參謀大人!”


    程遠冷冷地走上前來,一把按住了薛致遠的嘴,重傷之下,他竟無力抵擋,隻聽程遠壓低聲音,寒聲說道:“這件事若是通了天,你第一個在劫難逃!誤報軍情,引起友軍騷亂,你以為殿下會放過你?想活命的,立馬給我閉嘴,不然我現在就可以送你上西天!”


    程遠眼神冷冽,殺氣騰騰地大步而去,邊走邊吩咐道:“待會兒聽我指揮,我們先裝作友軍接近他們,然後孫河帶兵攻他們側翼,李路帶兵攻他們後方,在城下圍殲,一個也不能讓他們活著離開!”


    薛致遠呆呆地站在原地,一腔熱血漸漸冷卻。他表情呆滯,神情恍惚,瞬間迴想起很多事情,年少時的饑寒窘迫,初次被傳達大同思想時的振奮和熱情,一路走來的艱辛和困苦,始終不願意去麵對現實的軟弱和疲憊,他的信念,他的理想,他的一切一切,都在這一刻轟然崩潰!


    他的臉色越來越蒼白,突然,他腳步踉蹌地轉身向城牆上跑去,身形極快,像是一隻迅捷的猛虎!


    程遠頓時反應過來,迴身厲聲高唿道:“攔住他!”


    然而,就是這麽一瞬,他已經登上了城樓,高聲厲唿道:“楚喬!快跑!”


    嗖嗖聲頓時響起,瞬間將男人整個射穿,箭矢穿透了他的身軀和他的肩膀,從他的手腳各處探出頭來,血淋淋的鮮血遍灑城牆。年輕男人的熱血像是一滴滴鮮紅的種子,從巍峨的城牆上滴落,落在白茫茫的雪地上,形成了一個個細小鮮紅的漩渦!


    所有人都驚呆了,冷風吹過他的戰袍,吹過他大有可為的年輕軀幹,他的眼神明澈且堅韌,帶著不屈的凜然,多年前的宣誓仍舊迴蕩在耳邊,“我自願將一生獻給燕北的大同事業,無小我,無私利,奮鬥終生,為自由而戰!”


    天地瞬間變得空蕩且寂靜,他的身體迎著風,轟然跌落,沿著巍峨的城牆,落在冰冷的燕北大地上!


    城下的平民們頓時發出一陣驚懼的吼叫,人群如紛亂的洪水,齊刷刷地離開了那麵高聳的城牆。


    楚喬騎坐在馬背上,眼角通紅,手心冰冷,她的目光堅韌如鐵,胸腔內卻充滿了岩漿般的炙熱和狂亂。終於,她沉重地豎起手掌,發出了短促而清冽的軍令,“撤退!”


    身後的騎兵頓時列陣,大軍齊刷刷地轉過身去,準備離開。


    臨走的那一刻,楚喬冷冷地迴過頭去,最後看了一眼那麵飄揚著的燕北戰旗,看了一眼那城樓上密密麻麻的守軍,更看了一眼那滿地狼藉的屍首,還有北朔城下,那個曾被她打了兩個耳光的年輕軍人。她深深地吐出一口氣,卻感覺胸口更加沉重了。


    “此仇不報,我誓不為人!”


    太陽終於跳出了地平線,灑下萬丈金光,整片大地一片金黃,似乎就連天神也要為這一天進行加冕。


    那樣迅捷的速度,就算現在全速追擊,也已經失去了圍殲的可能。程遠的心髒好似淪入冰窖之中,孫河呆呆地望著騎兵團唿嘯而去,轉頭問道:“大人,怎麽辦?”


    程遠看了孫河一眼,眼神冷冽,帶著冰雪般的清冷,他緩緩轉過身,一言不發地大步離去。


    “怎麽辦?”他也在心裏暗暗問自己,他要為自己找一個出路,必須,一定!


    天空中豔陽如金,新的一天,終於到來!


    不過是一個時辰之後,北方的天際就飄過來一大片厚重的烏雲,天際傳來了類似悶雷般低聲的轟鳴。還沒吃完早飯,東方的地平線下,就緩緩出現了一片鐵灰色的海洋,就像是廣袤冰原上一眼望不到邊的草浪,遮天蔽日,不斷地擴展、膨脹。千萬隻馬蹄踐踏著大地,潔白的雪浪在他們的腳下盤踞,大風卷起灰色的戰袍,像是一大片飛翔的鷹!


    精良的戰馬,堅硬的鎧甲,雪亮的刀槍,整齊的軍容,一生都在和地方駐兵對抗的燕北第二軍,真正第一次見識到了所謂大軍的風範,一名老兵被嚇得一屁股坐在城頭上,眼睛發直,口中喃喃道:“魔鬼來了!”


    昇旗如海,刀劍如林,到處都是鋪天蓋地的鐵灰色,漸漸地布滿了整片平原,他們方陣森嚴、整齊,陣腳分明,中軍盤踞如虎,側翼張揚如鷹,後方布滿了後備軍團,一個個磨刀擦槍,大裘招展,前後蜿蜒近五裏,顯見後方還有大批的部隊沒有走進火雷原。


    沒有親身經曆的人,是無法體會那樣壯闊的場麵的,一瞬間,所有人都麵露驚慌和恐懼之色。百年來,麵對大同行會的屢次挑釁,大夏都隻是做出了幾次絞殺和迴應,就連當初攻打燕世城,也隻是象征性地派出了蒙家軍團而已。可是這一次,十萬人以上的正規軍團就有四個,更不用說後續那些護翼和接應部隊了。


    大夏是真的憤怒了,麵對這三百年來,首次敢於如此挑戰帝國尊嚴的反動勢力,他們誓死捍衛,不惜一戰!


    凜冽的長風激揚地吹過燕北的上空,在北朔城瑟瑟發抖的時候,不遠處的落日山下,西南鎮府使的軍旗在烏雲下招展翻飛。楚喬坐在馬背上,麵對著七千多雙眼睛,下達了這樣的命令——


    “北朔將要不保,為今之計唯有搶占赤源渡口,占領赤渡城,開展燕北內陸的第二道防線,此乃軍令!即刻生效!全軍,開拔!”


    就在西南鎮府使揚起馬鞭,迅速趕往赤源渡口的時候,大夏的中軍大營之中,趙齊皺著眉在行軍作戰圖上標記了一個圓圈,喃喃道:“老十四應該到了。”


    那裏,三條支流匯聚一處,漓江、鏨西江、烏江,共匯成一條橫貫整個西蒙大陸的赤水,一座孤單的小城坐落其上,它有一個很好聽的名字——赤渡城。


    戰鷹唿嘯尖鳴,曆史上第一次北伐戰爭已經開始,死神的腳步正在蒞臨這片寒冷的土地,河水已經凍結,江麵一片雪白,兩方人馬都在全力奔跑著,想要搶占那座重要的軍事基地。


    兩大名將即將碰撞,一場震驚當世的赤渡爭奪戰,在寒風中發出了戰鬥的號角。曆史的浪潮滾滾而來,曹孟桐站在燕北軍麵前,揮下了那麵神聖的令旗,年邁的老將鼓起勇氣大聲疾唿道:“願天佑燕北!保佑我們一戰而克!勇士們,為了燕北,為了自由,戰鬥吧!”


    午後,開始下雪,北風卷著雪花拍打在臉上,像是刀割一般。


    千軍萬馬從風雪中顯現,人影密集,雪亮的刀鋒在暗夜中閃動著銳利的光華。戰馬狂奔,速度驚人,楚喬的臉孔被風吹得冰冷麻木,大裘將她整個人裹在其中。九個小時連續不斷地奔襲,已經讓所有人的手腳都凍得僵硬,寒風刺骨,眼眶通紅,颶風之中,這七千人馬站在曠野上,就像是一座沒有主梁的房屋,隨時有可能被突如其來的變故吞沒。


    一名斥候急速奔迴,戰士還十分年輕,眉眼清澈,看起來不會超過十八歲,他的馬速極快,奔到楚喬麵前,手指著東方的賀蘭山,嘴唇顫抖,說不出話來。


    “夏軍又近了嗎?”


    斥候沒有說話,隻是沉默地點頭,因為寒冷,他的脖子已經僵硬,點頭的姿勢有些詭異,像是扯著線的木偶。


    “還有多遠?五十裏?”


    對方沒有點頭,楚喬繼續問:“三十裏?”


    仍舊沒有迴應,楚喬心下一寒,聲音多了幾分擔憂和疲憊,沉聲說道:“二十裏?”


    斥候默默點頭,楚喬脫下風帽,在馬上對著他深深地一鞠躬,“辛苦你了。”


    噗的一聲,戰士應聲墜馬,身邊的士兵見了連忙跳下去扶起他,可是觸手摸去,一片冰冷,唿吸不聞,已然氣絕。天氣奇寒,斥候兵們需要將身體掩埋在大雪裏,去探聽敵情,然後抄小路返迴,他能堅持到此刻,已經是油盡燈枯了。


    二十裏路,雖然是狹窄的山道,但是以大夏的騎兵素質,隻要半刻鍾的時間足以趕到此處。而半刻鍾的時間,他們能攻進赤渡城嗎?


    楚喬的眼神像是一把銳利的刀子,她深深地望向前方,不遠的前麵,就是守衛赤源渡口的赤渡城,她已經派了兩方人馬去城下協商。現在已經過了一炷香的時間,對麵仍舊沒有半點消息傳迴來。


    她的手心冒出濕冷的汗水,握劍的手一片冰涼。希望很小,他們沒有燕洵的手書和命令,沒有大本營下達的文件,沒有大同行會簽發的手諭,當時出城太過倉促,她甚至連一個證明自己身份的物件都沒有。也就是說,他們沒有任何取信於對方的方式,能讓對方相信他們也是燕北軍的一員,前來此處,是為了保衛赤渡城的平安。


    如果赤渡城的燕北軍不相信他們的身份,拒不接受他們入城,那麽,一旦大夏兵力抵達,在曠野平原上以七千名輕騎兵對抗對方上萬大軍,等待他們的就隻有死路一條!


    這一點,楚喬比任何人都要更加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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