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馬狂奔而至,馬上的男人跳了下來,幾步跑上前來,大聲叫道:“大人!”


    “怎麽迴事?怎麽現在才迴來?其他人呢?見到羽姑娘了嗎?”


    “大人,我們在路上遇到劫匪,所有兄弟都被匪徒劫了!”


    “什麽?”楚喬和薛致遠同時大聲叫道。


    然後,楚喬難以置信地問道:“什麽匪徒這麽囂張?你們前後足足有五百多人,怎麽可能被劫匪劫了?”


    “大人,我們人數雖然不少,可是對方更多,他們足足有七千多人呢。”


    “胡說八道!”薛致遠冷聲喝道,“你們自己麻痹大意,就推到匪徒身上,如今燕北到處都是義軍,哪來的七千多的匪徒?分明是推卸責任!”


    那名親衛劍眉一豎,頓時義正詞嚴地說道:“薛大人,我們弟兄雖然不才,但是也是跟著殿下南征北戰的精銳,就算是戰死,也不會皺一下眉頭,今日我所言,若有一句是虛,定叫我萬箭穿心,不得好死!”


    楚喬深吸一口氣,沉聲問道:“我們的人現在怎麽樣?那群匪徒有什麽要求?可殺了他們嗎?”


    那侍衛頓時來了精神,連忙迴答道:“沒有,一個也沒傷到,他們是伏擊,連受傷的兄弟都很少。原本他們是很兇的,威脅我們給他們傳話,後來聽說我們是大人的屬下,態度就大為好轉。”


    楚喬一愣,問道:“什麽?”


    “大人,那些人不知道我們是誰,他們劫我們的人,隻為了找人傳話,他們說想要見您。”


    “想要見我?”


    “是的。”


    楚喬眉心緊鎖,問道:“他們的首領是誰?”


    “那人三十多歲,作戰十分英勇,一看就不是普通的馬賊,像是經過正規訓練的士兵,他們整個隊伍的素質非常好,單兵作戰能力十分高明,武器裝備完善,卻沒有穿著正規的軍裝。他們不肯說出自己的身份,隻說沒有惡意,隻要大人見到他,就知道他們是誰了。”


    楚喬皺著眉沉吟半晌,突然說道:“備馬,我們去見見他。”


    “你瘋了!”薛致遠一把拉住她的手。


    盡管兩人之間一直處於敵對關係,但是畢竟是站在同一個戰壕裏的戰友,男人沉聲說道:“現在出城,你不要命了?”


    楚喬轉頭看著他,表情嚴肅地說道:“我的部下在對方手中。”


    “那又怎麽樣?你自己一個人救得了他們嗎?”


    “難道薛將軍想要派軍隊給我嗎?不要多,五千人足矣。”


    薛致遠頓時語塞,他隻是一個前鋒將領,曹孟桐如今要保存第二軍實力,別說五千人,就是五百人他也無法調動。


    楚喬冷哼一聲,爬上戰馬,跟在親衛兵之後,冷冷低喝:“駕!”


    戰馬揚蹄而起,向著城外絕塵而去。


    薛致遠眉梢一挑,恰好此時有一名士兵牽馬過來,他一把奪過馬來,跟在楚喬身後,向著西城門狂奔而去。


    北風蕭蕭,漫天鵝毛般的大雪紛揚而下,四周白茫茫一片,連東南西北都辨不清。


    然而,就是在這般寒冷刺骨的冷夜裏,一條一眼望不到盡頭的人流卻好似長龍般在緩緩地蠕動著,風像是撒了鹽的刀子,狠狠地發出怒吼,割在人們的臉上,他們已經睜不開眼,這卻無損他們的戰鬥熱情。燕北的百姓們,接到了第二軍曹大將軍的守土征兵令,紛紛帶著自製的彎刀,騎著家裏最強壯的馬匹,趕往北朔城,為他們心目中夢想著的大同獻出自己的忠誠。


    這是一個彪悍的民族,生活在這裏的人都從小嫻熟弓馬,楚喬知道,隻要稍加訓練,在這片土地上,就會誕生一個強大的、無與倫比的軍隊。但是現在,看著這些信心滿滿、頂風冒雪、唱著燕北戰歌的漢子,她卻滿心傷懷,她想要攔住他們,卻隻得到一些鄙夷的白眼,有人看到她和薛致遠三人向西奔去,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大聲罵道:“逃兵!”


    “大人,快走吧。”燕洵留下的親衛兵迴頭急切地說道。


    就在這時,楚喬眉梢輕輕一挑,使勁一拉韁繩,馬蹄驟停。親兵奔出二十多步才停了下來,迴頭問道:“大人,怎麽了?”


    楚喬皺著眉,側著耳朵,轉頭對一旁的薛致遠說道:“你聽到了嗎?”


    轟隆!轟隆!轟隆!滾滾如悶雷般的聲響緩緩傳來,越來越大,好似在地皮下麵,鑽過人的腳心,從脊梁上爬了上來。


    薛致遠眉毛一挑,頓時跳下馬背,年輕的軍官幾步跑上一旁的高坡,抬頭眺望,刹那間,他整個人都愣住了,遙遙地望向西方,一動不動。


    很快,幾個聽到聲響的百姓也隨之爬了上去,站在雪原上。


    安靜,死一般的安靜,很快,有人夢魘般迴過頭來,四下張望,伸著手,指著西方問道:“有軍隊?是我們的大軍嗎?”


    大片的馬蹄聲從西方傳來,地平線下出現了一條淡淡的黑影,由一線,而一麵,數目龐大,足足有上千人,聲如悶雷,從遙遠的落日山脈奔馳而來!


    “快跑!”淩厲的女聲突然響起。


    眾人一驚,齊齊轉過頭看去,隻見一名一身戎裝的女子坐在馬背上,已經將佩劍拔出來握在手上,指著西方大聲喝道:“是大夏的軍隊!快跑!往北朔的方向去!”


    人群頓時一陣慌亂,可是很快,就有人質疑道:“大夏的軍隊怎會在燕北內陸?”


    “是啊,”有人隨聲附和,“他們都在北朔關外呢!”


    然而,已經來不及了,那熟悉的控馬方式,熟悉的劈砍衝鋒方式,一看就是受到過正規訓練的大夏邊防軍。


    楚喬麵色蒼白,握著刀的手心幾乎已經出汗。這些是什麽人?他們為什麽能夠突破北朔關,出現在燕北腹地,此處一支正規部隊都沒有,若是讓他們衝到燕北後方,將會造成什麽局麵?


    刹那間,所有的念頭電光石火般穿梭而過,楚喬一把舉起佩劍,大聲叫道:“我是燕北參謀部高級軍官楚喬,所有人聽我號令!”


    狂風唿嘯,將她的聲音吹散在北風中,隻見前方黑影一片,以密集的衝鋒隊形卷殺而來,成千上萬,排山倒海,勢如風暴!


    “怎麽可能?”


    人群中,突然爆發出一聲慘叫。千裏迢迢響應號召前來參軍入伍保家衛國的燕北漢子們,驟然遭遇敵襲,頓時慌成一片。


    “跑啊!”


    此時再跑已經來不及了,在潰散的逃亡中隻會被人瘋狂地絞殺,楚喬迴過身去,大聲喊道:“不要逃!去攔截他們!”


    然而根本就沒有人理會她,親衛兵衝上前來,一把拉住她的馬韁,叫道:“大人,快跑!”


    “必須馬上通知北朔大本營!”


    “大人!來不及啦!”


    仿佛是為了印證她的話一樣,殺敵的衝鋒號聲轟然響起,毫無疑問,正是大夏正規軍的衝鋒口號。


    狂亂的馬蹄驟然奔至,轉瞬間就追上了那群慌亂奔跑的平民,風馳電掣,刀鋒瞬間出鞘,猶如電閃,還沒等燕北的百姓迴過神來,眼前已是一片白光閃爍,血花噴湧,腦袋頓時脫離了脖子,飛上半空,腔子裏的血噴濺而出,嘩的一下就灑在潔白的雪地上!


    短兵相接,在對方飛快的馬速和精準狠辣的刀法下,燕北的人民沒有一絲還擊之力,況且他們也根本就不會還擊。尖銳的慘叫聲完全淹沒在馬蹄的喧囂之下,他們一個一個墜馬倒地,被成百上千的馬蹄所踐踏。


    楚喬紅了眼,突然遭逢敵人讓她陣腳大亂,在這樣狂猛的衝擊下,個人的作用微乎其微。一名年輕人騎著馬奔跑在前麵,被後麵追上來的敵人一刀砍斷脖子,鮮血頓時飛濺而出,噴射在楚喬的大裘上,她一劍刺入那名夏兵的胸膛,劍芒雪亮,帶起一溜血花。


    “薛致遠!馬上迴去!通知大本營!”


    這隊騎兵有一千多人,人人身著藍底白紋的大夏正規軍裝,他們忙於追趕逃跑的平民,一時間竟然無人注意到這裏還有幾個能夠還擊的生力軍。薛致遠被三個夏兵圍住,楚喬揮劍上去,為他解圍,大聲叫道:“快走!”


    “讓女人掩護我?我做不到!”薛致遠不愧是身經百戰的精銳軍人,身手敏捷迅速,沒有一絲花哨,隻見他手起刀落,一刀砍下一名夏兵的腦袋,身法迅猛如虎。


    楚喬眉頭一緊,突然伸手扯開大裘,一把拋在地上,縱馬大喝道:“無恥宵小!屠戮平民!該殺!”說罷,她高舉佩劍,毅然地衝向了夏軍的列陣。


    “大人!”那名親衛軍見了,眼睛幾乎充血,狂奔上前,跟在楚喬身後。


    兩個人狂吼著衝向上千人的軍隊,這一幕看起來就好似一幅漫畫那般可笑,然而,這一刻無人笑得出來。大夏的官兵們似乎這時才發現楚喬,看到她身上的製服,有人高唿道:“這裏有個當官的!”


    霎時間,前後左右的包圍頓時如潮水般湧上來,比起那些不成氣候的平民,一個燕北軍官員所代表的意義,是非同尋常的。


    薛致遠目瞪口呆,眼看圍攻自己的官兵瞬間將他拋下,他隻感覺胸腔內一腔熱血在橫衝直撞。他知道,楚喬用生命為他爭取逃亡的時間,並非為了所謂的戰友之情,而是為了北朔城裏那上百萬的軍民百姓!


    獵獵北風中,他眼眶發紅,嘶吼一聲,轉身向著北朔城的方向打馬狂奔。


    他跑得太快了,如果他能再多等一會兒,也許就會看到一些不一樣的畫麵。可是命運就是這樣離奇,就在他轉身的那一刹那,仍舊是那片遙遠的西北方,一道鐵灰色的墨線再次出現。大地在震動,狂風在嘶吼,嗜血的殺氣在長風中彌漫飄蕩,充溢在每一寸雪原之上。清冷的月光中,身穿五花八門便服的隊伍,像是狂掃大地的颶風一般,鋪天蓋地,席卷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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