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子喻道:“應該算是吧,隻是性子烈,脾氣大。”


    “哦,”楚喬點頭道,“一般好馬都這樣,需要時間馴服的。現在那匹馬可聽話了?”


    “它死了。”


    楚喬一呆,就聽詹子喻說道:“它不願被人拴著,最後撞柱而死。”


    楚喬愣愣地看著他,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


    詹子喻笑道:“走吧,明日會在塢彭城靠岸,你趁機離開吧。”


    楚喬緩緩皺起眉來,小聲說道:“你到底是何人?”


    詹子喻靜靜地仰起頭來,清冷的月光灑在他的臉上,細密的一層,像是海邊銀白色的沙。


    “我在秀水省督府看過你的畫像,再聯係一下近期以來各地的兵馬調動敕令,你的身份不難猜出。”


    “你為何放我走?”


    “我暫居秀水,卻不是夏人。”詹子喻轉動輪椅,向船艙行去,“況且,我也不想惹麻煩。”


    楚喬緊追兩步,一把握住他輪椅的椅背,沉聲說道:“那你為何救我?”


    詹子喻迴過頭來,淡淡地看著她,過了許久才緩緩說道:“大夏十三皇子送信給我,囑咐我尋找你,我曾欠他一個人情。”


    楚喬一愣,不禁鬆開了手。


    “我隻是一名落魄氏族子弟,從明日起,會有更多的夏人同行,我不能再帶著你。該做的我已經都做了,你自己好自為之。”


    輪椅的軲轆滾過甲板,發出淡淡的聲響,楚喬在夜風之中,默默地站了許久,直到天光有些發白。


    江水嗚咽,緩緩東流,不知何時,天空中竟飄起了細碎的小雨,淅淅瀝瀝,和江水連成一片。楚喬攤開雙手,默默望天。


    遠處,隻見一葉扁舟緩緩而過,對岸的河堤上,幾匹駿馬急速奔馳。


    她默默地站著,隻覺得寒氣順著萬千飄零的雨絲滲入她的脊背。她緩緩地閉上雙眼,似乎仍可見那人蒼白的麵容和染血的唇角,還有那一隻空空蕩蕩的衣袖,孤孤單單地飄在冷風裏。


    思想之間,河堤上奔馳的馬隊卻突然停了下來,其中一人還轉過身來,望向她站立的方向。一夜未眠,楚喬無力再去思想,轉身迴了船艙。


    此時,策馬站在河對岸的男子不是別人,正是諸葛玥。


    “少爺,前麵就是樺樹郡,是個小鎮,我們可以在那裏稍事休息,然後趕路,再往前,就是塢彭城了。”


    雨絲順著諸葛玥的臉頰落了下來,他望著江上的幾艘大船,問道:“朱成,那幾艘船是不是隨我們一起從賢陽城出發的?”


    朱成極目望去,隨即點頭道:“少爺好眼力,那原本是賢陽河運衙門為我們準備的船隻,我們走旱路之後讓了出去,現在乘坐的,應該是卞唐詹家。”


    “西執嶺的詹家?”


    “正是。”


    諸葛玥眼神幽然如古井,淡淡地說道:“連這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世家都跳出來了,看來唐京這次真的會很熱鬧。”


    朱成接口道:“詹家這一次全家返唐,看樣子很不一般。”


    諸葛玥道:“他們自然是有這個想法,不過能不能成事就另當別論了。”


    “不過奴才聽說,這一代詹府的家主是個很有能耐的人,交友廣闊,頗有些江湖勢力,又與十三殿下交好,想來不是個簡單的人。”


    諸葛玥眉頭一皺,默想片刻,隨即問道:“你說的可是那個娶了自己妹妹的詹子喻?”


    “就是他。”朱成說道,“詹子喻自幼被送上蒼山學藝,師承點蒼真人,化名蒼雪。十七歲下山遊曆之時,遇上了逃婚離家隱姓埋名的詹府二小姐詹子錦。兩人私定終身,並有了孩子,直到詹家的人追上之後才知道了對方的身份。詹老太爺一氣之下打斷了詹子喻的腿,詹子錦也被活活燒死。詹家就是因為這件事,在卞唐氏族中的地位一落千丈,不得不舉家遷到我大夏,聽說還是十三殿下居中安排的。”


    “活活燒死?”諸葛玥眉梢一挑,冷哼一聲道,“這個詹子喻也實在沒用,做事之前不調查清楚,做過之後又不敢承擔,斷他一雙腿也是輕了。”


    朱成笑道:“那是,少爺英明。”


    諸葛玥一笑,說道:“少拍馬屁了,走吧,後天清晨之前一定要趕到塢彭。”


    眾人聞聲齊聲應是,齊齊揮鞭抽馬,意欲離去。這時,一直跟在諸葛玥身邊的黑色戰馬突然對著河麵長嘶了起來,任憑別人怎樣拉扯,也不肯停歇,像是發了瘋一樣。


    “流星!”諸葛玥沉聲叫道,“怎麽了?”


    戰馬仰起兩隻前蹄,對著江麵上的船隻發出響亮的長嘶,諸葛玥眉頭一皺,揮鞭抽在戰馬的脖頸上,沉聲說道:“你幹什麽?”


    “少爺,流星可能是受驚了。”


    “受驚?”


    諸葛玥皺起眉來,再一次向那江麵遙遙望去。


    騰的一聲,船艙內楚喬一下坐起身來。


    “小喬,你怎麽了?”梁少卿被她嚇了一跳,忙問道。


    楚喬坐起身來,愣愣地說道:“我好像聽到流星在叫我。”


    “誰?”梁少卿問道,“誰叫你?”


    楚喬答道:“流星,我的馬。”


    梁少卿道:“怎麽可能?這是在水上,你的馬會遊泳嗎?”


    楚喬皺起眉來,一把拉開窗子,外麵的風雨登時灌了進來,楚喬探出頭去仔細觀望,可是這會雨勢漸大,而且江麵上起了大霧,根本就看不清楚。她皺著眉聽了半晌,突然跳下床榻,披上衣服就要往外衝。


    梁少卿一驚,連忙拉住她,大叫道:“你幹什麽去?”


    “我出去看看,我真的聽到流星在叫我。”


    梁少卿搖著頭,“外麵這麽大的雨,出去要生病的。”


    楚喬皺著眉,披起一件外衣就衝了出去。


    雨較剛才那會大了許多,此刻天地間一片銀白,根本看不清楚。大船橫在江上,船夫水手都跑出來穩定船隻,並急著往外舀水,生怕會出亂子。


    楚喬站在一片混亂的人群之中,茫然四顧,哪裏還有流星的影子。她將手合攏在嘴邊,大聲叫道:“流星!”


    可是很快,她的聲音就被淹沒在了隆隆的雷聲之中。


    船老大急著往船艙跑,一邊跑一邊跟副手吼道:“跟少主人說,必須靠岸,這雨是越下越大了!”


    副手問道:“往哪邊靠?”


    “左岸雖近,但是水淺,撐不起船,靠右岸!”


    此時,左岸岸邊上,因為大雨的突然加劇,馬隊也不得不停下來躲到一處破亭子裏避雨。流星仍舊在原地著急地奔走著,幾乎要將那根捆綁它的繩索掙斷。


    諸葛玥站在亭子裏,看著流星,耳朵微微一動,緩緩皺起眉來。


    “朱成,你聽到了嗎?”


    朱成一愣,問道:“少爺,聽什麽?”


    諸葛玥沒有迴話,而是繼續皺眉聽著。可惜雨越下越大,天邊還響起了滾滾的悶雷,那若有若無的聲音最終沒有了蹤跡。


    諸葛玥不再說話,負手而立,極目望去,卻隻能看到天地間一片白亮,而那幾艘船舶,隱沒在傾盆大雨中,早已不見了蹤影。


    楚喬放下了手,船隻也已經在右岸停泊安穩。她渾身上下都被雨水浸濕了,嗓子也喊啞了,梁少卿不知從哪裏弄來一把傘,遮在她的頭頂上,急忙說道:“快進去吧,你這樣會生病的。”


    楚喬不再說話,久久地望著江對麵。


    楚喬堅信自己沒有聽錯,第二天船靠岸之後,她偷偷地返迴了昨夜聽到馬叫的地方,果不其然,她撿到了掛在流星脖頸上的鈴鐺,當初,這隻鈴鐺還是她親手為流星掛上的。


    流星為何會在這,難道它沒迴真煌城?


    當日楚喬被趙淳兒追殺,不得已才折道前往卞唐,打算從卞唐程州轉走西南水路返迴燕北,可是這需要燕北方麵的接應,而她卻苦於無法傳遞消息給燕洵,不得已,她寫了一封信,藏在流星鏤空的馬蹄裏。流星是羽姑娘送給她的,一直養在真煌大同行會的馬場裏。這馬極具靈性,這幾年來一直充當著她和羽姑娘的信差,雖然現在羽姑娘很可能已經不在真煌,但是隻要它能找到大同的人,就能將消息傳迴去。


    如今流星出現在這裏,難道她的消息也被截下了?那她還要不要趕往程州?如果去了,那裏會不會已經埋伏了大批的大夏殺手?如果不去,此時迴頭返迴燕北,就要穿越半個大夏國境,那豈不是更為兇險?


    思來想去,楚喬決定暫不迴燕北。沿著馬隊留下的印跡,一路追蹤打聽,最後她來到了塢彭城城守府,望著麵前這座富麗堂皇的府邸,她知道,今天晚上,無論如何也要進去查探一番了。


    圓月被烏雲遮住,天地間一片漆黑,幾個起落之間,楚喬已經神不知鬼不覺地進入田城守的府邸。她泥鰍般地從一棵樹上滑落下來,然後身形靈敏地靠在一座假山之後,耳廓微動,隻聽得遠處有腳步聲漸近,似乎正朝自己而來。


    楚喬眼角微微眯起,腳下猛然發力,向著右側一片迴形長廊的廊柱猛跑過去,眼看就要撞在柱子上,她登時抬腳,猛地蹬在柱子上,身體隨著慣性向上瞬間躥高,三步跨出,就在漸漸失力之時,她雙手一伸,一把抓住了上麵的瓦頂,吊臂,雙腿夾住柱子,迅速上躥。就在拐角的燈火要轉過來的時候,楚喬身體迅速一躍,頓時像一隻壁虎一樣緊緊地趴在迴廊的瓦片之上!


    “這邊走。”


    一個尖細的聲音突然響起,聲音裏帶著諂媚和小心,奴才氣十足。隨即,雜亂的腳步聲響起,聽聲音大約有二十多人,楚喬眉頭緊鎖,靜靜蟄伏,一動不動。


    “素聞公子風采照人,智勇雙全,乃人中之龍,今日得見,果然是聞名不如見麵,市井傳言不足表公子風采之萬一哪。”


    男人突然哈哈大笑,似乎很以自己這番言辭為喜,然而那名被他誇讚的公子卻一言未發,花園裏隻迴蕩著男人誇張的大笑,顯得尷尬至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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