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突然一張大網從天撒下,兜頭就將魏景緊緊纏繞。四名黑衣武士利落地交換位置,將巨網收緊,隨即猛然拋出鉤鎖,躍上高牆,悍然離去。


    一聲輕嘯頓時傳出,黑衣武士們受到了召喚,盡管占了絕對上風,卻仍舊毫不戀戰地退了開去。零散的刀劍被拋下,兩名黑衣人舉著兩隻木桶,將裏麵的液體嘩嘩倒出,然後丟下一支火把,再也不看一眼,幾個飛躍,就消失在重重樓宇之間,向著外城掠去,隻是刹那間的工夫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整個行動,不出半炷香的時間,一切歸於寧靜,而盛金宮的方向巨大的聲樂猶自沒有停歇,仍舊處在一片歌舞升平之中。


    高效率的攻擊和爆炸般的手段之後,留給皇城禁軍的隻是一片火海和血泊中掙紮呻吟的魏兵。


    “魏二公子被擄走了,快!快去通報長老會!其他人跟我去外城追擊兇手!”


    就在皇城禁軍們風風火火地去外城追擊刺客的時候,一隊黑衣人馬卻毫無顧慮地奔進了皇城。官道旁的鬆柏林裏,十多名青衣侍衛正靜靜地護衛在一輛馬車旁邊。幾人迅速奔至,將被巨網網住的魏景狠狠地扔在地上。


    “你們……”


    砰的一聲悶響,魏景剛要開口,就被一人飛起一腳,狠狠地踢在嘴上。滿口牙齒登時碎裂,魏景悶哼一聲,再也說不出話來。


    兩名青衣侍衛迅速上前,將魏景緊緊綁了起來,封住手腳嘴巴,然後拉開馬車的下層,竟然將他裝在平時盛放炭火的夾層之中。


    為首的黑衣男子上了馬車,脫下外麵的黑色夜行衣,露出裏麵的一襲白衣,拉下蒙麵,麵容清俊,雙眼銳利如星。


    “世子,”換好衣服的黑衣人也穿了一身青色的侍衛服,恭敬地抱著一個火盆,說道,“烤烤手,暖暖身子吧。”


    燕洵淡淡點了點頭,接過火盆,將簾子放下。他拿起放在一旁的黑衣,扔了進去,然後伸出手,對著外麵的人輕輕一揮,馬車隨即上了官道,向著禁宮方向緩緩駛去。


    劇烈的馬蹄聲頓時在身後響起,一名護衛立時上前一步,厲聲喝道:“什麽人?深夜在宮裏跑馬,不想活了嗎?”


    那人一愣,看清楚來人之後,頓時接口說道:“原來是燕世子,魏公子在紫薇道遇襲,屬下奉命要趕往皇宮稟告陛下。”


    “遇襲?”馬車的簾子被一把掀開,燕洵眉頭輕蹙,“可抓到兇手,魏公子現在何處,可受傷?”


    “迴稟燕世子,兇手潛逃,已經向著外城逃跑,路將軍帶人去追了。魏公子被人擄走,至今生死不知。”


    燕洵點了點頭,沉聲說道:“那你快去通報。”


    “是。”


    戰馬隨即唿嘯而去,燕洵迴到馬車裏,對著外麵沉聲說道:“繼續走,去呂華殿。”


    剛一下車,就見魏光帶著魏閥的幾名官員行色匆匆地從呂華殿中走了出來,上馬之後極速向宮外馳去。


    燕洵披著一身白色大裘,麵容俊朗無匹,目送著魏閥眾人離去,才緩緩踏進了呂華大殿。


    夏皇已經退席,隻剩下因為魏景被人擄走而精神恍惚的趙齊在主持大局。穿著彩衣的宮女穿梭其間,為眾人布菜,巨大的皇家樂師團圍繞在大殿一側,絲竹聲悠揚婉轉,綿綿如春水,一聽就知是在投誰所好。


    李策皇太子一身深紫蟠龍錦袍,和四周眾人談笑風生,杯來即幹,毫不含糊,若不是臉上的風景實在太過壯觀,想必也是一幅風流畫麵。


    宴會上氣氛熱絡,百官都喝得差不多了,情緒高漲,一片觥籌交錯。


    燕洵悄無聲息地入席,抬眼淡淡地看了一眼李策那鼻青臉腫的麵孔,嘴角一牽,舉起酒杯,搖頭輕笑。


    “你怎麽才來?”趙淳兒一身彩蝶嫩粉對領衫,下著金紫色長裙,珠玉滔滔,翡翠光華,別樣的光**人。


    燕洵抬起頭來,看著款款走來坐在他身旁的少女,略略彎起嘴角,淡淡地說道:“小睡了一會兒。”


    “我還以為你又不來了呢!”趙淳兒眼神如水,瞥向坐在上首的唐太子李策,嘟著嘴說道,“那個家夥剛剛問人家的閨名,真是不知禮數。”


    燕洵哂然一笑,仰頭飲酒,並未答話。


    趙淳兒癡癡地仰頭看著他,絲毫不介意他對自己的不理不睬,過了許久,突然反應過來,小臉一紅,扯著自己的衣服問道:“你看,這是新域剛剛進貢的彩蠶絲,好看嗎?”


    燕洵微微一愣,卻想起了剛剛的赤水湖。女子眼神明亮,急切地叫著他的名字,然後略顯慌亂地說:路上小心。


    燕洵的表情頓時溫柔起來,由衷地歎道:“很美。”


    趙淳兒以為說的是自己,頓時開心了起來,美滋滋地坐在一旁,不住地為燕洵夾菜倒酒。


    不斷有士兵悄悄從側門進來向趙齊稟報,趙齊麵色越發難看。四周的官員們都謹慎地注意到了,隻有李策仍舊醉醺醺地拉著趙齊的衣袖,晃晃悠悠地將手中的酒都灑在他身上。


    直到二更方才散席,李策醉得一塌糊塗,趴在幾子上就睡著了,將飯菜沾了一身。


    趙齊沒有迴禁宮,而是直接出了大殿,上馬出城。


    燕洵站在黑漆漆的廣場上,看著趙齊離去的身影,淡淡地牽起嘴角。


    “洵哥哥,”趙淳兒小心地拉著他的衣袖,輕聲說道,“這裏好冷,送淳兒迴宮吧。”


    燕洵恭敬地退後,行了一禮,沉聲說道:“燕洵不勝酒力,不敢叨擾公主,公主自行迴去吧。”說罷,轉身就上了自己的馬車。


    馬車漸漸遠去,趙淳兒仍舊站在原地。宮人走上前來,為她披上大裘,卻一不小心落在了地上,深紅色的大裘落在雪地上尤其顯得醒目,好似一攤鮮血。


    趙淳兒倔強地咬著嘴唇,眼淚在眼眶裏打轉,卻努力不讓它掉下來。


    “公主?”玉嬤嬤歎了一聲,上前拉住小公主的小手,說道,“迴去吧。”


    趙淳兒聽話地點了點頭,跟在玉嬤嬤身後一言不發地向馬車走去,冷風吹來,一滴眼淚頓時下落,劃過臉頰滴在蒼白的雪地上。


    鶯歌院的密室裏,阿精一把扯下男人蒙眼的黑布。


    魏景緊緊地皺著眉,好半晌才適應了這樣明亮的光芒,抬起頭來,卻陡然看到男子淡漠輕笑的臉孔。


    “燕洵?”魏景雙眼頓時大睜,難以置信地大聲叫道。


    燕洵坐在椅子上,正在品茶,聞言略略抬眼,淡笑著打招唿道:“魏公子最近貴人事忙,多日不見,別來無恙。”


    “你好大的膽子!”魏景頓時大怒,厲聲說道。


    “我的膽子向來不小,魏公子應該心領神會。”


    “燕洵,魏閥不會放過你的,你會死無葬身之地的!”


    燕洵一笑,好似聽到一個笑話一樣,緩緩說道:“我會不會死無葬身之地我不知道,但是我敢肯定你絕對會死無葬身之地。”


    “還記得嗎?”燕洵身體微微探前,笑容邪魅,聲音舒緩地說道,“我當初說過,你那日不殺死我,總有一天要死在我的刀下,你砍我一根手指,我就砍你一顆腦袋。”


    “啊!”


    巨大的慘叫聲頓時響起,淩厲的刀鋒下,一隻斷手頓時掉落在地,鮮血狼藉。


    幾滴血漿濺到燕洵的手腕上,男子微微皺起眉來,厭惡地拿起一塊白絹用力地擦拭,對著屬下冷然說道:“拖下去,砍了。”


    魏景垂死掙紮,怒聲叫道:“燕北狗!我叔父不會放過你的!”


    “魏光?”燕洵冷笑一聲,“他太老了,腦袋已經不夠用了,隻有你們魏閥還將他當作神一樣供著。現在他那顆腐朽的頭顱裏,還不一定在懷疑誰呢。魏景,你這個蠢材!”燕洵突然轉過頭來,冷冷地看著他,厭惡地沉聲說道,“你原本還有一段時間可以活,可惜你不該激怒我,尤其不該拿我最在乎的人來威脅我,你以為你可以扳倒我?天真!你始終是個不成器的廢物,以前是,現在是,原本以後也會是,隻可惜你再也不會有這個機會了。”


    一把將染血的白絹扔在地上,燕洵凜然轉過身去,大步向外走去,一邊走一邊冷聲說道:“拖下去!”


    怨毒的咒罵和驚恐的厲嘯頓時響起,燕洵脊背筆直,充耳不聞。


    他已經走上了複仇的道路,曾經羞辱過他、傷害過他的人都將為之付出慘痛的代價。從此以後,他再不允許有人將他心愛的東西奪走,再不允許!


    冷月如霜,夜風冰冷,今晚,又是一個不眠之夜。


    第二日,整座真煌城都被驚動,魏閥嫡長公子魏景昨晚在皇城遭人伏擊,一百兵馬全軍覆沒,魏景被人擄走。皇城禁軍趕到的時候連兇手的影子都沒瞧見,搜索一夜一無所獲,如今恐怕早已兇多吉少。


    因為當時有禁軍遠遠地聽見賊人自報穆合氏穆合西克的名號,所以,一係列大規模搜繳穆合氏餘孽的屠殺再度開始了。


    然而此時此刻,在魏氏大宅的主房裏,魏光卻將一封書信交給自己最為信任的部屬魏奴,沉聲說道:“務必要對燁兒說,魏閥生死即在頃刻,陛下已對魏氏一脈下手,他若是再不迴來,魏閥就是下一個穆合氏。”


    五騎快馬迅速奔出真煌城門,向北絕塵而去。


    阿精來通報的時候,燕洵正在廊下品茶,聞言冷然一笑,淡淡地說道:“越熱鬧越好。”


    隻是短短的幾個字,卻頓時讓阿精渾身上下都冰冷起來,他跟了燕洵三年,卻發現自己漸漸看不清楚這個主子了。


    驍騎營的校場上,傳來一波又一波雷霆般的叫好聲,笑容明朗的少女站在校場中央,七箭齊發,連珠彈丸般一支接一支地射向百步外的靶心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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