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放心,絕對可以,因為就算他們死了人,也沒有人敢聲張出去。這潭水越深越混亂,對我們就越有利。”


    燕洵抬起頭來,看著灰蒙蒙的天空,喃喃道:“是時候動手了。”


    迴到鶯歌院,天色已經全黑,掌燈的小李子巴巴地倚在門口,看到楚喬歸來頓時大喜,樂顛顛地跑上前來,笑著說道:“姑娘,你可迴來了。”


    楚喬眉梢一挑,“出了什麽事?”


    小李子答道:“也沒什麽事,就是之前世子迴來問起你,聽說你出去了就帶著阿精出去找你了。”


    “哦,”楚喬點了點頭,“去多久了?”


    “有一個時辰了。”小李子一邊迴答,一邊殷勤地在前麵打著燈籠,忽見楚喬欲往藍田軒的方向走去,頓時擋在前麵,說道,“姑娘,藍田軒那邊有奴才在清理積雪,咱們從這邊走吧。”


    楚喬一愣,緩緩抬起頭來,眼梢淡淡地瞥向小李子,靜靜不語。


    小李子麵色尷尬,嘟囔半晌,喃喃地說道:“那邊路不好走。”


    少女麵色一沉,一把推開小李子的手臂,向前大步而去,剛走到拱門前,就聽有嬌媚柔弱的女聲柔柔傳來,連同下人們搬箱倒櫃的聲響。


    少女停住腳步,站在拱門前,麵色平靜,默立許久,方才沉聲說道:“誰送來的?”


    “西北河道禦史季文亭季大人。”


    楚喬眉頭一皺,沉聲說道:“又是他。”


    楚喬語氣不好,小李子也噤若寒蟬,眼巴巴地望著她,生怕她真的不顧反對徑直走進去。


    唰的一聲,楚喬猛地迴過身去,向自己的房間走去,一邊走一邊沉聲說道:“告訴她們都噤聲,不要打擾我休息。”


    小李子愣愣地望著楚喬消失的方向,腦子有些反應不過來。這裏和楚喬的院落相距甚遠,就是大聲喧嘩唿喊,那邊也未必聽得到吧。


    晚飯的時候,派人叫了兩次,都沒見楚喬前來。燕北世子表麵上歎了口氣,心底卻暗暗生出幾絲得意,正想親自前去,忽見楚喬一身白衣走了進來,仍舊是一身男裝打扮,似乎迴來就一直沒換過。


    燕洵愕然,問道:“阿楚,你剛才在幹什麽?”


    楚喬抬起頭來,神情平淡,“在批複汴陽的運河春汛草案,有幾處問題,想要同你商量。”


    一絲淡淡的失望頓時漫上心頭,燕洵坐下身子,“先吃飯吧。”


    “哦,”楚喬點了點頭,“真的有點餓了。”


    女子拂袖坐下,神色自如地吃飯。燕洵眉頭輕蹙,見楚喬沒有說話的意思,也看不出有任何惱怒或是異常的神色,心下鬱結,生生生出幾絲煩悶。


    屋外冷月如輝,星子寥落,飄了一日的風雪終於止歇。


    “汴陽的春運必須加緊辦了,如今那處換了河道總督,漕運不好運轉,時間不多,我們要做好打算。”放下筷子,女子聲音清冷,從懷裏掏出一張白紙,一邊看一邊說道,“鯉城的鹽使道台上個月到任,新任的官員是魏閥的旁係子孫魏嚴。這位魏大人到任之後整頓了鯉城的鹽運,鹽商們惴惴不安。羽姑娘來信說要我們小心人心思變,畢竟鯉城關乎上黨、彭澤兩關,這些富戶在關鍵時刻會發揮極大的作用。還有,西華的位子需要有人接替,我屬意羽姑娘的門人賀旗,你看如何?”


    燕洵點了點頭,“你看著辦吧。”


    見燕洵沒精打采,楚喬眉梢一挑,揚聲問道:“很累?”


    男子毫無商討事情的興致,淡淡說道:“還好。”


    “那你先休息吧。”楚喬站起身來,“卞唐太子就要到達帝都,夏王大壽臨近,懷宋使者也在路上,真煌就要熱鬧起來了。其餘的事情,也都要放一放。”


    燕洵沒有作聲,就見楚喬轉身走了出去,小丫鬟綠柳追在後麵為她披了一件外袍,兩人的身影轉瞬就消失在長長的迴廊盡頭。


    燕洵輕聲歎了口氣,靠在椅背上,輕輕地揉著太陽穴。


    這一日,處理行會秘密送來的消息,應付因為上次圍獵之後態度變得大為親熱殷勤的朝堂官員,和皇室貴族子弟謀算較量,都沒有剛剛這麽一瞬來得辛苦。


    “阿精,”錦袍公子淡淡地開口,“把季文亭送來的那些女子送出去吧。”


    “世子?”阿精一愣,說道,“不是要做樣子迷惑權貴耳目嗎?如此做,恐怕會讓季文亭寒心。”


    燕洵搖頭歎息一聲,“真正能被這樣粗淺手段迷惑的人都不足為懼,應該重視的人也不會被這種做戲迷惑,如此,還不如放出去籠絡人心,做個順水人情。更何況……”下麵的一句燕洵說得很是模糊,阿精並沒有聽清楚。隻見燕洵嘴唇輕輕張合,緩緩地閉上了眼睛——和阿楚的信任相比,季文亭何足道哉?


    雖然,她並不一定是在乎的。


    燕洵催眠般自我安慰:阿楚,畢竟還是一個孩子啊。


    雖然,她的表現從來沒有像過一個孩子。


    “世子,”綠柳輕快地跑了迴來,遞過一大卷文書,說道,“這是姑娘剛剛批複的。”


    燕洵懨懨地翻看了兩眼,正想擱下不看,突然眼睛一亮,抽出厚厚的一遝文書說道:“這幾封火漆怎麽沒有拆開。”


    小丫鬟撓了撓頭,說道:“姑娘說,無非又是些諂媚之言,她囑咐說告訴來送信的下人,讓他們的主子下次想點新鮮的詞再來。”


    燕洵一愣,隨即麵上陡然顯出幾絲欣喜,眼角都帶了笑來,將書信隨手交給阿精,說道:“就按阿楚說的做。”說罷,起身迴了書房,那腳步竟然也輕快了許多。


    阿精不解地看著燕洵的背影,看了眼手中的書信,隻見封皮上,用飄逸的宋體寫著一個大大的“季”字,紙張飄香,幽香撲鼻。


    第二日,驍騎營的程副將派人送來了一套騎射胡服,配有官靴弓弩,給楚喬過目。


    幾個小丫鬟都十分興奮,手舞足蹈地說這麽多年,還沒有女子進入驍騎營為教頭呢!真不知道那些貴族子弟被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姑娘教導時會是什麽心情。


    她們一群人說得熱鬧,楚喬卻暗暗留了心。先不說夏皇此舉的深意,就說那些眼高於頂的皇城守軍,真的能受她一個小小的女子的牽製嗎?就算大夏民風開放,女子地位頗高,恐怕也不現實。畢竟在現代,女人在部隊裏也是受歧視的,無論怎樣驍勇,立下多少軍功,晉升的速度也遠不及男人。


    想到這裏,即便聰慧如她,也不禁為五日後的走馬上任感到一陣擔憂。


    “姑娘。”阿精突然從外麵走來,說道,“世子說今天晚上會很晚迴來,你自己先吃飯吧,不要等他。”


    楚喬一愣,這幾年來,燕洵為人向來低調,雖然如今境況已大不如前,可是也從不會如京城的那些氏族公子深夜在外遊蕩的。


    “可有什麽要緊事嗎?”


    “沒有,”阿精笑著寬慰道,“姑娘不必擔心。”


    見他不答,楚喬也就不再問。


    自己一個人,楚喬晚飯沒有吃,隻吃了點糕點,就在房間裏烤火,懶得不愛動彈。


    這兩年,一直在外麵奔走,為燕洵培植外界的勢力,已經許久沒過上這樣悠閑的生活了。


    盛金宮的主人雖然限製燕洵的行動,不允許他離開帝都,但是對於燕洵手下的眾人,管製倒不是很嚴格。在這一點上,楚喬至今也想不明白夏皇的意圖,他難道真的不顧及燕洵的勢力暗中發展壯大?還是他另有什麽撒手鐧?


    如今的大夏帝國,各方勢力割據,遠不是皇帝一句話就能翻了天去,他真的有這樣的能力和把握?


    七大家族中,嶺南沐氏、淮陰赫連氏、東嶽商氏,向來低調,對朝中派係爭鬥保持中立。多年來,雖然也有外戚擅權、權傾一時的時候,但是在本朝向來保持安分。尤其是近幾年來,穆合氏和魏閥的高調,讓他們越發沉寂下去。隻是,這些家族世代累積,家族勢力盤根錯節,暫時的安分守己並不代表沒有爭權之心,一旦被他們抓到機會,必定會淩厲反撲,謀取高位。他們這些人,是潛伏在暗處的冷箭,說不定什麽時候就會射出來。


    而十年來一直家族榮盛車馬雲集的穆合氏,卻因為上一代家主穆合雲亭的大去而漸漸呈現衰敗之氣。雖然族中女子顯貴,穆合那雲更是貴為當今皇後,並誕下三子,皇七子趙徹、八子趙玨,還有最小的十九子趙幐,卻仍舊無法彌補穆合氏男丁天資不高的劣勢。在這之前,穆合一脈向來支持處事更為圓滑、更加容易掌控的趙玨登位,以盼當今皇帝百年之後穆合氏一飛衝天,淩駕於長老會之上。然而如意算盤還沒打響,趙玨就被夏皇賜死,趙幐年紀還小,穆合氏無奈之下,隻有重新扶植趙徹。


    隻是,這位心智堅定、胸懷經緯之誌的皇七子似乎對自己的母族並不買賬,對自己的母親也是陽奉陰違,關係詭異難測。


    幾家歡喜幾家愁,穆合氏的漸漸沒落,就是魏閥一脈最喜歡聽到的喜訊。魏光老謀深算,幾年隱忍,終於為今日的一朝勃發積攢了足夠的力量。舒貴妃多年幽居深宮,雖然並不如何得到皇帝的喜愛,但是行止有度,典雅雍容,是如今僅次於穆合那雲的當朝貴妃,皇三子趙齊和十三趙嵩向來為夏皇所喜,尤其是趙嵩,更是小小年紀就被封王,成了繼趙徹之後最早有封地的皇子。如今趙齊執掌帝都大權,深得夏皇信賴,魏閥一脈水漲船高,聲勢日隆。


    西北巴圖哈家族是異族起身,百年前也是西北王族,後來舉族歸順大夏,才得到長老會的一個席位。但是畢竟是草原蠻族,不得京城氏族的喜愛,在朝中無甚根基,曆來為穆合氏馬首是瞻,隻看紮魯、紮瑪兄妹二人的做派,就可見巴圖哈家族的心智能力。隻懂武力蠻勁,不足為懼。穆合氏一倒,巴圖哈大廈必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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