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小八在哪裏?”


    楚喬的聲音森冷地響起,匕首前推,刀鋒割破皮膚,殷紅的鮮血頓時滲透出來。


    “什麽……什麽小八?”陰沉詭異的男人頓失剛才自大驕傲的神色,怕死地顫抖著說道,“我不認識什麽小八,我隻是替人辦事的。”


    “小八就是這個包袱的主人,就是你假扮的孩子。”


    “我……我不知道,”侏儒說道,“是四少爺的人找的我,我是諸葛家的門客,和你無冤無仇。”


    “你不知道?”楚喬眉頭一皺,上下打量了男人幾眼,見侏儒點頭不已,怒火頓時升上心頭,手腕下壓,刺破、旋轉、橫拉,男人的雙眼頓時大睜,瞳孔擴散,手腳一僵,沒了唿吸,隻剩下一道長長的血線在脖頸上橫扯開來。


    “你不適合給別人做門客殺手,反正早晚都要死,不如在死前做點好事。”楚喬冷冷地望著侏儒的屍體,然後蹲下身子,一刀揮下,挑開了他身上巨大的風帽大衣。


    今夜的真煌城注定不是個適合安睡的夜晚,雖然已是深夜,但是東城門處仍舊一片燈火。諸葛府的四少爺親自坐鎮,要求真煌守軍出動半數軍力,為他出城緝拿諸葛府的逃奴。


    幾撥人馬都已經相繼離去,卻仍舊沒有任何音信傳迴。


    諸葛玥坐在馬上,身後的東城門像是一隻巨大的獅子,沉睡在無邊的夜幕之下。諸葛府的下人們跟在他身後,人人屏息沉氣,不敢出聲,生怕驚動這隻暴怒中的老虎。


    “四少爺!”朱成穿了一身灰色的袍子,矮著身子迅速跑上前來,湊到諸葛玥耳邊小聲說道,“四少爺,大少爺派人來說要你馬上迴府。”


    諸葛玥恍若未聞,繼續麵無表情地盯著前方。


    朱成著急地說道:“來人說,燕洵逃了,帶著質子府的人強行出城。魏家栽了個大跟頭,魏景被砍掉兩根手指,還被當成人質劫持走了。”


    諸葛玥聞言眉梢一挑,默想半晌,隨即皺眉說道:“燕洵?”


    “是,”朱成說道,“就在白蘭寺和紫薇廣場中間的那段九崴主街上。”


    年輕的諸葛玥沉聲說道:“燕洵他們從什麽方向來的?”


    “似乎……似乎是從赤水湖的方向。”


    “好膽!”諸葛玥冷哼一聲,劍眉豎起,登時想通了魏舒燁之前為什麽會帶人包圍八興胡同的諸葛別府,還和裏麵的下人動了手。


    “燕洵向什麽方向跑了?”


    “四少爺,大少爺特意囑咐你千萬不要插手此事,萬萬不可啊!”


    諸葛玥眉梢一挑,剛要說話,突然聽見前方馬蹄聲滾滾而來。身形瘦小,披著巨大風帽的人策馬而歸,還沒走到身前,就將一具瘦小的屍體砰的一聲拋在雪地上,屍體身上是一身青色皮鎧,赫然是燕洵質子府的下人服飾。


    一旁的下人大聲叫道:“四少爺,壺生迴來了。”


    諸葛玥看著地上的那具屍體,隻見那人趴在雪地上,身體僵硬,頭發散亂,衣衫上血泥糅雜,一看就已死去多時。一股無法抑製的怒氣頓時襲上心頭,他緩緩地抬起頭來,眼神銳利地看向那個身材不過三尺的侏儒,一字一頓地說道:“你將她殺了?”


    被叫作壺生的人利落地翻身下馬,低頭上前跪在地上,聲音低沉,在北風中聽起來尤其難以辨別,“幸不辱命!”


    “我什麽時候叫你將她殺了?”諸葛玥勃然大怒,揮鞭重重地抽在來人的背上,怒聲喝道,“你該死!”


    “少爺!”


    “啊!有刺客!”


    一連串的驚唿聲陡然響起,就在諸葛玥的鞭子落到來人背上的那一刹那,原本蹲在地上的人突然抬起頭來,麵容稚嫩,臉若蓮花,哪裏是那個皮糙肉厚的侏儒殺手?孩子冷笑著受了一鞭,身形如同一隻迅猛的豹子,瞬時間彈地而起,匕首揮出,橫在諸葛玥咽喉之前,一個小擒拿手,就製住了他的掙紮。


    “你還沒死?”


    “承你吉言,我還好好地活著。”楚喬冷冷地望著諸葛玥,眼神毒辣森冷,緩緩說道,“不過我卻不確定你還能活多久。”


    “放了我妹妹!”楚喬厲聲說道,“不然你就和你們的二老太爺去陰曹地府相會吧!”


    莽原如雪,關山似鐵,北風卷著鵝毛般的大雪,紛紛揚揚地飄灑在眾人的眉眼之前。楚喬穿著一身鐵灰色的披風,巨大的風帽遮住她清澈幹淨的眉眼,素白的小手握著森冷的匕首,站在萬軍之中,昂首而立,全無半點畏懼和柔弱。


    諸葛玥冷冷一笑,側過頭來,聲音低沉地緩緩說道:“你真的會殺我?”


    風雪在兩人之間吹過,驟然間,有夜梟在上空猙獰號叫,仿佛是那些冤死的精魂,在濃濃長夜中不甘地嘶吼。


    楚喬的眼神頓時變得冷厲起來,那座破敗的柴房、孩子單純的笑臉、一塊散發著香氣的紅燒肉,像是一顆炸彈一樣在心中爆裂開來。她緩緩地低下頭,冷冷地望著少年的眼睛,沉聲說道:“你大可一試。”


    “是嗎?”諸葛玥嘴角牽起,眼睛半眯,輕笑道,“好。”說罷,少年的身體頓時好似失控一般,猛地垂下頭去,向著鋒利的刀鋒自殺般挺身迎上。


    “少爺!”


    “主子!”


    所有驚慌失措的聲音同時響起,時間仿佛被定格在這一秒,巨大嘈雜的聲響匯集到一處,形成一條紛亂的河流,洶湧地咆哮起來。楚喬大吃一驚,哪裏想到這少年性格竟是這般決絕和剛烈,寧願自殺也不願受自己威脅。轉瞬間,無數個念頭劃過腦海,來不及去細想這其中的含義,幾乎是在同一時間,楚喬身手敏捷地抽刀迴撤,但是鋒利的刀鋒還是在少年脖頸上劃下一條長長的血痕,直至耳側。


    就在楚喬收刀的時候,諸葛玥身軀陡然好似一尾靈巧的泥鰍一般,借著她分心的這一刻,挺身、踏步、抽刀收勢!


    所有的動作都發生在電光石火間,那些驚唿的尾音還沒有消散,原本被人挾持的少年就已經脫身而出,盡管方法是這般決裂。但是此時此刻,他還是昂首站在孩子對麵,抽出腰間的長刀,遙遙地指向雙眉緊鎖的女孩,寒聲說道:“你殺不了我。”


    鮮血自他的脖頸蜿蜒而下,刀口雖然不深,卻有大股鮮血湧出,順著他略顯蒼白的皮膚向下蔓延,滲入厚重的長裘之中。


    朱成見了立馬跑上前來,驚恐地叫道:“四少爺,您受傷了,快!迴府,迴府!”


    諸葛玥雙目寒冷地望著楚喬,好似沒有聽到朱成的話。他探手入懷,拿出一塊純白的錦帕,脖頸上的鮮血湧出,滴在潔白的帕子上,點點殷紅,一滴兩滴,如雪地怒放的寒梅。


    “快!傷藥,四少爺,您先坐下,讓奴才給您包紮起來啊!”


    麵色蒼白的少年站在一片蒼茫的雪地上,雙眼之間,有莫測的鋒芒緩緩劃過。他平舉起右手,手腕處青筋現出,緊緊地握著,然而許久,他突然決然地鬆開手,滿是褶皺的錦帕隨著唿嘯的北風飄落,在夜色中翻了兩個身,就被飛雪覆蓋,一點點不見了蹤影。


    有誰記得,那塊潔白的帕子曾拭去過誰的淚水。少年莫測難言的心口上,也曾有想要守護的人兒。然而大風唿嘯,一切終究零散而去,戲到終場,誰入戲最深,誰就一敗塗地。


    “拿下!”諸葛玥淡漠地轉過身去,聲音清冷,聽不出半點感情。


    諸葛家的侍衛們齊齊圍上前去,楚喬站在人群中央,抽出長刀,刀鋒鋥亮,映出孩子清冷如鐵的眼睛。那裏麵,有冷靜,有仇恨,有審時度勢的謹慎,有破釜沉舟的決心,卻獨獨沒有一絲一毫的軟弱和後悔。


    她始終知道該如何生存,始終知道自己背負了怎樣的血恨,始終知道自己欠下了怎樣的恩情。所以,諸葛玥,在你砍掉小九的手臂的時候,在你杖斃臨惜的時候,我們就注定要成為對立的敵人,我殺不了你,就隻能被你所殺,別無他路。


    “上!”一聲低喝突然在人群中響起,諸葛家的下人們再也無人敢於輕視這個看起來瘦小單薄的孩子,一眾身手敏捷的大漢齊齊攻上前去。刀鋒下劈,寒光閃爍,劈啪之聲不絕於耳,孩子身形靈巧,好似狸貓,左腿弓步,右腿側踢,一個旋身飛轉,長刀染血,右手狠狠扣住一名大漢的咽喉,運勁於手指,分筋錯骨,哢嚓一聲脆響,男人眼珠登時凸出,軟軟地倒了下去。


    眾人大駭,卻無一人後撤,一柄厚背大刀頓時劈砍而下,楚喬抬臂抵擋,無奈人小力弱,縱然角度刁鑽,卻仍舊被劈得倒退兩步,肩頭衣衫血跡滲透,顯然初次交鋒就受了傷。


    諸葛家眾侍衛見了頓時大喜,這孩子盡管智謀百出,頭腦靈活,手段狠辣,但畢竟還是個不到八歲的孩子,力氣如何能和他們這些彪形大漢抗衡。


    察覺到此,眾人一擁而上。諸葛玥站在戰局之外,眼神冷厲,嘴唇青白。朱成擔憂地用紗布捂在他的傷口上。漫天大雪飛揚,一片蕭索。


    “駕!”就在這時,一聲清俊的厲喝突然響起,雜亂的馬蹄聲陡然從北方傳來。


    眾人轉過頭去,隻見遙遠北方,上百騎彪悍的駿馬瞬間奔至,領先的少年白裘墨發,手持弩箭,流星般****而來,幾下就將諸葛家的侍衛射倒。


    “小丫頭!”戰馬揚蹄飛奔,瞬間衝入人群。馬上的少年一把將楚喬攔腰抱起放在馬背上,眼神明亮,哈哈笑道:“我又救了你一次,你該怎麽報答我?”


    唰的一聲,楚喬一刀劈翻一杆長槍,迴頭怒視燕洵,“你瘋了嗎?這個時候趕迴來,不想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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