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食材,他從一開始就打定主意,要做熗拌金錢腰片,將豬腰切成厚薄合適的大小,然後用一直沒有沸騰的水慢慢燙熟,水溫隻能邊上稍稍起沫,免得腰片被燙得太老。雲礫這邊越來越忙,起初還能專心地繼續捶打牛肉的胡牛壯都忍不住分了神,要看雲礫的動作。他這會兒看過來,隻能看到雲礫在打雞蛋。蛋白一個大碗,蛋黃一個大碗,再攪拌。胡牛壯曾經看過雲礫是怎麽弄掛糊的,所以現在看雲礫攪拌,哪怕心裏感慨,但大體感覺還不算太大。像蛋黃,再加上澱粉,再攪拌,其實也和掛糊的時候差不多,隻不過配方有些區別,最後要攪拌到的程度也有不同,可流程並無太大差異。至於蛋白要打到硬性起泡,更是和某些掛糊的要求一模一樣,就得讓筷子可以在蛋白泡泡中立起來。反而是雲礫炒豆沙的時候,胡牛壯真驚歎了一下。他之前忙著捶牛肉丸,不知道雲礫是什麽時候開始煮豆子的,可他看得到,雲礫剛剛拿出來的紅豆還保持了整顆的模樣,雲礫隻是在鍋裏翻炒了一會,不知不覺間竟然就將這些豆子都變成了泥狀,豆類的甜香,還有炒的時候加入的豬油香,交織成美妙的甜香。一道接著一道菜出爐。童小丫和徐凱安例行到店時間也到了。雲礫最後給自己剛剛倒入有辣椒塊、花椒的油的腰片大碗蓋上蓋子,讓它慢慢燜一會,而後看著自己終於準備好的各色食品鬆了口氣。如滿月一般的三不沾,擺在好幾個碟子中。畢竟人多,如果隻做一碟,不怎麽夠分。而且三不沾再怎麽有不沾的特性,它的流體特質都讓它會呈現較為扁平的模樣,不可能往上麵堆疊太高,隻能平鋪著,然後多分幾碟。外表潔白綿軟的雪衣豆沙還能稍微壘一壘,但雪衣足夠綿軟,近乎乳白色的外表隻要稍加重力,就容易留下痕跡,也不能壘太高,豆沙本身的重量還好,但裏麵塞進的一團豆沙,終究帶了更多重量。這兩道隻能算甜品。牛肉丸最後還是做了湯,加上表麵飄著一點小蔥花的豬心豬肺湯,就算兩道湯了。但還有擺得很滿的大盆醬大骨,骨和肉結合起來,真正能吃到嘴裏的肉的數量或許沒有那麽多,給人的視覺衝擊力卻已拉滿,離得老遠都覺得能聞到濃鬱的醬香味。旁邊的炒肝顏色上絲毫不讓它,紅亮的芡汁中漂浮著肥腸和豬肝,還有一粒粒的蒜粒。酸辣豬肝的顏色就要淡一些,大有與其他重色調的菜相映成趣的意思。小炒黃牛肉看起來也是特屬於肉的滿足感,肉片看起來亮澤飽滿。還有一個椒鹽排骨和清炒時蔬,隻不過這兩道菜就由木頭人代勞了。雲礫將一份又一份的菜端出去,也沒有太多時間慢慢吃了,就將最後的熗拌金錢腰片也倒進餐盒裏,放入另一個已經裝了很多餐盒的袋子裏,而後提著兩大袋東西出去。雲影下意識地跟著他往外走,連熱氣騰騰的飯菜都無心理會。雲礫迴過頭來,衝他微微一笑。“小影子,你在這裏等我。”雲礫這句話說得堅定,雲影不由自主地停了下來。雲礫這才放緩了語氣。“我要去的地方和裏世界有些關係,你現在不適宜接觸到那些東西,所以我自己去就好了。”遊燈巷還算是表世界,可裏世界的人也能很輕易地在遊燈巷出入。在不清楚代號z究竟想對雲影做什麽的情況下,雲礫怎麽麽都不敢放任雲影跟著自己一起去。他也不確定自己這一次出門,會不會在遊燈巷裏見到殷凡和烏成。即便他肯定這兩人並不會對雲影如何,他都有些擔心,雲影和兩人見了麵,會不會又一次想到某些不該想的東西。雲礫甚至懷疑起了孤獨之人的本事,那位遊蕩在一切能反光的物品之中的怪談,怎麽好像有點不靠譜?明明都要了雲影的記憶,才讓雲影出現在表世界,可現在的雲影,怎麽都像有記憶複蘇的跡象呢!第244章 “小礫,真這麽急啊?”閔誠海跟著喊了一聲,然後朝雲影招招手,“小影子,過來坐著唄,沒事,讓小礫自己去吧,你留在這裏,也好幫小礫看著店,對不?過來過來!”他大笑的爽朗樣子和閔誠瀚很像,近乎一模一樣。倘若沒有雲礫,雲影也確實該和他最熟。雲影到底迴到了桌旁坐下。雲礫騎著車,帶上餐盒和報紙,抵達斷魂街段老頭的租車店裏。段老頭就站在店門口等著,裝模作樣地往手裏拿了報紙,但誰都看得出來,他的注意力根本沒再報紙上,他一心等著雲礫來。那報紙隻是被他拿在手裏,都已經拿反了。雲礫離得還遠的時候,他就一心看著前方的路,即便雲礫騎著的是他店裏銷售出去的自行車,他多的是辦法及時關注到雲礫的情況,但這時候的他用的還是最原始的方式。他就像一個最普通的老人,盼著自己已經離家好些日子的親人迴家,就這樣張望著。可等雲礫真的來到他近前了,他反而像害怕了,哪怕雲礫都已經看清楚了他的動作,他依舊想舍棄自己之前站著伸脖子張望的動作,重新坐迴門前小馬紮上,專心看報紙。偏偏他的心思還更多在雲礫那兒,腳下一動,自己的兩條腿都不是那麽受控製,差點自己絆倒自己。為了掩飾尷尬,他倉促地低頭看報紙,想裝作讀報紙,結果一看,這密密麻麻的字,竟然沒有一個是他認得的。他低頭看著報紙發呆,平日裏都眯得隻有小縫的眼睛,這會兒都被睜大了不少。就這點時間,已然夠雲礫騎車到店前,停好車,然後提著東西進屋。雲礫滿是笑意地從他身旁走過。哪怕雲礫再怎麽覺得現在的段老頭像極了自己親爺爺,他也覺得自己能和段老頭像親爺孫那般相處,但這時候,他還是不敢妄動段老頭的報紙,隻能在走過去的時候,帶笑地和段老頭說:“爺爺,你報紙拿反了。”他說完,人已走進店內。段老頭身旁隻留下了他走過去時殘留著的淡淡香味。這些香味要衝破餐盒和袋子的阻隔,才能傳到段老頭鼻端,能散發出來的味道已經很淡了。但泡椒的酸辣勁,還是執拗地擴散出來。段老頭手忙腳亂地將手裏的報紙反過來,但他也知道,自己已經連裝樣子都裝不下去了,索性將報紙一收,大步流星地進了屋。雲礫剛進屋子,就看到屋內僅有的小桌子被收拾得特別幹淨。他之前來的時候,這小桌子上還殘留著一些歲月的痕跡,桌上多少擺放著一點雜物,雲礫之前往上麵放餐盒,都要小心翼翼,生怕不小心就弄髒了什麽東西,也覺得桌子上的木頭看起來總有擦不幹淨的髒痕,仿佛隻要碰上去,就能碰到一手汙濁的黏物。但這會兒雲礫看到的桌子,雖然還是舊,看起來卻要幹淨很多了。雲礫一個接一個地拆著餐盒蓋子。要帶去遊燈巷的那些還放在車頭的籃子裏,他沒有拿進來。他將自己今天在店裏做的各種東西都裝了一份。聽到段老頭進來的腳步聲,他更是一邊開餐盒蓋子,一邊和段老頭報菜名。越來越濃鬱的香味在店裏飄散。雲礫將東西一一擺好,站起。“爺爺,您慢慢吃,我……”他話還沒有說完,就被段老頭強硬地按在了桌旁的小凳子上。段老頭的手太用力,韻愛吃差點沒反應過來,整個人都僵了僵,手腳都不大知道該怎麽放。“爺爺?”他在打包的時候還帶了筷子,但隻有一雙。段老頭將筷子都塞到了他手裏。“吃!”老頭兒瞪著眼,看著兇,卻也分外可愛。“你們年輕人就是這樣,一天天隻知道幹活,不知道要吃多點才好長身體的嗎?你還算個娃兒呢,不好好吃飯怎麽行?先吃飯,有什麽事都吃完再說。一天到晚的,就知道照顧人家,那算什麽?得知道照顧自己!”他念叨得很,都要在店裏另找筷子了,還不時地迴頭看一下雲礫,生怕雲礫趁著他不在桌邊偷偷開溜。這樣迴頭看了幾次,他見雲礫還沒有動桌上的飯菜,再次開始了吹胡子瞪眼。“怎麽?是不是連陪我這個老頭兒吃頓飯都不肯啊?拿著筷子,還什麽都不吃的,這算啥?”老頭兒的話聽起來像蠻不講理,可背地裏全是關心。雲礫沉默了下,到底揚起了唇。“爺爺你都還沒有坐過來呢,我等爺爺一起吃。”段老頭不大認可,但還是點了頭。無需多時,段老頭就那個一個搪瓷碗和一雙筷子過來。雲礫之前特意用餐盒裝了一盒米飯,他就先將一部分米飯分到了碗裏,再端起了碗。雲礫也很自覺,拿起了餐盒。兩人吃飯的時候沒有怎麽說話。雲礫其實也不大知道該怎麽和段老頭說話。他知道了段老頭的故事,段老頭顯然也能知道他的一些經曆,然而兩人之間的關係,還是隔著一層無形的膜。彼此有默契,但沒有將彼此心知肚明的東西都擺在明麵之前,兩人多半還得維持這樣的相處模式。雲礫繼續裝段老頭的孫子,繼續關心著老人,但無法和老人說自己在怪談城經曆的許多事情。而段老頭,有心要幫雲礫,甚至已經給雲礫上了一些防禦措施,卻始終沒有明確地說出來。菜不少,可吃著吃著,就剩不了多少。雪衣豆沙和三不沾的量都不算多,雲礫略為動了動筷子,大多還是進了段老頭的肚子。三不沾正如其名,不沾筷子,非要拿筷子去夾,難度會很大,但要用勺子挖,就會方便不少。段老頭也沒特意拿筷子,隻在雲礫很堅定地說不吃後,就將裝著三不沾的餐盒整個端起,將東西往嘴裏劃拉。也有難度,但他喜歡。這頓飯,兩個人吃得都沉默。段老頭直到吃完最後一個豆沙,感受著那豆沙軟綿的香味,和著蛋清的香,一並在嘴裏劃開,他才露出笑容。“娃兒,你要去遊燈巷吧?那邊有人在等你了。殷凡還有烏成還算不錯,小皮那孩子也可以,至於收藏家這個人……”段老頭說到這裏,頓了頓,皺了皺眉。“我也不知道怎麽和你形容他。我其實和他也打過交道,我還看過他一些藏品。他給我的感覺,好歹比代號z那個混蛋好。不過他收藏東西的癖好來了,他就會不顧一切地要將自己看中的東西,變成他收藏室裏的藏品,直到他玩膩的那天。如果他真的玩膩了,他對待藏品的方式,就會將其當做可以隨意丟棄的消耗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