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固然吸收了高湯的美味,蛋香肉香四溢,地下的土豆同樣吸收了肉與湯的精華,粉糯香甜。殷凡和烏成都在專心地吃,唯獨齊慈一邊吃一邊想著自己能否挑刺。可他越吃,心就越慌。挑刺?這能挑哪門子的刺?就雲礫當下做出來的菜,哪一道是有問題的?他明擺著要為難雲礫,才放去廚房的那些陌生食材,都被雲礫一一用上了,還用出了新意。鍋塌眼鱗魚吃起來鬆嫩,表麵沾上的原汁油亮濕潤,如果正好夾到站了原汁的部分,濃鬱的原汁香味混入鬆嫩的肉中,香味得到更大程度的迸發,滋味美得讓他差點想將舌頭一並吞掉。眼鱗片又是完全不同的口感。看起來像是炸過了,但炸的程度不高,掛上的糊更少,隻是更像其他魚的魚鱗的部分給炸了,和掛糊黏在一起,都要結為一體了。它還經過燜煮,從幹脆變成了軟嫩,一口咬下去了,還帶有一點顆粒感,但掛糊和醬汁一起在嘴裏融化,毫不費勁就嚼下去。鱗片的微脆,成了口感的最佳調劑。眼鱗片上眼睛的部分,則還很大程度地保留了原來模樣。眼睛最外層脆一些,但一口咬下去,這一層也隻會象征性地稍微抵抗一下牙齒,然後就被咬開了,流出裏麵呈膠質的嫩滑物質。這時輕輕一吸溜,嫩嫩滑滑的,稍不留神就能被直接吸溜到喉嚨裏。可它擦過口腔的瞬間,既給口腔內部那層柔軟留下了深刻印象,也讓味蕾記住了它的鮮味,哪怕微燙,都令人渴望著再吃一口。蒜爆羊肉呢?不像珊瑚樹或者紅燒肉那樣奪目的紅亮,也不像熗蛇尾那樣黑亮,它也是紅色係的,但這種紅要淺一些,看起來要柔和不少。它的芡汁飽滿,剛好均勻地裹在每一片羊肉、每一小塊蒜上。現在上桌的時間還不長,更看不到有垂汁,特別好看。好看之餘,吃起來還有味道。初入口時,醬汁調和出來的柔和味道就先侵襲味蕾,有點酸有點甜有點醬,再然後是羊肉的嫩滑香味。羊肉有本味,還有醃製之時醃進去的迴味,嚼著嚼著就吃出來了。蒜子爆炒後的生熟度也適中,已經斷生,但沒有熟過頭,香味正好出來,也吸收了油,吃起來蒜香濃鬱,又沒有生蒜的刺激性。水母被雲礫切成了長細條,和著黃瓜絲、胡蘿卜絲、香菜,薑末、蒜蓉簡單一拌,送上桌來,微亮,水母有點彈牙,又有點脆,吃起來格外清爽。齊慈倒想挑刺,說雲礫做了蒸肉丸子,又來一道蛋圓子,反而蛋圓子中有黑毛孢子帶來的新鮮口感,肉丸子裏則有火血果內餡形成了甜辣滋味,一個是單純的清蒸肉丸,一個還要加入土豆蒸,縱然相似,也有區分度……更重要的是,齊慈看到烏成偏愛蛋圓子,殷凡又偏愛火血果肉丸,他挑刺的話就說不出了。他要真敢挑刺,他怕自己要得罪這兩位爺。兩位爺一人偏愛一道菜,他怎麽說雲礫沒做出新意,都至少要得罪其中一位,甚至可能兩位一起得罪了。這種事做不來。桌上還有一道素菜,拿的是木耳、冬菇、冬筍一起炒,調味料放得簡單,就一點蠔油,已經足夠飽滿鮮香。冬筍蛋黃,冬菇木耳偏黑,但顏色也有區別,混在一起後的樣子也好看。隻有三個人在吃,奔著挑刺去的齊慈還吃得比較慢,但桌上的菜肴還是在快速減少。齊慈迴頭,冷冷瞧了一眼齊老鬼,也不敢加快進食速度,隻敢繼續慢悠悠地陪著殷凡、烏成吃著,哪怕自己能吃到的量比較少,大多數時候隻能看著別人大快朵頤,他也得認了。齊老鬼則隻覺自己遍體寒意。之前他請到雲礫來做宴席,哪怕有可能要搭上自家的祖傳菜譜,他都覺得自己應該算將這事辦的不錯,起碼他家老爺子的宴席肯定能辦得好看。可現在……客人固然請來了平日不見得能請來的客人,但他怎麽覺得,自己是將事情辦砸了呢?作者有話要說:注:本宴席菜式匯總扒燒整豬頭(歡喜霸王臉)、紅珊瑚寶樹(糖醋汁淋油炸多尾海蛇)、熗蛇尾、紅燒肉、火血果夾心肉丸子、鍋塌眼鱗魚、酥燜眼鱗片、蒜爆羊肉、涼拌水母、蛋圓子、木耳炒雙冬、頭盔羊骨煮魚湯。第138章 殷凡看著被自己夾起的最後一個肉丸子,眼神裏流露出少許疑惑。這……就沒了?他再看看天邊。天色沒發生多少變化,可見距離他們開始吃,也沒過去多長時間。然而菜就這樣被吃得差不多沒了。殷凡有些後悔。早知道這樣,就該慢慢吃的。這次是齊老鬼拿祖傳菜譜,才請動了雲礫。以後……未必再有這樣的機會了。現在吃得快,他都懷疑自己是否真的品嚐到了菜肴的味道。可他知道,自己確實品嚐到了。無論是糖醋汁的酸甜味道,還是眼鱗片上沾著的醬汁中融入的腐乳醬香,以及纏繞到了掛糊上的腐乳菌絲,他都品嚐到了,並且忘不掉。他的感慨沒有持續多長時間。他要不再吃快一些,僅剩的鍋塌眼鱗魚就要被烏成吃掉了!同樣都是魚,煎後再用水加熱煮熟的魚和清蒸的魚比起來,還多了一點焦香口感,但有充足的水分,依舊保留了鬆嫩味道,不至於再夾的時候輕輕一碰就鬆散掉,還會因為溫度快速冷卻而變得冷硬偏腥……哪怕殷凡知道清蒸魚也有清蒸的美妙,這會兒都隻想說,雲礫做的鍋塌魚太好吃。僅剩的一點,他不能全部吃到嘴裏,也不能讓烏成全給吃掉!必須先將肉丸子送進嘴裏,然後好搶到一塊魚肉。隻看帶一點顆粒感的豬肉丸子外表就知道,這丸子裏有多豐富的肉汁,咬起來又怎麽鬆軟可口。但它也確實已經被攪上了勁,內部自有彈牙緊實的滋味。終於完全穿透厚實的豬頭層了,火血果的甜辣味立刻流出。火血果顧名思義,在甜辣味之餘,其實還藏有血的味道。但這種味道沒有什麽腥臭氣,反而是植物的清香,不需要烹飪者過多考慮如何為它去腥。殷凡最愛這肉丸子,也愛的就是火血果中蘊藏的淡淡鮮血味道。要不是有他帶火血果過來,齊慈根本不可能弄到這種食材。殷凡一邊緊閉著嘴巴,咀嚼著剛才整個塞進去的肉丸子,一邊對著鍋塌魚伸出筷子。啪!清脆的木頭碰撞聲響起。烏成的筷子正好也伸了過來,而且烏成比他還狠一些,他隻想著和烏成一人一半,烏成卻在筷子伸出去後,就奔著將剩下的所有魚肉都夾到自己碗裏去的。啪啪!筷子的碰擊聲不斷響起。殷凡與烏成對視著。兩人的眼神幾乎能打出火。齊慈原本也想往鍋塌魚伸出筷子,現在他隻慶幸自己慢了一步,沒有參與到裏世界兩位爺的戰鬥中。他伸出去的筷子就這樣拐了一個彎,落到涼拌水母上。清涼微酸,還有一點生蒜辣的味道立刻占據味蕾,香菜碎的味道也一並在口腔中形成衝擊。若非想到祖傳菜譜,再想到自己好端端的一場宴會,最後竟然隻請到了兩個人,而且這兩個人看起來都不會因為這場宴會而給予自己特別關照……齊慈覺得,自己應該能挺開心的。可惜了。他心頭暗歎,開始盛湯。哪怕兩位爺的爭鬥還沒有結束,他都要動手給他倆盛上一份,然後才能自己慢悠悠地喝。魚和羊一起煮的時間太長,兩者的味道都已完全融在湯中。齊慈剛將奶白的湯送入口時,根本無法立刻喝出羊或者魚的味道,隻感覺到強烈的鮮味。除了鮮,他什麽都想不到了。湯濃,但這種濃的感覺更像牛奶一樣的濃,與加入澱粉類物質勾兌出來的稠的感覺完全不同。濃香的湯中,水母的頭發已經變得軟嫩細滑,若不留神,就隻能感覺到它已經滑入喉間,也沒有半點哽喉的不適感。若專門留意一下它,則能感覺到它在口腔裏化開的美妙滋味。殷凡和烏成以筷子進行的戰鬥也終於落下帷幕。兩人實力相仿,到頭來依舊各自分了一半。不過烏成在夾起自己那份魚肉後,另一隻手立刻將蒸蛋圓子的碗提到自己麵前,護住碗裏僅剩的兩塊土豆、一塊蛋圓子。殷凡嗤笑一聲,不理會他了,專心喝起了湯。眼看宴席終於要到尾聲,一直在旁邊等待的雲礫非但沒有覺得放鬆,還更緊張了。哪怕他看起來大家都對他做出來的飯菜很滿意,但隻要還沒有將齊家的祖傳菜譜拿到手,就代表事情存在出現變數的可能。而且……他是真覺得自己身體快受不住了。之前做菜直麵汙染,他還覺得有某一股力量,正在幫助自己抵抗汙染,讓他自始至終都表現得還算輕鬆。但在他嚐試對著扒燒整豬頭發動技能融情後,那股暗地裏幫助他的力量,似乎忽然間失效了。他之前能朦朧地感覺到那股力量從遠處,延伸到自己體內。失效的瞬間,他就覺得那條線被忽然剪斷,而且是他一心想著發動技能,所以完全調動起自身力量後,就無意識地剪斷了那條線。再想不明白這點,當時的他都隻能靠自己,先迴想做醬油炒雞蛋時的心情、分析當時自己通過什麽樣的動作,讓自己沉浸在迴憶中的情緒,融入菜肴中,讓吃到菜肴的人也能迴憶起種種往事。這樣還不夠。他要活用這種技巧,轉而將自己快樂的情緒,傳遞到扒燒整豬頭中。同樣是情緒的傳遞,需要傳遞的情緒不同,他要做的事也有相應區別。要不是融情這個技能完全是他創出來的,他哪怕沒有將這技能刷出特別高的熟練度,他依舊對技能有很深的獨到見解,還有天賦在一旁支持他,讓他確信,哪怕自己技能發動失敗,菜肴的味道都不會受到影響,他恐怕怎麽都不敢在這時候嚐試。他試著將自己吃燒烤宴時,站在燈柱旁,看著大家歡笑那會的快樂情緒融入豬頭上。結果他做出了一個半成品。他的快樂情緒沒能完全融入菜肴,不能讓吃到豬頭肉的人跟著一起開心。但他成功地讓這種歡喜情緒停留在了豬頭表麵,讓豬頭也呈現出特別歡樂的模樣。越是有使用技能的體驗,他就越渴望得到更多技能。湯也被喝得差不多了。烏成最先放下碗和筷子,目光灼灼地看著雲礫。他無視掉閔誠瀚緊張得隨時能動手的眼神,咧著嘴大笑。“雲礫,你來我們裏世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