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虧得良駿提前給良二夫人交了底,否則等老太君喊她過去說話她就不隻是暈了。


    正如良駿所料,莊良珍一身素衣坐在月華堂,神情凝重,老太君被她唬的也不由凝重,雖然她還沒鬧明白莊良珍不在屋裏伺候自己的夫君跑到這裏想幹嘛,但肯定不是什麽好事。


    經過一場劫持的虛驚,良驍提醒莊良珍,這迴她可算能如願以償去江陵馬場了,而且老太爺和老太君一定會答應,說不定中秋過後就將她打包送去,絕不拖泥帶水。


    老太君按下不解,淡定的摸了摸那枚雕了寶瓶和蟠桃的赤金護甲:“說吧,究竟所為何事,還要我這老太婆將一屋子侍候的人打發出去。”


    莊良珍對老太君的態度不以為意,反而肅穆的起身,在老太君冰冷的視線下任由慕桃伺候自己除去上衣,然後轉過身,將整片光/裸的後背呈現。


    那樣暖玉似的的一片嬌嫩,赫然躺著一道觸目的紅色痕跡。


    老太君神情一凜,大概預料到發生了什麽,沉聲道:“發生了什麽?二郎不是這種衝動之人,你們又還年輕,什麽話不能好好說,鬧成這樣實在是不孝。”


    原來老太君以為莊良珍是來狀告良驍動粗。且不管到底是誰對莊良珍動粗,單從這番話裏就已聽出偏袒之意,好像莊良珍挨了打是活該,是造成“不孝”的罪魁禍首。


    老毒婦年紀這麽大,給她一個刺激的消息不知會不會中風?莊良珍冷冷一笑,迴身恭恭敬敬對老太君福了福身:“老太君息怒,孫媳背上的傷可不是二爺所為。”


    嗯?不是良驍?老太君鬆了口氣,不是就好。在得到剩下的馬經之前,真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這是良駿打的。”


    緊接而下的這句話仿佛一隻又沉又黑的鍋當場拍向老太君後腦勺。


    老太君“吱楞”一下懵了。


    莊良珍視若無睹,一臉淒怨的掩袖哽咽道:“孫媳懇請老太君什麽也不要問,反正孫媳是沒臉見人了,隻求您老人家……允我迴祖宅吧。”


    魯公府的祖宅在江陵,且大宅院與江陵馬場緊密相連。


    發生這種事莊良珍要求迴祖宅真是再正常不過。


    她是世孫夫人,總不能將她安置在外宅,那還成何體統,豈不要被其他世家笑死。而懲罰良駿……至少老太君和良二夫人舍不得。在她們眼裏,良駿欺辱莊良珍真就跟欺負奴婢沒甚區別,但她們也不會讚成良駿此舉,就算是奴婢也是要分值不值得欺負的,莊良珍屬於不值得那一欄。


    她們隻會憤怒被欺負的莊良珍辱沒了良駿。更會認為莊良珍這小丫頭不簡單,簡直夫君和小叔兩手抓,長此以往,家裏的男人豈不都要被她禍害了。


    話題扯的有點遠,且說老太君還真差點中風了,隻覺得心口一腔血轟地往頭頂竄去,差點沒上過氣。


    她這個年紀若還猜不出良駿可能因為什麽打了莊良珍一鞭子那真是白活了。


    名義上一個是嫂子一個是小叔,這樣風馬牛不相及的兩個人會因什麽鬧矛盾?


    老太君感覺襪子都被冷汗澆透了。


    她勃然大怒,拍案而起:“放肆,二郎媳婦,你可不要紅口白牙的渾說,你不想要命了嗎?你知不知道女人的清譽比命還重要,怎能如此……如此信口開河。”


    “是不是信口開河老太君您讓倪嬤嬤去檢查一下良駿的左臂,是否有咬傷便一清二楚。”莊良珍傷心欲絕,隻是掩著帕子,也不知到底流沒流淚。


    大膽!你竟敢咬五郎!老太君死死咬住唇,再恨也不可能真喊出來,那不就等於承認五郎欺辱她。


    魯公府的子嗣本就稀薄,各個又是人中龍鳳,百裏挑一的好苗子,少哪一個都不啻於削魯公府的胳膊。她氣的個頭暈眼花,隻恨不能撕了莊良珍,這個賤婦禍害誰不好,怎麽就非要挑良駿!


    老太君氣的太陽穴一抽一抽的,笑道:“我相信五郎的為人,也理解你受了委屈,但什麽話能說什麽話不能說應該不用我教你吧,你別隻顧傷心暈了腦子……那時大家可就都沒法收場。”


    莊良珍點點頭,柔聲道:“我省得,隻是孫媳如今再沒臉見人了,隻求入祖宅了卻殘生,若能得老太君憐惜一二,孫媳也……自當鞠躬盡瘁。”


    你們給我好處,我當然也會給你們好處。


    老太君眯了眯眼,沉默片刻。


    良驍說的沒錯,這些人肯定要極力否認。


    可不管怎麽否認,莊良珍覺得最遲明早老太君就要找她商議迴祖宅的事。


    因為良駿是良二夫人的一切,而莊良珍也不是普通奴婢,處置哪個都不行,那麽唯一的辦法便是隔離,隔得越遠越好。


    老太君到底是經曆過事的人,經過了最初的雷霆驟雨,此刻心神早已漸漸穩定。


    “二郎媳婦,你先迴去吧,此事……我會調查清楚。”


    目的達到便可,莊良珍福了福身,委委屈屈的告退。


    她剛走沒多久,倪嬤嬤兩條腿就跟安了風火輪似的往二房竄去。


    可惜良二夫人還沒醒。


    她這下可真暈了個夠本,也不知過去了多久才幽幽睜開眼,隻看見焦急的婷婉和拘謹的良念柔。


    “五郎,五郎呢?”良二夫人掀被而坐,厲聲問。


    “娘,您快想想辦法救救五哥吧!”良婷婉淚如雨下,“我也不知發生了什麽,董媽媽的人便過來迴話,說五哥被祖父抽了十幾鞭子,連晚膳也沒用,至今還跪在祠堂。祖父好兇,連祖母過去也被斥了迴來。”


    良二夫人一陣眩暈,趕忙按住太陽穴。


    她的五兒呀!


    連她自己都舍不得打的孩子居然被別人抽了十幾鞭子。


    良二夫人捂著胸口,恨不能手撕了莊良珍。


    賤婢呀,我真是上輩子欠了你的,你這是要我的命啊!


    一直立在旁邊不聲不響的倪嬤嬤輕咳一聲,垂首道:“二夫人休要傷心過度,老太君還有急事請您現在就過去迴話。”


    ……


    關於良二夫人和老太君那邊是如何的人仰馬翻這裏便先不提,話說莊良珍迴到慎德園,良驍還未醒。


    此前他隻清醒了一小會兒,交代了她幾句話又睡去。


    他答應的事都會幫她實現,譬如走進江陵馬場。


    屋裏子彌漫了濃濃的草藥味,一臉緊張的東珠正在輔助廖先生為良驍換藥,她神情略帶憂傷,眸中一脈淚意,換完藥還擰了帕子,將要為良驍擦臉,餘光瞥見莊良珍又立即放了下來。隻垂首走上前向莊良珍施禮,淡淡道:“廖先生說二爺很快就要醒了,吩咐奴婢燉一盅藥膳粥。”


    莊良珍點點頭,快去吧。東珠欠身告退。


    許久未曾露麵的廖先生瞥了眼莊良珍,意味深長的笑了笑,似乎有話要說,又搖了搖頭,隻道:“二爺身強力壯,小心將養一個月肯定沒有大礙,夫人不必憂心。”


    莊良珍頷首:“有勞先生了。春露,送先生下去休息吧。”


    “是。”春露道。


    廖先生揚唇一笑,瀟灑告辭。說實話自從走進來莊良珍就被他看的不舒服,但因為腦子裏裝著其他的事,一時竟也沒顧上深思。


    她做了東珠沒有做完的事,拾起銅盆裏的帕子,輕輕擰幹,緩緩伸向良驍的側臉。


    記不清有多久沒有認真看過這張臉了。


    他的睫毛又長又密,睜開之時,倒映在澄澈眸中,仿若矗立神秘湖泊岸邊的幽靜樹影。


    睡著的他看上去很平和,令她莫名的放鬆。


    良驍緩緩啟開眼睫,莊良珍一怔,下意識就要縮迴為他擦臉的手,卻被他一把攥住。


    他看了她片刻,拇指一直輕輕摩挲她細滑的手背,然後在她驚愕的神情中,引至唇畔印上輕吻。


    “珍珍的手怎麽這麽小呢?”他問。


    你……傷口不痛了麽?她移開視線,不想與他對視。


    “睡前我想過一件事,如果醒來後第一眼看見的是你,那麽此生應該不會再分開了。”他嗓音微微的沙啞。


    “所以你一直等我迴來才睜開?”她問。


    良驍笑了,點點頭,慢騰騰爬起,中間扯了下傷口,眉頭竟皺也未皺。


    “你還是再趴會兒吧。”莊良珍勸道,卻被他撈進懷中,沉默的擁緊。


    “珍珍,你去江陵馬場,會想我嗎?”他問。


    莊良珍眼睫輕顫,咬著唇呐呐無語。


    “休沐的時候我便去看你好不好?嗯……也許不久之後我還能調任過去,你想要我去嗎?”他又問。


    但是他的女孩似乎在發抖。


    良驍鬆開她,引她看著自己,卻從她既怨且嗔的神情讀懂了千言萬語。


    “別哭好不好?我以後不那樣欺負你了,你不喜歡的姿勢,不想要的時候,我……依你……行嗎?”他吻了吻那雙微紅眼角的淚痕。


    真的嗎?她抬眸看向他,心口微微的發熱,明明是開心的,卻不知眼淚為何先落了下來。良驍以唇擋住那失控的珍珠。


    莊良珍擋開他:“眼淚是鹹的,你為什麽要吃?”


    “是甜的。”他小聲道,望著她詫異的模樣,不由笑著傾身覆上她雙唇,“你嚐嚐。”


    他微涼的舌尖輕輕抵住她躲閃的丁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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