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放映廳的時候,古全昆注意到服務員爬走了時,隻是訝然。當他真正直麵鬼校花,被鬼校花的鬼手穿透肩膀時,才知道那陰寒的撕裂有多恐怖多疼,疼得他的神經劇烈地跳動,一謔一謔地好像要衝出體內,單單是神經疼痛地都足以促成麵部表情了,就和他此時一樣。額頭的汗順著他的青筋流下,他麵容扭曲地說:“救、救我,以後我帶你,不用擔心。”經曆遊戲的可怕後,有一個經驗豐富的老玩家帶是非常大的誘惑,當時許嶽就開心得不行,何況是一個沒有異能的女人。服務員那雙眼睛沒有一點變化,古全昆覺得自己就像個小醜一樣。他並不傻,他意識到服務員絕不會放過自己了。他竟然會死在一個女人手裏?他頓時憤恨無比,無法接受自己的死,更無法接受這樣的死,“賤人!你隻是一個普通人,一個低下的女服務員!”服務員眼裏起了波動,古全昆還沒來得及看清,他就被她用滕條捆住了。服務員彎腰時,古全昆看到她腰部他拚命得來的繃帶,更加憤怒,反正沒法活了,他把自己生命裏最後的力氣都用來泄憤罵人,雖然也沒多少,“夏白、夏是個賤人,你也是,你們都是,都是!”服務員停下動作。古全昆還沒看清服務員的臉,一塊石頭就迎頭而來。他安靜了。服務員一隻手扛著他的斷臂,一隻手拉藤蔓,拖著他繼續沉默地向高處走。古全昆醒過來時,他正被綁在海島最高處的一塊巨石上,疼得麻木。和小島的其他地方不一樣,這裏沒有樹,看起來有些光禿禿,沒有遮擋的陽光曬得人起皮。服務員那一石頭砸到了他的頭上,當場就見血了,他的一隻眼被血糊住,視線模糊,沒有看到服務員的身影。他頭腦昏昏沉沉,舔了舔幹燥的唇,神經剛放鬆了些,就聽到了腳步聲。和諧電影院的工作服是白襯衫黑外套配黑褲子或者及膝裙,裙子上一朵不算精致的茉莉花。那朵茉莉花已經變成了血色。她緩緩地走過來,一條青色的東西在血色的茉莉花上晃動。一隻眼血色模糊,看不真切,古全昆用力閉了閉眼,才在晃動的視線中看清那是蛇尾。服務員雙手各抓兩三隻正扭動掙紮的五彩斑斕的蛇,沒什麽感情的眼睛看死物一樣看著他。幾條蛇扭曲打結,“呲呲”地吐著血紅的蛇信子,冰冷的豎瞳同樣盯著他。古全昆瞳孔震顫,渾身發毛,麵對鬼校花也沒這麽恐怖過,“你、你、求你、求你!別!”遊管局的線上課程講,靈魂技能會影響擁有者,提醒玩家不要過量使用,可能存在副作用。其實,有一部分身體技能也會影響擁有者,就像古全昆他的身體技能是蚯蚓臂,蛇吃蚯蚓,是蚯蚓的天敵,他比以往更恐懼蛇,尤其是這些五彩斑斕的蛇。“求、求你……”他的聲音已經顫抖微弱到幾乎聽不清,身上再也不見當時高高在上,耀武揚威的樣子。“夏白,夏白,我願意,我的屍體給你,帶我走……”尤月平靜地把五條蛇扔到他身上,有兩條正好落在斷裂的胳膊上。她沒看接下來的畫麵,找了另一塊石頭坐下,聽著古全昆的慘叫,拿起古全昆那個斷臂在自己胳膊上比來比去,最後又扔到一邊。身後已經沒有聲息後,她從兜裏掏出一個梨子,隨便擦了擦,一口一口吃了起來,視線向下,沉默地看著。鬼校花和另外兩個女鬼在島民居住處四處尋人,越來越焦躁,草屋被她們推歪了一座接一座,又跑到了島上那個湖邊,不知道在向湖裏抓什麽。她們是遊戲裏最恐怖的鬼怪,此時長發四散,渾身是血,卻因那歇斯底裏,看著和無數在苦難中掙紮的女孩一樣。視線移動,湖水的另一邊,幾個人找到了兩個簡略得連個土堆都沒有的墳墓。怕被吃人的島民發現,探險小隊隻挖了個簡單的坑就把兩個被島民殺害的同伴埋了。這次不用淩長夜說,三大一小就快速挖了起來。島民們報仇時,其實殺了三個人,學生中的一男一女和何家秀。何家秀的屍體已經被馬同峰下葬了,他們很好奇這兩人的屍體還在不在。認真看電影的他們都知道,兩個學生的身體都不全了,尤其是那時候死的那個女學生,身體大多數已經被島民帶迴去吃了,她的同伴們隻搶到一隻手,就當是她埋起來了。他們沒挖一會兒,就挖到了那隻沾滿了濕泥的手。接著,又挖到了男生的身體部位。“這……”連馬同峰都忍不住好奇了,“這到底是怎麽迴事?”淩長夜:“他們是真的死了。”馬同峰:“屍體消失的是沒死,屍體還在的是真的死了?”淩長夜“嗯”了一聲。馬同峰:“那沒死的那些人呢?”淩長夜抬眸,他的眼眸漆黑,好像還泛著一層微不可查的藏藍幽光,看著幽深無底,“大概還好好活著。”好好活著?在哪裏?馬同峰望向四周,周圍草木旺盛,樹影婆娑,其中好似有一雙雙眼睛在窺視著他們,光天化日之下,他身上的雞皮疙瘩一片片地起。郭洋問:“真正死的都是學生,島民都沒死?島民沒死和他們信仰的邪神有關?那他們現在在哪裏?”他也和馬同峰一樣,如驚弓之鳥四處張望,緊張得問題一個接一個。淩長夜看了一眼唯一淡定的夏白,說:“再挖。”郭洋:“還挖?挖哪裏?”淩長夜:“還有兩個被埋的學生,第一天晚上走進洞穴的那兩個。”那天晚上校花被兩個島民拖進了洞穴,有兩個男同學注意到了,他們非但沒救校花還加入了。校花死後變成鬼,自然也沒放過他們。實際上,他們兩個是最早被埋葬的,那時其他同學還不知道他們做了什麽。郭洋:“這倆貨就埋在附近,很好找。”馬同峰在樹林裏,對位置的感知力也很好,他指了個位置,“應該在那裏。”三人又開始挖另外兩人的墳,這一天他們盡是挖墳了。郭洋和馬同峰第一次知道挖墳這麽累,渾身是汗,又累又渴。二娃從兜裏拿出一個梨子,用袖口擦了擦,向夏白走了一小步,看到他舉起鋤頭,立即轉過身。淩長夜正好看到他小手拿著一個梨子要給人吃的樣子,來電影世界這麽久,他還沒喝一口水。他看向二娃,話還沒說出口,二娃忙把梨裝進兜裏了,蹲下扒拉土了。淩長夜:“……”郭洋將鐵鍁踹進土裏,鏟了一塊土出來,“埋的有多深,怎麽還沒出來?”淩長夜:“你預設裏麵有屍體了?”郭洋愣了一下,“難道沒有嗎?”他確實預設裏麵有屍體了,前麵他們挖的四個墳,全是島民的屍體消失,學生的屍體還在。按照他的推測,島民不知道什麽原因還活著,而來島上探險的學生,真真實實死在了這座島上。結果是,這兩座墳裏,沒有屍體。兩個深坑裏空蕩蕩的,什麽都沒有。郭洋已經完全蒙圈了,“這到底是怎麽迴事啊?”夏白呆呆地盯著空蕩蕩的坑,“傷害鬼校花的人沒有真正死。假的。”“什麽?”郭洋看向他,“夏白你是不是發現了什麽?”淩長夜也看向夏白,等他開口說他的發現。夏白注意到他的視線,沒有隱瞞,把自己之前的疑惑和現在的想法全部說了出來。“剛才找線索時,我在幾個死去的島民臉擦了擦,發現他們是真的黑。”“你那時候是跟我說了。”郭洋一臉莫名,“可是黑是正常的啊,他們常年生活在海島上,被曬黑的。”夏白抿了下唇,“你們看到校花的手了嗎?”郭洋很誠實,“鬼手那麽恐怖,逃都來不及,哪有時間仔細看啊。”“校花沒變成鬼之前,電影剛開始時也沒仔細看嗎?”夏白瞥郭洋一眼,雖然依然呆呆的,郭洋卻看出了乖學生對差生的譴責,當然可能是他的差生心理作祟。“遊戲係統不是讓仔細看電影的嗎?”郭洋:“……”他錯了還不行嗎?夏白沒浪費時間,直接說:“校花的手有點黑很粗糙。如果島民們的皮膚很黑是對的,是真實的,為什麽校花的手會粗糙?”郭洋一愣。按照他設定的“真實”,校花的手確實不該粗糙。電影裏不隻一個細節提示過,這群閑著沒事來探險的學生,家庭條件都不錯,都是上完高中剛來大學的學生,手不該很粗糙。夏白見他還沒反應過來,補充了一點細節,“校花的手剛開始是白的,後來好像慢慢變黑了一些。島民衣服下的皮膚是白的,我在他們黝黑的臉上蹭了一下,沒蹭掉什麽。”郭洋遲鈍的大腦開始緩慢轉動,想到了演員層麵。校花這個人設是富家小姐,手指是該嬌嫩白皙。隻是演校花的演員手粗糙,一開始可以靠化妝顯得白一點,後來時間長了妝掉了就黑了糙了。如果說這個設定是真的。那麽,島民這些人設是天天在海島上被暴曬的人,膚色應該是黑色的。扮演他們的演員應該是化妝扮黑的,夏白那麽在他們臉上蹭應該蹭下點什麽才對。不能說本來演員就是黑人,不用化妝。他們衣服下麵是白的,外漏的地方黑度很統一。如果全是這樣不用化妝,內白外黑,黑度又很統一的演員,那也巧合得說不過去了。郭洋胳膊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對這個世界產生了一種陌生的恐懼感。這些細節的東西,表麵看起來和遊戲任務的電影故事邏輯沒什麽直接關係,可是動搖得是整個電影世界的基礎。郭洋:“這不是電影世界嗎?不是人都是虛幻假的嗎?”夏白搖頭:“裏麵有相對真實的。”校花活著時出現的時間很短,她剛出現時手指是白的,就算有點糙在電影濾鏡裏也不明顯,第一印象給人就是很正常的白富美校花,所以郭洋沒注意到很正常。第一印象印在心裏後,後麵就不太容易注意異常。白天出現後,晚上校花被拉進洞穴中時,夏白才感覺校花的手有些黑。再仔細盯著看,會發現手背粗糙,掌心有繭,指節有冬天凍傷彌留的粗腫。就算是白富美也有手粗糙的可能,唯一由白到黑這個值得注意的問題,也可能是光線問題,那時候是晚上,太黑了。夏白也想到是妝掉了的問題,這好像也是正常的。當時這在夏白心裏隻是一個很小的疑惑,哪怕後來蹭島民的膚色,也隻是疑惑加深,不能肯定,沒有證據支撐。直到看到島民的屍體消失,而兩個學生的還在,有真有假的猜測才變得肯定。郭洋:“我們到底要怎麽定義哪個是真,哪個是假?”島民的膚色對電影來說是真,校花的手是細節漏洞?還是校花的手才是真實,島民的膚色是虛假的,他們是虛化的電影人?夏白:“要看站在哪個角度,站在演員的角度,校花手的變化是真實的,島民的膚色蹭不掉有問題。在電影的世界裏,校花的手是漏洞,島民的膚色才是符合電影世界的真實。”郭洋:“兩個維度交錯了?”他們現在所在的地方,有兩個維度的存在,是兩個維度的交叉點,這意味著他們隻站在電影世界裏看,看到的隻是一部分,甚至隻是錯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