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零九章執迷不悔(二)


    天高露濃,月色清冷,林密影幽,秋風掃葉,沙沙聲在這寂靜的夜晚裏格外的陰涼,冷風又大膽的撩起劉春香的衣裙,想要倒灌進去,一如即往的侵略,想要攻城伐地,她緊了緊自己身上的杏色薄鬥篷, 又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小心肝,剛才莫名的狂跳,如同受到了極大的驚嚇,她的小手緩緩往下,已朝自己的腰間摸去。


    這樣的夜晚,她身周靜得叫人發毛,無一絲蟲鳴,唯有沙沙,沙沙......


    「誰,少在那裏裝神弄鬼,給本姑娘滾出來!」劉春香柳眉倒豎,朝身側的小樹林裏厲聲大喊!


    就在剛才,耳尖的她聽到了樹枝斷裂的聲音,雖然微小,卻也逃不過她靈敏的耳朵。


    「啪,啪,啪!」


    清脆的掌聲,打破了眼前的陰冷。


    劉春香舉目望去,隻見來人身材頎長,身著月牙底金絲祥雲長袍,腰束淺紫祥雲銀紋寬腰帶,豆綠宮絛,上懸碧玉錦鯉佩,目光溫和中又摻雜些許的複雜。


    她瞧向來人,還有心思想東想西,也不知這廝是不是也跟個女子一般,一日總要換來換去的穿幾身不同衣裳。


    「三姑娘不愧是習武之人,耳目之靈敏遠勝常人。」蘇子嘴邊噙著笑。


    許是因為月光太過清冷之故,這廝現如今瞧來,不如白日裏那般給人陰沉沉之感。


    「你把我丫頭們弄去哪兒了?」她才不信蘇子泓這禍禍會這麽巧的出現。


    蘇子泓毫不掩飾眼中對她的讚許,笑答:「白日裏,我便告訴過你,我想與你談談。」


    談個琵琶!


    劉春香幾次都差點在他手上吃了虧,心下越發提防著他!


    小手摸著腰間,不著痕跡的又退後兩步。


    「你怕我?」這樣的小動作自然逃不過蘇子泓的眼。


    他麵色猙獰地看向她,若眼神能殺死人,劉春香覺得自己這會兒定是屍骨無存。


    「為何不怕,你幾次三番的算計我,你自個兒不清楚,我有好幾迴都差點在你手上吃了悶虧。」


    即便懼他,可她依然梗直了小脖兒,死也不肯低頭俯低做小。


    「你難道不知我為何會如此?」不知想起了什麽,剛才平靜下來的蘇子泓,眼中劃過一道狠勁兒。


    那陰狠的樣子,如同餓極了的草原野狼,無時無刻都不在尋找著可口的獵物,而劉春香,就是那道香甜可口的美味。


    「我為何要知道你為何如此?」劉春香莫名其妙的看向他。


    蘇子泓竟然語塞了......


    忒麽的太紮心,他的小心肝疼得喲......


    蘇子泓頓時拉下臉來,咬牙道:「你當我去你家提親是說著玩兒的?」


    他的俊臉陰得快滴出水來,又朝前邁了幾大步。


    劉春香退無可退,竟發現自己不知幾時已改了方向,明明她才出茅房的......


    此時,她的後背抵在一棵大樹上,她伸出舌舔了舔有些發幹的紅唇。


    卻不知這一動作,叫對麵的男人深吸一口氣,這該死的小妖精,若非時機不對,他真想就地鎮罰!


    蘇子泓的雙眸染上一層情絲,他咬牙狠狠地喘氣著。


    「你莫不是以為我就那麽好擺脫?」蘇子泓伸手輕輕的撩起她的一絲秀髮,想要低頭輕嗅。


    「啪!」劉春香伸出小爪狠狠地拍落他的大手。


    怒目相對,又罵道:「大周哪條律法規定了?誰上門去姑娘家提親,就一定得嫁給這人?喏,要是有八十百兒個人瞧中同一個姑娘,那姑娘的娘,豈不是要生百八十個小姑娘?」


    她當真是快氣瘋了,這人是腦子有毛病吧!


    「病得不輕,就該先吃了藥再出門。」


    她伸手用力一推,蘇子泓一個不防,竟被她給用力推開來。


    劉春香的小心肝,其實已嚇得呯呯亂跳,這孤男寡女的,更何況她已定親,若被人瞧見,便是百嘴莫辯了。


    她繃著一張俏臉,避開伸手捂著胸口的蘇子泓,從他身側繞過,她打算快些迴到自家二姐身邊去。


    兩人身子交錯間,蘇子泓猛的一轉身,伸手用力,一把抓住劉春香的纖腕。


    劉春香本欲讓開,蘇子泓這一下卻是迅速無比。


    「你幹什麽?」她掙紮著想從他手裏把手腕抽出來。


    「給我放手!」


    她的俏臉已染上羞怒!


    「不放!」蘇子泓感受著手心裏的細若無骨,內心不受控製的又是一陣蕩漾。


    「為何?」


    劉春香隻顧掙紮著想甩開他的大手,壓根兒就不肯迴答他的問話。


    「我說你為何執意要那般?」


    他的眼神裏醞釀著風暴。


    「你給我放手。」劉春香的另一隻手,用力的去掰他的大手,可是蘇子泓卻抓得越發緊了。


    「什麽執意那般?你是說親事?」


    掰不開那隻手,劉春香並不想放棄,又道:「你先鬆開手,我再告訴你為何!」


    她不想被人撞見,便是她與蘇子泓沒什麽,但一傳十,十傳百,到最後,她便是克守閨格,也會被人傳成是浪蕩女。


    蘇子泓不想放手,他想,這次放了手,隻怕下次再也不能抓住她了。


    劉春香見他那樣兒,便知他是吃了秤砣鐵了心,舉起那隻被他還牢牢抓緊的手腕,與他平視,神情冷漠地問:「你是想讓我被家裏亂棍打死,還是削髮為尼,從此青燈伴古佛?」


    她苦笑著又道:「就像你的親妹妹一般。」


    不知她的哪句話觸動了他,蘇子泓的銳利的眼神狠狠地朝她一掃,後又什麽都沒說,真的鬆開了手。


    自由了的劉春香,立馬退後幾步,與他拉開距離。


    「成親又豈隻是兩相情願?定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蘇子泓的心裏咣當一聲,他聽到自己的心摔碎的聲音,又痛得他五髒六腑都在撕痛,心裏泛起一股子酸楚,默默注視著她。


    「真記不起來了麽?」


    當年,那個嬌憨、可愛的少女出現在他眼前:「哎呀,可怎麽辦,你受傷了呢!」


    他暈暈欲睡時,就是這麽一汪清泉流進了他的心裏。


    「嘖,也不知你是好人還是壞人,也不知今日我救你是對還是錯,喏,這是上好金瘡藥,當我結個善緣,哎,似乎是你家下人來了,嘻嘻,我走啦。」


    隨著她一轉身帶起的微風,一絲淡淡的桃花甜香就這麽一頭紮進了他的心裏,並且在他的心裏生根發芽,如今已是桃粉疊瓣滿枝頭......


    生生的長滿了他的整個心房,再也容下除她之外的任何一個女子。


    劉春香覺得這人簡直莫名其妙。


    她不欲與他多糾纏,神情複雜的看了他一眼,咬咬小唇,遂又轉身欲離去。


    蘇子泓再次抓住她的手腕。


    這人有毛病吧,抓住了又放開,放開了又抓住,劉春香覺得自己快要被他逼瘋了,情緒也頻臨爆發的邊緣。


    她搞不懂蘇子泓到底想幹什麽,深吸一口氣,用力的,一個手指一個手指的掰開,又緩緩道:「若是因為你提親被拒,讓你覺得顏麵盡失,我在這裏道歉,至於我為何同意了那門親事,想來,與你無關。」


    桃粉依舊,隻是心有所屬!


    乃何,乃何!


    蘇子泓的口裏很苦,比黃蓮的味兒還苦上不知多少番!


    她,果真不記得了。


    又或者,當日她無意中救了自己,壓根兒就不曾往心裏去。


    否則,他與她如此牽絆、糾纏,為何她始終無動於衷。


    劉春香毫不留念的轉身離去,滿腦子都在想,這廝明明是個斷袖,竟然還不肯放過她,老天,為何不長長眼,弄個天雷劈了那廝!


    她默默望天,海帶淚迎風飄啊飄!


    身後,不遠處的蘇子泓,一動不動的站在那裏,滿目深情的望著她毫不猶豫的離開。


    咬了咬牙,緊握的拳頭最終慢慢鬆散開來。


    唯獨她,是不受他掌控的,唯獨她,是他不願意傷害的。


    哪怕明知她已有心上人,可他還想努力去爭取,哪怕叫他遍地鱗傷,他也依舊執迷不悔!


    誰叫她,是他命中的劫!


    註定了一輩子......


    劉春香並不知自己無意中惹了一份孽緣,她心中罵著晦氣,在路上遇到了被打暈扔在草叢裏的之初與昔孟。


    她迴頭望向,暗黑的大樹陰下,一抹白是那樣的刺眼。


    她無奈的低頭嘆息。


    終歸不想與他有什麽牽絆的。


    之初與昔孟好容易才醒過來,發現自個兒正躺在地上,臉上還火辣辣的。


    不由伸手一摸,疼得兩人眼花直泛,這是被人打耳光了。


    「醒了?」劉春香聲音平靜的問。


    之初與昔孟心神一慌,才想起兩人先前是守在茅房前的,卻不防被人打暈了過去。


    「姑娘,還請恕罪。」


    「算了,那人本就是衝著我來的,能起來麽?二姐想必擔心了呢!」劉春香站起來,微微疑眉,後又道:「你們中了藥,此處無水,我隻好左右開弓咯。」


    總好過繼續叫這兩人躺在草叢裏,雖說有些偏避,但也架不住宴會上的貴人們萬一突然想上茅房呢。


    之初與昔孟自知犯了錯,低眉順眼的爬起來,兩人將劉春香拉近上下打量了一番,見她毫髮無損,這才安下心來。


    「姑娘無事就好。」


    「不過是想找我說會話,又嫌你倆礙事得緊,所以才弄暈了你倆。」劉春香神情淡淡的迴答。


    之初心中琢磨了一番,不由嘀咕了一句:「姑娘,奴婢怎生覺得你突然長大了不少。」


    「哼,本姑娘以前在你眼裏,很不懂事咯?」劉春香不滿地追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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