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不同意就和離


    晚上劉稻香把明兒要去集上的事跟張桂花說了,待到她入睡後,張桂花聽到她均勻的唿吸聲,這才幽幽的嘆了口氣。


    「桂花,怎地了,哪兒不舒服嗎?」


    劉三貴是個實心眼的男人,張桂花嫁給他了,他就認定一輩子就隻有她這麽一個婆娘。


    張桂花聞言側頭看向一旁,黑漆漆的夜晚隻能看到過黑黑的身影,他唿出的熱氣衝到她的臉上,那熟悉的味道不用想就知是自家漢子的。


    「孩子她爹,你有沒有想過,秋香過了今年便十歲了。」


    「十歲啊,可以給她相看人家了。」劉三貴一想到劉秋香再過幾年就要出嫁了,心中生出不舍。


    張桂花一直在想劉稻香跟她說的那些話,想到最後,覺得正如她所說的那樣,這樣的日子沒法過。


    「可是咱家窮得連一個銅板子都拿不出來。」


    「要不,讓秋香跟著娘學做繡活,將來出嫁了,也能貼補一下家中。」劉三貴沒有想那麽多,他覺得這個方法可行,而且也不需要花多少錢,再說,劉秋香學會後,說親時也是能挑個更好的人家。


    張桂花隻覺心裏悶悶的,說道:「娘不會同意的,之前秋香還小,她教小姑子學也沒見她說要教秋香。」


    不但是秋香,連劉喜貴與劉仁貴的女兒,她都不願意教。


    劉三貴聽她如此強硬而堅定的口氣,總覺得哪兒有些不對。


    「明天我去跟娘說說。」


    「要是她不同意,你咋辦,我張桂花自知家裏窮,嫁到你家後,從來沒有半句怨言,娘親說讓幹啥就幹啥,進你家也有九年了,你瞧瞧這日子過得像什麽樣?孩子們一個個餓得臘黃臘黃的,衣服更是縫縫補補,外穿三年,翻過來又重新縫了穿三年,可是小姑子呢,你看那哪像農家丫頭,十指不沾陽春水,這也就罷了,爹娘心疼她是老麽,又加上身子骨不大好,我也認了,多做點,勤快點不會死人,可是你看看她身上的細棉衣裳,娘年年都要給她做好些套,一套這樣的衣裳至少得一百文錢,而秋香她們呢?打出生起,就沒做過一件新衣裳。」


    更準確的說,是張桂花手巧,把劉三貴穿破了的衣裳拆了,縫縫補補給劉秋香穿,劉稻香都是撿劉秋香穿不下的,而劉稻香穿不下的,已經打了好多補丁的衣裳,那是準備留給還是小貓兒的劉春香穿的。


    劉三貴想了想,心裏很堵,他也想自己的婆娘小孩都過上好日子,隻是他除了會下地幹活,沒有別的本事了。


    「可是家裏的銀錢都在娘手上,更何況四弟要讀書,成家,小妹將來還要出嫁。」


    這話引起了張桂花的不滿,她的腦海裏一直都是劉稻香的話在晃蕩,想想自已嫁過來這麽些年,劉三貴一直是凡事以孝為先,因此對於劉齊氏的要求,他從來就沒有拒絕過。


    「劉三貴,你這心裏還有沒有我們娘幾個?」


    不滿堆積到一定的程度就會發酵,張桂花隱忍多年,一直沒有太多的想法,隻想著自己勤快點,討婆婆歡心點,這樣她的孩子才能好過點。


    但她現在發現錯了,她的想法從一開始就是錯的。


    劉齊氏是個很自私,無情的人,她不會為了張桂花與劉三貴努力幹活而有所改變,恰恰相反,她一直是理所當然的把劉三貴夫婦當著勞力。


    「你這是啥話,我咋就不看重你們幾個了,要不看重,你和稻香吃了苦,我會去求著娘親給些白米?」


    「哼,那不是你應該得的麽,你跟我這些年在這家裏做得還不夠麽?便是去地主家賣活契,我們也能把孩子養得更好。」


    「快別說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咱娘很不喜鎮上的那些地主們,說他們是沒有見過那種潑天的大富貴。」


    張桂花被他氣得不行,掄起拳頭打在他胸口,哭道:「那你說咋辦,咱就是在這家裏做一輩子,也別指望給秋香她們置上一份好嫁妝,難不成,你還想自己的閨女們也過我這種苦日子?」


    她當初要不是嫁妝不夠體麵,又怎麽會在婆婆及兩位嫂子麵前直不起腰來?


    她已經想得很明白了,不想自己的閨女們再重複她這種無望的日子。


    「我知道你心裏想什麽,爹娘是不會同意分家的。」劉三貴覺得自己的嘴裏全是苦味,比黃蓮還要苦上三分。


    「哼,那你說,大伯,二伯他們怎地就過得那般好?還有,他們賺的銀錢怎地都沒有拿迴來過?不但如此,大伯還要每年派人來家裏拉一車米糧去,難不成他就養不活自己的婆娘孩子?還有二伯也是,四叔念書用的銀錢,哪樣不是靠田裏產出換的銀錢交束脩?二伯可出過一個銅板子?」


    「大哥和二哥不是逢年過節都給爹娘送禮了麽?」劉三貴不知道張桂花為什麽要發這麽大的火。


    張桂花氣憤地罵道:「我呸,送的那些東西還不是他們自己看不上的,也就爹娘當個寶,還有啊,這些田地可都是我跟你伺候出來的,憑啥我的閨女就不能穿好吃好。」


    劉稻香早先的一番話,著實是狠狠地敲醒了張桂花,為母則強,同樣是孩子,憑什麽她累死累活為了這個家裏,可是到頭來,自己的閨女們半點好處都得不到?


    「哼,他們除了每次扯兩塊布,送兩封點心,還有什麽?小叔子更不要說了,一迴來,就隻知道管爹娘要錢。」


    劉三貴同樣很無奈,誰叫他沒用,生出來的都是丫頭片子,以前他也去問過劉齊氏,可劉齊氏兩眼一翻,說丫頭片子都是賠錢活,能讓她們活命便是在積善了,還指望她把銀錢用在這些賠錢貨上?


    她告訴劉三貴,她死摳這些錢財又不能帶到棺材裏去,將來,還不是要留給他們幾兄弟,留給他劉家的子孫,今日勤儉些,就是為了明日劉家子孫的日子更好過些。


    劉三貴無詞以對,不對,他壓根兒就是嘴笨說不過劉齊氏。


    「你也知道,我是在姥姥、姥爺跟前長大的,爹和娘更親近大哥與二哥些。」


    他的話時透著無奈與對父母親情的渴望,但劉齊氏從來不把他當兒子,這一點他心裏跟明鏡兒似的,隻是他沒有更好的辦法,隻能更加努力的做事,希望劉齊氏能看到,其實,他才是最孝順的兒子。


    「你孝順了多久?十年,二十年?快有了吧?怎樣,娘看到你的孝順了?爹瞧到你的懂事了?還有,以後家裏閨女們若有本事賺了銀錢,你要是敢打她們手中錢財的主意,哼,我就跟你和離,帶了閨女們迴娘家去,別跟我說捨不得,你若真捨不得,一家子人,娘一碗水都端不平,你這個做爹的在一旁看著,也不為閨女們想一想,我們還圖你什麽?別忘了,你不僅僅是爹娘的兒子,還是閨女們的親爹,親爹隻有一個,可兒子,不隻有你一個。」


    張桂花也是氣極了,這話趕話,就把和離的想法給捅出來了,說完後,她雖有些後悔,但又一想,劉三貴也是該為了她們娘兒幾個改變了,不能一味的由著他把孝看得比什麽都重。


    不得不說,劉稻香那三寸不爛舌真的把張桂花說動了。


    「和離?桂花,你說啥呢,快別這麽想了。」


    「不和離,還能咋辦?就等著孩子們辛辛苦苦掙來的錢,讓你拿去給娘,再讓娘拿了給小姑子、小叔子兩人買衣穿,買好吃的?憑啥?這是我閨女們賺來的錢。」


    張桂花別看她不大吭聲,其實,心中還是有些主意的,隻是這些年來被劉齊氏一直打壓著,又加上自己的腰杆兒挺不直,隻能一直忍氣吞聲,劉稻香最近的表現固然是有些出格了,但也同時吹醒了張桂花埋藏在心底的那點火種。


    隨著這兩日劉齊氏把劉稻香姐妹指使得團團轉,而劉小蘭不是在繡花,就是出門玩去了,更是讓張桂花看在眼裏氣在心裏。


    她見劉三貴一時不說話,又道:「更何況,你看看哪家像咱家?哪家的姑娘沒有掏點小錢自己買個花戴?你要是敢打她們錢財的主意,我二話不說,自請下堂,帶到閨女們迴娘家去,省得在這裏吃了你們劉家的飯菜就是天大的恩情了。」


    不得不說,張桂花與劉齊氏在一個屋簷下相處十來年,早就看透了虛假的劉齊氏。


    「你別生氣了,咱有話好好說,我是不會跟你和離的,你也別想著自請下堂,閨女們若真賺了銅板子,我當做不知道好了,你也要告訴她們,別讓娘瞧見了。」


    他不明白,今兒白天還好好的,怎麽一到晚上了,自家媳婦就突然冒出這麽個想法,加上今天做了一天的工夫,累得不行的他在安慰了張桂花幾句後,很快就發出鼾聲來。


    張桂花側頭看看他,嘆了口氣,翻了個身悄悄的掀開墊在下頭又硬又黑的破棉被,再伸手在棉被下墊著的稻草裏摸了一陣,終於摸到一個用荷葉包的小包,這是劉稻香那日悄悄從鎮上買迴來的紅糖。


    紅糖對於剛生產完的女子而言,是很補的,而且有助恢復身子,排除惡露,促進乳汁分泌,但這些,劉稻香沒法跟張桂花去說,隻藉口說是聽村頭老婆子說的。


    張桂花連著悄悄喝了兩天的紅糖水,覺得自己的精神頭好了不少,而且排出來的汙血也順暢了不少,最主要的是,她家三丫頭終於能吃上奶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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