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著想著,有些為難起來,明天她若心情不好,我本該也帶她去爬上次那座山,可老話真心有道理,傷筋動骨一百天,上次摔的厲害了些,這一個多月過去了,雖然走路沒有問題,可爬坡和跑步還是連勉強都做不到。李大媽說正常得很,要等冬天過去,明年開了春才能完全好。


    一早我發了請假的短信給龔磊,自己坐了班車去了k城,到達時間還早,順便悄悄去看看爸媽,老規矩,先鬼鬼祟祟繞三條街,確定無人跟蹤才敢上去。老梁既然起訴了我,大約就不會再來捉我了。還是怕霸哥、陳卓、阿雄他們,說實話,怕得都有心理陰影了。


    我同爸媽講了方舒爸爸的事情,爸媽居然都有耳聞,說這是上了k城各家新聞媒體頭條的大新聞呢。邊說著,我爸還給我拿來了報紙,財經版頭條大標題:眾城集團總裁兼董事長方鼎業在香港墜樓身亡。


    裏麵大約的意思就是內地富豪眾城集團總裁兼董事長方鼎業,懷疑受到工作及金錢問題困擾墮樓輕生。其創辦的眾城集團號稱是一家集石化、航運、房地產、花卉及物業為一體的多元化產業集團公司。現場消息指,警員在房間內,撿獲方鼎業寫的一張弄皺字條,內容大致表示受到工作及金錢問題困擾,不斷失眠要靠服食安眠藥才能就寢,了無生趣……


    至此,我大約知道了方舒這幾日經曆些什麽。本來眾城集團開發的k城第一高樓“雲上溪城”就因進度緩慢而備受指責,現在方鼎業死了,更是將整個眾城集團推向了風口浪尖。接下來,


    媒體緊盯不放、業主鬧事、審計、調查……將導致整個眾城集團發生劇烈動蕩,其他良性版塊業務受損,更嚴重甚至導致眾城集團這艘巨輪傾覆性倒塌……


    巨大的黑色風暴即將席卷而來,而方舒作為方鼎業的唯一成年子女及集團繼承人,正端端坐在那風眼裏,避無可避。


    我端著報紙發了陣呆,忽然覺得“我自己海風還吹著屁股”這句話好柔情,比起方舒屁股上的龍卷風,我屁股上的,大約隻是陣小風。不免為她捏著一把汗。


    我媽高高興興買了滿滿一籃子菜,準備了一桌豐盛的飯菜,可方舒的事,叫我心情有些凝重,吃不下。我爸又開始教育我,說吃飯這件事情,最能體現一個人有多大能耐。慫貨聽說要被殺頭了,嚇得吃不下飯,立刻跪在地上磕頭求饒;狠主聽說要被殺頭了,吃得更加有滋有味,吃完抹嘴整理儀容,從容赴死!


    我剛頂嘴說:“我是慫貨!”,電話就響了!蔣世傑聽說我在家裏,死活要跟過來。


    “你為什麽有什麽事情都不帶上我?”他抱怨的像個孩子。


    “這次的事情又不是吃酒席,是去墓地,你激動個啥勁兒啊?”


    “你去墓地幹嘛?”


    “我好朋友的爸爸過世了。”


    “你好朋友是男的還是女的?”


    “女的!”我的忍耐力就快要到極限了。


    “那我也可以一同去表達一下我的哀思嘛!穿黑色西服,捧白色菊花,出太陽戴黑色墨鏡,下雨就打黑色雨傘……”


    “夠了,你表白沒有基本常識,連安慰朋友也沒有基本常識嗎?”


    “什麽基本常識?”


    “朋友遇到痛苦需要你安慰的時候,應該孤身前往,絕不帶閑雜無關人員就是基本常識!”我忍不住吼了起來!


    我媽一指頭戳我腦門上,罵了句:“就知道窩裏橫。”我爸一把搶過電話,輕言細語道:“世傑啊,你若有空就來家裏玩,不用理她,她去她的墓地,你在家跟我下棋好了……”。


    然後我媽又搶過電話:“你若下午要來,想吃什麽菜先說,我買來做……”


    “嗯嗯……好好……哈哈哈……”


    “我也是這麽想的!”


    ……


    他們三個親密得更象是一家人。


    雖然我爸媽盛情邀請,但蔣世傑大約還是聽懂了安慰朋友該有的基本常識,沒跟過來。


    我特意選了一襲黑色連衣裙,戴了黑色的墨鏡,看著鏡子裏的自己,驚覺這不正是蔣世傑剛剛口中描述的造型嗎?不禁啞然失笑。


    是啊!如今每次想到他,都不免開心得嘴角上揚。


    兩點,我到了墓園,方舒在悼念的人群中看到我,隻微微點了點頭。她很忙,忙著跟到場的重要人物做漂亮得體的交流,儀態要端莊、措辭要謹慎,尤其是這段時間,任何漏洞都會被別有用心的人利用,或者被媒體深挖放大。身後站著哭泣的母親和幼小的弟弟。如今這種狀況,不管她願不願意,也已然被命運推到了戰場的最前方。


    我站在不遠處靠著一棵大樹看著她,方舒果然還是那個厲害的方舒。即便昨晚悲傷到泣不成聲,此刻也麵容精致,應付得體。大約隻有我知道她那每一次微笑、頷首、握手,有多違心、有多艱難。


    她越是繃得漂亮,我卻越是看得心疼!


    本來預計兩點左右人會走完,可預計總是預計,端端等到三點,人才陸續散去。母親帶著弟弟也離開了。


    整個墓園都安靜下來,她終於可以獨自一人端坐在墓前,靜靜的……


    我輕輕走上前。


    剛才戰鬥模式的精氣神早已潰散開,此刻的女兒模式叫她目光空洞、麵色蒼白、疲倦不堪。


    一動不動坐在地上,象片剛剛墜落在草叢中的銀杏葉,美麗異常、卻毫無生氣。


    “來了?”她淡淡問。


    “嗯!”我淡淡答。


    久久的沉默著。


    我輕輕歎息了一聲,挨著她坐下,右手輕輕撫著她的肩頭。


    她低下頭,肩膀開始不停抽動起來,心立時被她抽得痛了起來,聲音隨之哽咽:“你……!還能堅持得住嗎?”


    話音剛落,她撲在地上嗚咽起來:“爸爸……爸爸……摔疼你了嗎?這麽高跌下來,會不會很痛?爸爸……,你一定好痛,對不對?……嗚嗚……”


    “你為什麽要躺在地下,地下有好多小蟲子,他們會來咬你,你快起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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