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吃下兩碗飯,放下筷子抹著嘴道:“阿姨、叔叔,我們茶山是在一座風景美若畫卷的大山頂,平常也會有很多自駕遊遊客來玩,你們下周有空嗎?若有空我來接你們,去我們茶山遊山玩水,山下縣城裏也有很多好吃的特色食物,讓我好好的招待你們!”


    “有空有空!”我媽想都沒想就答應了,我爸向來注重禮儀尺度,竟然也沒有推辭。


    這髒辮子今天下午才為了幾百塊的搬運費與我爭執,又說那些難聽話,害叫我吃盡了苦頭,這會兒卻跑來與我父母作得一副其樂融融的樣子,真是莫名其妙。


    我不甘心,斜眼看著爸媽,嘴裏嘟囔道:“吃人嘴短,拿人手短,你們不是老說不要占別人便宜嘛!怎麽這會兒又……”。


    我爸最要麵子,馬上說:“哦,小蔣領導,不用麻煩你,我們自己會去,不勞你接送!”


    髒辮子忽然收起那副嬉皮笑臉,正色道:“今日是我吃人嘴短,您若不讓我還您這個人情,我還怎麽迴去當領導?以後還怎麽在江湖上混?”


    “這……”我爸糾結了!


    我隻當他那副德性,嘴裏隻能蹦出abc來,沒成想,還能蹦出江湖來。


    繼小灰、小辮子、李家人被他策反,如今我爸媽也被他順利策反,吃完飯他還賴我家吃水果。絲毫沒有走的意思。更過分的是,我爸說天色已晚,留他住家裏,他也不推脫,笑得傻兮兮,說最愛睡沙發!


    看著他們相談甚歡的樣子,免不了有些疑惑。不知為何,髒辮子與別人相處時,都表現出極高的禮貌素養和設身處地的善良,偏偏與我相處時判若兩人。


    第二天,會展開始了。這種場合,自己的形象就是公司的臉麵,我在家翻出了以前自己的衣服,稍作打扮,畫了淡妝。髒辮子還好些,隻稍稍呆了幾秒。隻是去到會場,同事們都吃驚得像見到鬼。


    活動很順利,外界對我們的布展大加讚賞,由於具有風格及代表性,很多媒體的照片都使用了我們的布展現場,算是做了免費廣告,很是劃算。現場交易及預訂數據都非常不錯。大家都高興壞了。


    總的來說就是很順利,髒辮子也沒再找我茬,隻是不知為何從去了我家起,就落下了個壞毛病,總是拿起我的杯子就喝,毫不忌諱。


    我罵他,他卻隻說他身體健康,沒有傳染病。可我卻忌諱,他喝過我就非要拿牙刷牙膏洗過,若是礦泉水瓶被他喝過,我就再也不喝。


    展會結束後,龔主任向老董事長匯報了這次展會的成果,對我的工作給予了很高的評價。髒辮子倒也實誠,對董事長說我一人傻乎乎拚命將48箱貨物搬進了會場。


    拿了身份證給龔主任補辦入職手續,他看到上麵赫然寫的是林靜,卻什麽都沒問。隻淡淡笑了笑:“林靜,很高興認識你!”


    “你……就不好奇?不想問我點問題?”


    “有時候,不追問也是一種修養!”


    他總是泰然處之的態度很叫人佩服。就在半個月前,我曾抱著瓜子,三八兮兮的去問顧麗,這個龔磊是董事長的什麽人?他結婚了沒?這麽個優異之人跑到這山裏來,恐怕也是有些不一般的隱衷。今天被他這麽一說,我暗暗約束自己,以後少去打聽龔主任的事情,在他眼裏,我至少得顯示出這方麵修養。


    老董事長說有事找我,本來以為是身份忽然轉換,必然需要解釋一番。演習好了一肚子說辭。說了半天,老董事長隻對我說安心呆在這裏上班,給我升職營銷主管,還加薪什麽的。這當然是天大的好事,隻是稍稍有些意外。人總是越被猜忌就越是遮掩,越被信任就越是坦誠,我忍不住反問這個如此信任我的老人:“您為何不問我之前為何用假名字?”


    如若他想知道,我必然毫不隱瞞對他全盤托出。


    他隻嗬嗬笑:“我不知道你之前經曆了什麽,每個人都會有一段異常艱難的時光,比如夢想破滅,生活壓力,工作失意,愛的惶惶不可終日。挺過來,人生就會豁然開朗;挺不過來,也不要緊,時間會教你怎麽與他們握手言和,所以你不必害怕。”


    迴家的路上,我一路走一路思考,心中一會兒悶悶的,一會兒又暖暖的。


    自從爆發了債務危機後,我一直陷在追債與被追債的角色中,而這兩種角色無一不誅心傷情,叫人每日如海中浮木,不由自主被拋起,又不由自主被跌落。這些日子,為了躲避追債,我丟掉了真實的自己,懦弱的裝成別人,到了最後,變不成別人,也找不迴自己。


    下山的路,太陽西下,蜿蜒的山穀被撒下朦朧的金光,天與地如此開闊,總會讓鬱結的心情有所開解。迎麵上山一輛藍色酷路澤,停在路邊。


    “林靜……”胡昊然從車裏下來,在這裏見到他有些意外,大約上山找蔣佳怡吧!可蔣佳怡怎麽可能耐得住山上的寂寞,平日裏很少上山。


    “哦,胡昊然,你好!嗬嗬嗬”我感覺自己一定是皮笑肉不笑。


    之前太年輕,人格不健全,對胡昊然確實是處理失當,導致我這次在這個小縣城見到他時,總是一副做了虧心事的模樣。


    氣氛尷尬的寒暄了幾句,我打算閃人:“你這是要找蔣佳怡吧?那我就不耽誤你了!”


    “哦,對的,你今天在山上見到她了嗎?”他問。


    “沒有!”邊答邊有些納悶,他幹嘛不提前電話預約好,這人不太細致嘛!


    “那她一定不在山上,反正我也要下山,順便送你一程吧!”他說順便,便也不好推脫。


    我和他之間始終有種奇怪的氛圍,尷尬又艱澀,對於我來說,表麵客氣,內心卻唯恐避之不及。而他,想必也輕鬆不了,實在不明白他為何要來招我,給自己找不痛快。


    車下的幾句寒暄早已說光了我們僅有的話題,上了車來,隻剩兩個人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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