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過雅魯加河與瑞文戴爾河穀,克服奈維河阻礙的隔天,幻影旅團荒郊野外的生活,結束在抵達尼弗迦德領地“萊德布魯尼”鎮。


    接著往南沿途都是人煙稠密的區域,再穿過奈維河穀與桑司雷多河穀交匯處的貝哈文,兩人就能抵達這趟旅途的目的地──安娜.亨利葉塔女爵統治的陶森特公國。


    可是意料之外的阻礙,卻忽然從過去浮現,妨礙他們順利的旅程。


    沒有窗戶的密閉房間裏,幻影旅團所坐的硬木椅,牢牢釘在地板。原先用途顯然是審問犯人,椅背上的支架與束帶可以綁住雙手、勒住脖子,方便施用各種各樣、戳眼拔舌烙鐵之類的刑具。


    當然它們還沒派上用場,但隨時可以。


    “……這麽說吧!獵魔士,我希望雇用你!”駐紮在萊德布魯尼的總督福爾科·阿特維爾德說道。在維克多持續的沉默中,他顯得越來越不耐煩。“我願意付你金幣,滿滿一包弗羅林,足以讓你接下來半個月每餐都用白麵包沾蜂蜜撐飽肚皮,隻要你為我解決掉礦場那隻該死的怪物!”


    左眼戴著皮革眼罩,麵孔遍布傷疤,總督兼任地區首席執法官的福爾科,是個肩闊膀寬,形如獨眼巨人的黑發男子,“不要考驗我的耐性,當它們消耗殆盡,我將不得不用其他方式來雇用你,而你不會喜歡那樣的!


    我還要提醒你一件事,狩魔獵人,雖然不清楚原因,但是你的學徒,她看我的眼神中有著恐懼、心虛與怒氣,隻有其中一種沒什麽問題,但同時兼具這幾種情緒的人,通常…是犯罪者。


    我可以當作沒看到,在你離開前、甚至離開後都保持不知道,隻要你為我服務!”


    ……


    “萊德布魯尼”,這個城鎮坐落於奈維河的河灣處,按少女先前的講述,以磚瓦及木製建築構成的城鎮主體其實很小,中心地帶居民僅占全鎮的十分之一,其餘十分之九都散布在鎮外小屋、茅舍、貨攤、棚屋、帳篷與大篷車裏,混亂肮髒處處糞臭。


    不過懷抱著進豬圈的預想,維克多實際目睹的感覺卻是超乎期待,城鎮主體都更換成石造建築,盡管堡壘柵欄外,仍環繞不少北上墾荒的農民篷車,但至少看起來相當規範,氣味也沒有她說的那麽誇張。


    從安古蘭離開時算起,短短幾年有這樣劇烈的變化,離不開萊德布魯尼總督兼地區首席執法官──福爾科·阿特維爾德先生的鐵腕治理。


    這是一個酷吏,執法或執政都不擇手段的酷吏。


    被帶到他麵前,溝通幾分鍾後,維克多就留下“不擇手段”的前導,而“酷吏”的後綴,源自酒館的見聞與安古蘭當年的遭遇。


    幾年前,安古蘭曾經在鄰近周邊“活躍”──以“好漢”的身份,而剛上任的首席執法官福爾科大人,想解決本地的匪幫──夜鶯幫。


    他逮到脫離幫派的安古蘭,言明她將被滾燙的鐵鉗挖出雙眼,撕爛胸部,最後穿刺在木樁上流血而死,除非她能提供情報,協助逮捕夜鶯幫其他分子,才能獲得絞架速死的恩典。


    就是在這種情境下,傑洛特見到少女,而看到她時,想起年齡相近的希裏,父性大發的白狼答應與福爾科合作鏟除夜鶯幫,條件是贖迴安古蘭的性命。


    就這樣三年過去,再次被帶到熟悉的刑訊室,見到福爾科·阿特維爾德總督,當初鮮明記憶浮現,饒是多曆風浪,少女仍難以掩飾情緒。


    至於旅團被找來的原因,跟過去的恩怨倒是毫無幹係,純粹是執政者再度需要狩魔獵人的服務,而維克多燦爛的藍色寫輪眼一目了然。


    ……


    “你考慮的如何?為我…不……善盡你的天職,獵魔士,為遭遇困難的萊德布魯尼平民而戰?


    答案不外乎兩種選擇,一種是殺掉怪物拿走我的弗羅林,繼續你的旅程,而另一種,我現在還不想要介紹。”摸著額頭迤長的傷疤,首席執法官慢慢地說著,那種緩慢是近似“通牒”的隆重。


    所謂的“最後通牒”,翻譯翻譯,就是“勿謂言之不預也”。


    環視房間十二名全副武裝的衛兵,衡量翻桌的成本,維克多眯起眼睛,他很不喜歡總督請托的態度,但時代局限,他這樣居然算是有禮貌的,可以不跟他計較。關鍵在於安古蘭的情緒波動。


    先前聽這段往事,少女表現出不高興,既然團員討厭這家夥,那團長就絕不會接受對方請托,別說是區區一袋弗羅林金幣,就算是給一萬袋!……等等…改成十袋好了,一萬袋維克多覺得還是可以商量的,畢竟給得實在太多了!


    總之在多毛熊旅館,他曾經跟丹德裏恩說過,他想要保留說“不!”的權利。離開史凱利傑前,與爾米亞交談中,更堅定自己的想法。


    ──我經曆危險磨練技藝,為的就是不管麵對誰,都能昂首挺胸說“不”,沒人能讓維克多.柯裏昂幹不想幹的事!


    心念既定,獵魔士聳聳肩膀,“尊敬的總督大人,你說得合情合理,豐富的報酬加上體貼的言語,其實我沒有不答應的理由,但是──”


    “──得加錢!”清亮的女聲截斷少年的台詞。


    維克多挑挑眉毛,福爾科捏捏鼻梁,而安古蘭堂堂正正,“總督大人,這次任務相當困難,我們欠缺必要的工具,得加錢,還要先付清!”


    嗬嗬輕笑,福爾科注視少年那雙特別的瞳孔,他曾經見過貓眼、蛇眼甚至多彩瞳孔,但是還真沒見過寫輪眼,“獵魔士,你的學徒能代表你發言?”


    偏頭睨了安古蘭一眼,維克多想了想,轉迴正麵露齒微笑,“是的,她說的話就是我的意思。”


    “一百弗羅林!先付一半。”總督矜持的略抬下巴。


    獵魔士撫胸致敬,“很榮幸為你服務。”


    根據諾維格瑞的維瓦爾第銀行聯合鮑克蘭的錫安凡尼利銀行公告,一弗羅林當前約等於三克朗,而一克朗約等於三奧倫,這份任務接近三分之一個雅妲公主的價值。


    ……


    須知,有錢能使磨推鬼!


    ──節錄自《賢者的智慧小語》


    ……


    晚上時間,幻影旅團抵達委托執行地,毗鄰城鎮的采石區,據說這裏有某種迅捷恐怖的怪物,將黑暗礦坑當作它的獵食場所。


    從草藥包拿出兩瓶藥水,一瓶有毒的狩魔獵人自用,一瓶無毒的給安古蘭,“貓眼先喝掉!”


    接著維克多啟動超凡五感,觀察怪物遺留的痕跡。按照幸存者的證言,已知是種會發出駭人尖叫的生物,而現在又有新的線索加入,它將受害者的腸子拉出來纏在樹頂上,是種很殘忍的做法。然後獵魔士蹲下來,觀察超凡視覺才能看到的怪物腳印。


    ──這個腳印的形狀看起來…似乎是......


    旁邊喝掉貓眼藥水,安古蘭手扶劍柄警戒,“嘿……威克,你不問問我剛才為什麽插嘴?”


    維克多伸手輕觸腳印,放到鼻端聞聞味道,“既然你想講的話...你應該很討厭那個總督不是嗎?為什麽打斷我的迴答?”


    “你說的沒錯,我到現在都討厭那個王八蛋。可是我看他沒有任何靈光,他根本不記得我,哪怕用我當突破口恫嚇你時,他對我也沒有露骨的敵意。”


    “嘖嘖,那是他還不曉得,等他真查出你是誰,又是另一迴事了。這倒是給咱們提個醒,鷹眼視覺也不是萬能,世界上有很多變態的惡棍,當他們心中閃過殺意,手上早已展開行動,甚至可以扭曲心理,毫無負疚感的傷害他人!”


    ──沒錯!應該是“石化雞蛇”……


    “那還用你說,早就注意到這個破綻了。


    但我真正想說的是,他其實從沒把懲罰的罪犯放在心上,隻是做他覺得正確的事,而我很驚訝短短幾年,他就將萊德布魯尼經營成現在的模樣。


    於是我想起幻影旅團的綱領,‘行俠仗義懲惡除奸’,我同樣不需要在乎他,隻需要做我覺得正確的事。我不後悔當初的漢薩生涯,很多事情不那樣做我早死了,然而現在有能力的話……。”


    維克多嗬嗬輕笑,“嘿!丫頭,不要那麽嚴肅,放輕鬆點,我沒有意見的。你不講我都不打算問。


    順帶一提,今天的狩獵目標是石化雞蛇。”


    說完他起身拿出兩瓶“混種獸油”──狗脂與白色百日紅花瓣的混合物,一份遞給安古蘭。


    聽到怪物名字,安古蘭瞪大眼睛“嘶!”的倒抽一口涼氣,“居然是這種恐怖的怪物,剛剛真應該再多要一些!石化雞蛇可是七歲公雞生下的無殼蛋,經過蟾蜍孵化四十四天誕生的噩夢。”


    “哇噢這麽神奇的嗎,你還知道哪些情報?”


    她用手指擦擦人中,“這問題問對人了,它憎惡所有生命,誕生後第一時間就會吞噬掉孵化者。而它最危險的武器就是致人於死的目光。隻有最勇敢地冒險者,才能使用鏡子偏轉它的致命視線,擊敗石化雞蛇!”


    聽完少女所說,維克多也倒抽一口涼氣,“嘶!恐怖如斯,瑪德快告訴我,是誰這樣跟你講的?”


    “《動物寓言》!”以為將受到稱讚,團員信心滿滿的迴答!


    冷淡的團長下達冷淡的指示,“記得迴去把它找出來燒掉,那本破書全在胡說八道!石化雞蛇的眼神不會比路邊一隻生氣的鵝更危險。


    你該提防的是它鋒利的尖喙與倒鉤的長尾,沒有護甲的部位一戳就一個大洞,以它敏捷的速度,迴避怪物視線你不如直接拿條繩子把自己吊死!”


    被劈頭蓋臉一頓訓斥,安古蘭摸摸鼻子,把混種獸油均勻塗在鋼劍還有弩箭上,接著扳開十字弓,跟隨維克多的腳步進到洞穴。


    前麵開路的維克多銀劍戟指,集中精神防備,“忘掉那些亂七八糟的囈語,直觀來說,它不過是天球交匯的產物,一種頭如公雞,身體如雙足飛龍,卻有條蛇尾巴的怪物。


    再者從腳印判斷,這隻石化雞蛇顯然還未長成,成熟期的怪獸輕易可以達到兩人高,翼展接近十五尺,可是它還差地遠了,最多一人高、翼展不超過七尺。


    比較麻煩的情況是它會飛又會逃跑,所以開場我先扔蜂窩攻擊它薄弱的翅膀,一顆應該就夠了,再多就浪費,然後你多留意它逃竄的企圖。”


    “嗯!”了一聲迴應,少女鷹眼視覺全開,野獸不懂得掩藏殺意,就算環境漆黑,也很難偷襲到她。


    循著淡淡血腥味與腳印,幻影旅團漸漸深入地下,當走到某個路口,安古蘭輕輕拉住維克多衣角,揪起兩條粗眉毛,指向某條叉路。


    作個手勢讓安古蘭留在原地,維克多掐出昆恩法印,沿著叉路緩緩前行。


    然後他停下腳步,黑暗中火光一閃,“蜂窩”畫出美妙的弧線,飛向不遠前方。


    “轟!”


    一聲尖叫,怪物從藏身處衝向獵魔士,它在黑暗中迅捷地猛撲,彷佛一道流星。


    盡管有些吃驚,但維克多卻本能地做出反應。他輕巧躲向側麵,背脊貼著礦坑岩壁,任那怪物從旁掠過。


    然後又是一聲淒厲尖叫,石化雞蛇左翅中箭,維克多看到安古蘭拋下手上的十字弩,提著“黃金鷹”迎上怪物。


    它擺動翅膀,再度提速奔躍衝向少女,嘶鳴中張開駭人的鳥喙。


    危險的緊張感蔓延全身,安古蘭斜身精確讓出空間躲過啄刺,同時黃金鷹借勢掠過,撒落一地惡臭雞血,這一劍狠狠削在怪物腿上,讓它失去平衡重重摔落地麵,同時也失去最危險的速度。


    背對兩人連聲尖叫,石化雞蛇搖晃著站起身,給予他們一份惡毒的驚喜,它的尾巴驟然像鞭子似的抽打過來,鋒利尖端直指獵魔士的喉嚨。


    這個動作迅猛至極,可惜怪物選擇的是維克多,閃電反射下,真銀勇士劍的速度隻會比它的尾巴更快,慘叫聲中它痛的滿地打滾,維克多把牠的尾巴尖端一擊砍斷。


    而刹那間雷轟電閃的交鋒,旁邊的安古蘭看的清楚分明,忍不住掌心微微出汗,她知道如果是自己防禦,未必能如此舉重若輕。


    擋住躍躍欲試的團員,幻影旅團的團長挽個劍花瀟灑走向重新爬起來的怪物,對準喉嚨間紅色的砂囊,短促有力地刺出一劍。


    手肘發力,這一擊帶來的衝力將怪物撞上岩壁。喉嚨被開個洞的石化雞蛇,發出嘶嘶的叫喊聲,徒勞的拍打翅膀,口吐鮮血,胡亂甩著尾巴。


    臨終狂亂沒過多久,它搖晃幾下“砰!”的倒在地上,鮮血汨汨地從傷口湧出,被礦坑地麵的泥土吸收。


    攔阻想靠近的安古蘭,維克多示意後退幾步,“這玩意兒很狡猾的,沒必要著急靠近,讓血再流一會兒,它裝死也要變真死。”


    將這個指導記下,隨著少年退後幾步,少女嘿嘿一笑,拿出她寶貝的八音盒放起《英雄之證》。


    這首歌現在是安古蘭的主題曲,南下旅途中,談論起她在維吉瑪動亂中保護夏妮的功績,作為獎勵維克多就把《英雄之證》給了她。


    在幹掉怪物後聽這首歌,其實還挺應景的。


    八音盒循環兩次後,感覺石化雞蛇徹底沉默,連輕微抽搐都已停止,狩魔獵人上前小心翼翼地用劍尖戳刺,確定它死透了。


    然後維克多還劍入鞘,從草藥包掏出墊布,招手讓安古蘭過來幫忙把怪物抬出洞穴。


    一百弗羅林的買賣,不妨先給雇主看看完整怪物,讓他感覺物有所值,再進行材料搜集。


    “安古蘭你知道嗎?石化雞蛇全身是寶,據說肉吃起來的口感就像雞肉,而它的胃是幾種高階劍油的必要素材!


    再來你看這邊,它全身最值錢的部位就是尾巴上方、尤其是中間這些羽毛,摸摸看,觸感比鵝毛還要柔軟,而且不易磨損。


    用石化雞蛇尾羽作出來的筆,寫起字來既幹淨又漂亮。經驗豐富的抄寫員會為每支筆掏出五枚金幣,絲毫不會猶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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