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時醫院門前,當第一個難民猶如喪家之犬般奔竄,人們嘲笑他,接著第二、第三個難民連滾帶爬逃走時,人們不笑了,然後第六個難民慌不擇路跑過去的時候,人們跟隨他的腳步。


    多數經過的人都選擇繼續遠遁,但也有少部分人,躲到醫院中尋求庇護,相信鬆鼠黨會遵守道德慣例,不攻擊臨時醫院。


    安古蘭用鷹眼判斷,指揮衛兵分流,擋掉幾個可能不懷好意的人,然後將那些沒有顏色,純粹被恐懼支配的難民,安排在醫院一樓大廳休息。


    這樣安排問題不大,問題是殺紅眼的鬆鼠黨根本不在乎是不是醫院。


    曾經食不果腹、迄今衣衫襤褸的他們,一朝武器在手,隻想破壞眼前一切來滿足狂熱的暴虐。


    ……


    “用力!保衛宇宙!”


    “吃我一劍!華夏第一劍!”


    “白帝聖劍!禦劍跟著我!”


    “啊!~~~德瑪西亞!”


    雖然聽不懂鬆鼠黨在喊什麽!但是衝過來互砍這種肢體語言不需要翻譯!


    拔出黃金鷹,安古蘭就像激流中的礁石,承受遊擊隊的一波波衝擊,在浮港的時候,她對精靈擅長的彎刀或單手劍就很有興趣,經常與他們切磋,而現在這份經驗,完美的獲得實踐。


    雷雨傾盆中,被大批鬆鼠黨包圍亂戰,危機四伏的環境很快讓“黃金鷹”再次顯威,但卻沒能製造出對抗騎士團那樣震懾人心的效果。


    虛空特性保證的是破甲卻不能斷刃,而鬆鼠黨本來就沒有披甲,所以“黃金鷹”的鋒利對他們來說與普通鋼劍也沒有太大區別。


    還好全能力提升的效果依然能確保迅猛如鷹,她本能的不停揮劍殺戮,直到手臂顫抖發麻,雙腳疲憊酸軟,直到又將一個小隊的鬆鼠斬殺殆盡。


    等到暴雨停歇的時候,醫院外與安古蘭一同站著的城衛兵隻剩下兩人。


    眼前屍體堆積如山,鮮血流淌成河,鼻腔仿佛又聞到那讓人難受的氣味,混合血水、汗液、排泄物,仇恨與狂怒,恐懼與死亡的味道。


    接著三人都瞳孔放大,震驚中感到絕望,唿啦啦上百名新的遊擊隊湧現,將他們團團包圍,和前幾波衣衫襤褸隻有武器的鬆鼠黨不同,這些人武裝程度顯然較高,服裝能看出是長期待在叢林的。


    而更致命的情況是他們放棄近戰。


    盡管不曉得黃金鷹有多鋒利,但安古蘭的勇猛肉眼可見,所以他們決定用百花穀之子引以為傲的弓箭,向她表達充分的“尊敬”。


    危險預感在耳畔不斷尖叫,那是被弓弩瞄準的自然反應,“但是我動不了了,”安古蘭想著,“我真的好累,守門人的工作看來也不是那麽好幹的。”


    下一秒某個憤怒的聲音大聲唿喊,“spar,aespar,spar’le!(射,射擊,射殺她!)”


    箭如飛蝗雨下!


    附魔皮甲雖然可以彈開多數弓箭,不過沒有被遮蔽的部位,就不具備保護效果。


    靠著直覺、敏捷與護甲威能,她撐過第一波箭雨,但兩個小夥伴城衛兵都被射成刺蝟。


    殺局裏她竭力掙紮,隻聽那個憤怒的聲音不停嘶吼:“spar’le!”


    被幾支箭矢幹擾,沒能及時躲進掩蔽,少女仍不知道精靈在喊什麽,但她知道自己就要死了。


    ──團長,我很努力的活過了!


    ……


    “voe''rle,evellienn!(停手,所有人!),”突然一個鏗鏘有力的聲音命令道,“quesu''s?caelm,wedddolthanna!(這是怎麽迴事?冷靜,百花穀之子!)”


    有幾分熟悉的聲音,喝止住箭雨攢射,然後安古蘭認識的人出現在她眼前,那是鬆鼠黨遊擊隊的亞伊文。


    兩人對視瞬間,都有種荒謬的感覺,上次見麵才是半個多月前,就算當時不歡而散,卻都沒料到再次碰麵會是這樣的場合。


    注視少女狼狽,精靈指揮官揚聲斥責,“你這蠢貨在這幹什麽!這建築是幹嘛的值得你這樣?”


    搖搖欲倒,整個人幾乎變成血人,安古蘭咳咳苦笑,“裏麵是…醫院……臨時醫院,還有我特碼的也不知道自己在這幹嘛,大概…是在幹守門人這份工作!”


    後方猛地衝出一個灰發鷹勾鼻的精靈,開口就是剛才那個憤怒的聲音,他指著安古蘭又指向地麵的屍體,對著亞伊文不斷咆哮。不用懂精靈語,都知道他的意思是讓指揮官立刻放箭,解決掉擋路少女,而亞伊文盯著他沒有說話。


    “陶德!我不能讓你殺了她!”旁邊另個新來的精靈插入對話,而這次的聲音,安古蘭非常熟悉。


    黑發結辮,紋眉旖麗,腰間圍著條色彩絢麗的布巾,一直垂到膝蓋上方,單手持劍的女精靈赫然是托露薇爾。


    她站出來,緩慢而堅定地搖頭,“陶德、亞伊文,你們不能夠殺她!她是我的朋友。”


    “看看她殺了多少人,這滿地的屍體!”憤怒的精靈陶德雙手握拳呐喊著。


    托露薇爾不為所動,“是你的部下先要殺她,難道還不允許她還手?管好你的人!醫院有什麽值得報複的?我之所以帶人參與,是為了不讓朋友死在我麵前,而這個女孩也是我朋友!”


    無言以對,陶德恨恨地轉向指揮官,“亞伊文,看哪!死在這裏的都是我們的同胞手足,請你決斷吧!而且要知道,葛朗台那個王八蛋就躲在醫院裏麵!”


    聽到葛朗台的名字,亞伊文的眼中閃過寒光,“你確定?是你親眼看到的?”


    他曉得這個人類是貧民區許多精靈共同的債主,用金錢壓迫,對他們做過很多不可饒恕的惡行,殺死他會讓這些城裏新加入的夥伴,身心獲得極大的安慰。


    “我發誓,我剛進城門就派人去找他,一路跟著葛朗台,那王八蛋換了衣服躲進醫院,以為這樣就沒人可以找到他!幫幫忙亞伊文,隻要殺了他,我發誓永遠效忠於你!”灰發鷹勾鼻說著說著眼眶泛紅、老淚縱橫。


    指揮官看看陶德,再看看托露薇爾,轉向安古蘭喊道,“能不能讓開?我保證從裏麵帶走一個人就好!我答應你不侵擾醫院。”


    雨後濕潤的空氣刺激鼻子,讓少女直想打噴嚏。


    精靈的提議讓她猶豫了……如果死戰到底,或是他們進門就要大殺特殺,或許她能貫徹信念,但現在…隻拖走一個人的話,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


    察覺安古蘭的猶豫,亞伊文抬高音量,“這是最後警告!你這樣做毫無意義,可以不用這樣的,給我讓開!”


    少女眼神迷離,吸氣正要說話時,驀地裏鷹嘯掠空,那是匹美麗的金色鷂鷹


    烏雲破開,一束陽光灑落,凱薩琳翩然落下,降到少女肩膀。


    所有人都注意到她們後麵。


    有個男人踏著堅定的步伐走來。


    錯身而過將安古蘭擋住。


    “你的要求很適當,簡直合情又合理,不答應真是再愚蠢不過的事。”


    維克多笑的風輕雲淡。


    “但是我拒絕!”


    那雙變異的眼睛,三層鮮紅的瞳孔彷佛幽幽血池,九個黑點浮沉其中,象征永遠的噩夢。


    ……


    指揮官與女精靈走近獵魔士,三人處在拔劍就能互砍的距離。


    “幫幫忙!這不是兒戲,這是戰爭!你們混進來幹什麽?我真不想下令射殺你們。”亞伊文壓低聲音,咬牙切齒。


    托露薇爾默不作聲,隻是靜靜盯著維克多的眼睛,她能從裏麵看到很多激昂的情感。


    看向指揮官,獵魔士聲音低沉,彷佛在壓抑什麽,“沒錯,這不是遊戲,所以…這是對你的最後通牒!


    亞伊文,帶著你的人離開這裏,我可以當一切沒發生過。隨便你們接下來想去哪裏做任何事,我沒看到就能當不知道,肯定有比這間破醫院更有價值的目標!”


    兩個精靈同時一怔,他們都認識少年一段時間,卻都不曾聽過他這樣強硬的發言,尤其現在精靈方顯著占據優勢。


    指揮官雙臂交叉,“給我一個理由,維克多,你不該是個傻瓜!我現在光是這裏就一百多個精銳戰士,五六十張弓箭,念及交情我沒有下令攻擊,隻想帶走一個人,而你卻向我下最後通牒!?”


    把頭發撥到後麵,獵魔士吐出口氣,“你要個理由,那我就告訴你。好好聽著!我從前夜開始到現在都沒睡覺,徒步穿越叢林趕迴維吉瑪,花費很長時間才來到這裏,沿路遭遇到很多麻煩事,我現在很亢奮、也很煩躁!


    因為這場暴亂,我的家先被燒了,接著各種各樣的暴行花樣展示人的下限,我忍無可忍大開殺戒!被救的人居然還在背後偷偷說我下手殘忍兇狠!?


    總之現在沒有是非,我也沒心思講道理,發發好心立刻滾蛋,不然當我的理智斷線,我保證所有人都會很不愉快!


    這……就是你要的理由!”


    看著維克多滿臉的不耐,托露薇爾沉吟片刻,轉身迴到隊伍,幾聲唿喊後,一百多人中十多人離開隊伍,接著他們跟隨女精靈向外退去。


    沒有阻攔她的行動,亞伊文深深凝視獵魔士,“真是嚇人的氣魄!其實我很想下令幹掉你,真的,但直覺告訴我就算贏,我也會贏的很痛苦!得不償失。”


    他轉身離開,“幫幫忙,裏麵有個叫葛朗台的家夥,是這場衝突的主因,我真的很想要他,可以的話把他交給我!”


    迴到隊伍,指揮官幾聲唿喊後就要帶人離開,但那個“陶德”卻攔住去路,瘋狂的大罵嘶吼,又不知道說了些什麽,然後亞伊文軍刀一閃,他成為今天最後一個留在醫院前麵的精靈。


    ……


    “砰!”醫院大門被推開,夏妮從裏麵奔跑出來,連場亂戰阻止新傷患被送到,完成手邊工作的她發現外麵情況不對,趕忙衝了出來。


    和煦的陽光下,滿庭狼藉的屍骸中,維克多蹲在地上,右手托起安古蘭上半身的模樣,一看就知道是在傾聽臨終遺言。


    驚恐的摀住嘴,學姐淚水泉湧而出,奔到近前卻看到少年正用那雙變異完的火紅眼,眨呀眨的對自己打暗號。


    接著她聽清安古蘭的絮絮叨叨,“……團長,你聽我說,千萬不要進去醫院,學姐工作的時候好可怕啊,比屠夫還要可怕,手起刀落手起刀落手起刀落,還會一直講不好笑的笑話……”


    夏妮的臉一下子拉了下來,有種揍人的衝動,這孩子說話也太實誠,不會說話可以閉嘴!


    滿身血汙,幾乎看不清臉孔的少女含糊囈語:“啊啊…團長,我很努力的活過了喔!我現在好累,好困,好想閉上眼睛,我不能動了,這就是我的最終,我感覺自己就像在雲上飄啊飄的…喔啊啊…為什麽突然這麽黑,我什麽都看不見了……唿嚕唿嚕…唿唿…鼾鼾…”


    “這是正常現象,閉上眼睛當然什麽都看不見,你安息吧!”放平睡著的團員,團長起身與學姐對視。


    紅發的夏妮醫生俏麗如昔,雙手和圍裙像屠夫一樣沾滿血跡,臉上也沾著不少紅色顏料,妝容看上去也就比安古蘭清淡少許。


    金發的維克多平平無奇,不,光憑這雙眼睛他就永遠擺脫平平無奇,虹膜圖案倒是還好,就是這通紅通紅的色澤忒嚇人了。


    走到她麵前微笑,“我迴來了!”


    伸手觸摸他變異的眼睛周圍,“欸,就這麽把她放在地上好嗎?”


    “根本沒受傷,奮戰脫力而已,灌些補品睡一覺就生龍活虎。自以為快死掉就拉住人說遺言,我就湊活著聽聽,這些黑曆史以後都可以拿來取笑她。”


    微微顛腳湊近觀察,“說實話我不大喜歡這個顏色,能改嗎?”


    “現在情緒激昂,所以變紅色,原本是天藍的,就像以前一樣。”


    “那就好,我還是喜歡以前那樣。”


    四目相投,他們距離很近。


    世界暫停一秒。


    ……


    雖然身披百創,全身鮮血淋漓,她依然挺立如鬆,“永別了,團長…我將迴歸天際到大嬸的身邊,別過來!我安古蘭迴天之際也不需要借助他人!”


    在“嗚喔喔喔喔……”低吼聲中,少女全身噴發出蒼涼雄渾的鬥氣。


    伴隨她的右拳揮向天空,光柱衝天而起,破開烏雲讓陽光灑落。


    “我的一生沒有絲毫悔恨!”


    節錄自──《東鬥之拳第二百一十九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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