競技場裏很安靜。


    這種安靜是因為,當人們遇到難以理解的情況時,不知道該做何反應。


    局勢變得太快太突然,巨熊從兇威滔天到垂死掙紮,隻經過短短幾分鍾而已。


    不過這樣的寂靜很快就被打破,從第一個人到最後一個人,他們不約而同意識到相同的事實──歐拉夫已經是過去式,新的競技場冠軍誕生。


    ──都瓦克因.維克多.柯裏昂。


    然後情不自禁的爆發出歡唿聲、喝彩聲,還有憤怒之拳特有的跺地聲,觀眾們同聲高唿,“都瓦克因!都瓦克因!都瓦克因!”


    高舉雙手,少年作為勝利者,沐浴在榮耀裏,沐浴在歡唿聲中。


    側廳的四名二代站在欄杆旁邊,看著場中的勝利者,體會憤怒之拳的跺地聲,那是對冠軍的最高褒獎,隻針對人的,所以從前前任冠軍升天之後,已經很久沒有這樣的儀式。


    “真是個不得了的家夥,有機會真想跟他打一場?”史瓦妮喃喃自語。


    凱瑞絲皺起眉頭,“別開玩笑,歐拉夫看起來沒受什麽傷,但最後那奄奄一息的模樣,體內搞不好全被打爛,應該是一種獨特的搏擊手法。”


    “就是這樣才有挑戰的價值!”史瓦妮眼中燃燒著躍躍欲試。


    旁邊站著的斯凡瑞吉一言不發。


    哈爾瑪語氣平穩的說道:“我們的布蘭王要出來了。”


    果然接下來,競技場大門打開,史凱利傑的國王布蘭.安.圖爾希曲走入競技場,身後跟隨著親衛隊。


    而大門外,兩個人站在原地對談。


    大德魯伊爾米亞:“…不用擔心,克拉奇,南尼克說的沒錯,那個孩子聰明穩重,我那天跟他交流的感覺也是如此,他知道自己在做什麽,他不會說錯話的。”


    “史凱利傑需要英雄,不需要‘傳說中的英雄’。”奎特家族長雙手抱胸。


    群眾的喝彩歡唿聲迅速平息,國王親自出來進行褒揚雖然罕見,但不是沒有前例,隻是近幾年很少有,因為前任冠軍明顯不希罕國王的褒獎。


    這是維克多第二次見到布蘭王,親自來到這個國度,在這個城市生活,打探許多情報後,再看到這位看似威嚴豪爽的國王時,觀感已經完全不同。


    布蘭王無疑是特殊的,在曆代無數史凱利傑的國王中,他是第一個學會“妥協”這門藝術的國王,他在宴席上用香純的美酒與親熱的話語,還有適當的利益交換,臣服一個又一個桀驁不馴的族長。


    他長子的母親──王後是他的最佳拍檔,人們都說,碧兒娜在宴會上把所有可疑的謠言或行為記在心裏,然後在晚上睡覺的時候告訴她的丈夫。


    而在眼前這個場合,麵對這樣的一個人,少年撫胸鞠躬,禮儀作法無懈可擊。


    “英勇的史凱利傑王,維克多.柯裏昂向你致意。”他的聲音沉穩厚實,傳到競技場每個角落。


    走到維克多麵前,布蘭王雙手插腰,“告訴我年輕人,你從哪裏來,要到哪裏去?你想在這片土地上尋找什麽?”


    他的聲音,鏗鏘有力。


    垂下頭的少年清楚聽出話裏的暗示。


    他抬頭朗聲說道:“我來自瑟瑞卡尼亞以東的貝爾鎮,橫斷科拉茲沙漠,來到史凱利傑。


    我盼望停留在這片土地上的時候,能獲得各位的友誼與幫助。


    我將在這個充滿勇士的國度,短暫停留幾個月,鏟除怪獸、琢磨技藝,然後迴到我的故鄉。”


    爾米亞:“不錯,話說的很聰明。”


    奎特粗著聲音,“還可以,至少從側麵宣布他對權力沒有興趣,不過換個角度,很快會離開卻也讓人失去招攬他的欲*望,原本他甚至有可能成為圖爾希曲的女婿。”


    “或奎特的女婿。”德魯伊語氣淡淡。


    很滿意他的答案,於是國王挺起胸膛宣布:“勇士維克多,你會在這裏獲得你想要的,我布蘭.安.圖爾希曲代表史凱利傑歡迎你。”


    然後他停頓了幾秒鍾:“歡迎你,都瓦克因!”


    聽到國王親口承認的稱號,全場再度陷入瘋狂,撼天跺地聲響徹雲霄,龍裔之名,於焉確定。


    ……


    午後,競技場地下停屍處。


    才剛剛切開鼓脹的腹部,鮮血就如同噴泉,澆的三人與牆壁一片狼藉。


    主驗屍官與兩名輔助者不為血漿所動,切開後卻都臉露驚容,為眼前的畫麵毛骨悚然。


    “這…這究竟是怎麽辦到的?這不可能!”


    “太不可思議了…表皮完好無損!”


    “但是裏麵的內髒器官,幾乎全部被打壞。”


    “承受這麽嚴重的內傷奔跑,出血肯定是山洪暴發,難怪歐拉夫會那麽快倒下。”


    三人互視一眼,在他們漫長悠久的職業生涯裏,不是沒有看過更糟糕的場景,比如之前被歐拉夫打死的前前任冠軍,髒腑狀況就是如此渾沌,問題是那時至少也有肋骨盡碎的外傷。


    可像歐拉夫現在這樣,骨、肉、皮毫無損傷,唯有五髒六腑受到重創,他們麵麵相覷,都感到不可思議。


    對巨熊來說,要造成這種無法卸力的傷勢,隻有使用超重型武器,可是骨肉皮毫無損傷否定掉這個選項,而且他們都在現場,肯定是拳頭造成的傷害。


    一個比較有想法的輔助者突然提出:“我們打開它的頭部看看?”


    都是稍早在現場觀戰的人,其他兩人立刻會意。


    合作撬開腦殼,果然恰如事前所預料,一團漿糊。


    主驗屍官看看兩位同僚,沉吟片刻後開口:“這種技巧應該是東方獨特的拳法,勁力貫通肌肉脂肪直擊深處,不確定進行防禦有沒有效果。


    可以肯定的是,連中近百拳後,歐拉夫幾乎內髒全部破裂,故技法暫定名稱為‘百裂拳’?”


    左邊的輔助者點頭,“同意。”


    “同意。”右邊的輔助者說道。


    “那我就把這個結果匯報給國王,並且存檔記錄。”


    ……


    冠軍易主當天晚上,小史凱利傑島的圖爾希曲宴會大廳,再次杯觥交錯。


    舉辦的是歡迎宴會,歡迎家族的新朋友,瑟瑞卡尼亞以東來訪的龍裔維克多,而他的朋友與隨從也在受邀之列。


    當然可以說,他們隻是想找個理由開宴會而已,但是無論如何,作為宴會的借口,少年都必須坐在裏麵,享受群島風格的款待。


    大塊喝酒,大塊吃肉,感覺相當不差。


    與大陸流行的自助餐宴會差相彷佛,娛樂方麵提供吟遊詩人演唱,小醜表演,還有本地特色的鬥毆。


    哈爾瑪一大口酒灌下去,“……哈啊,放心沒事,宴會上很少有不見血的,他們喝醉就會打架,算是司空見慣的娛樂。”


    “可看起來打得很激烈?”維克多陪了一小口。


    “下手都有分寸,不能鬧出人命,打死人以命還命的,不然我們過去看看?”


    遊目四顧,確認丹德裏恩在建設新陣地,維吉正同幾個人吹牛,安古蘭拉著凱瑞絲其樂融融。


    微醺的少年與奎特家的長子走到場地邊觀賞鬥毆。


    出乎意料的斯凡瑞吉站在對麵,也在觀賞競技,少年向他點頭致意。


    都瓦克因的觀戰引起小小騷動,不過發現他沒有下場的意思,氣氛很快就複歸熱烈。


    沒有人向他提出挑戰,因為巨熊屍骨未寒,今天他可是在眾所矚目下,把歐拉夫生生打死。


    況且稍早前他已經宣布,把冠軍頭銜交還給“憤怒之拳”,所以下個月會開始新一屆的爭霸戰。


    冠軍再次迴到人類手裏,想爭取的人非常多,是要多想不開才會在宴會上挑戰少年。


    ……還真有。


    “維克多,我可以這樣叫你吧。”說話的人是史瓦妮,這位女傑剛喝幹一大壺蜜酒,現在眼神閃閃發亮。


    “我可以向你挑戰嗎?我很想試試看你的‘百裂拳’!”


    眨眨眼睛,新上任的都瓦克因有些懵住,她說什麽?想試試我的什麽?


    被酒精略微侵蝕的腦袋轉了轉,才搞懂他們把自己打死巨熊的手法命名成“百裂拳”,雖然有些微妙,倒也算是貼切合宜。


    迴想剛做出那玩意兒的時候,試著自毆肚子一拳沒啥反應,多打幾拳突然痛到在地上打滾的經驗,與眼前女士分享這份快樂的情緒湧上心頭一秒……,然後迅速被壓下去。


    實在太危險,稍有不慎就沒救了。


    注意到周圍人都在等自己的迴答,哈爾瑪、斯凡瑞吉等知道百裂拳威力的人更是臉色沉凝,氣氛竟然有些山雨欲來。


    想了想,維克多笑笑,從旁邊桌上提起兩大壺蜜酒示意,“可以,如果你能喝贏我!”


    話音剛落,旁邊驀然伸來隻手接過一壺蜜酒,“這可不行,辛達家的已經喝過一輪,要公平的話,不如你先跟我喝一壺。”


    說話的人是奎特家的小雀鷹,不知道何時起凱瑞絲也來到旁邊,盯著維克多的眼神鬥誌昂揚,上次握手失利顯然並沒有打擊到她。


    少年摸摸鼻子,煉金術士無所畏懼,“好!我接受你們的挑戰!”


    於是當晚賓主盡歡。


    ……


    在成為一位壯陽藥大師前,首先我是一位解酒藥大師。


    ──無名氏


    ......


    宴會第二天下午,由裏亞拉港口碼頭,維克多與安古蘭匆忙來到這裏送別旅團的老朋友,吟遊詩人丹德裏恩。


    他又一次成功建設新的炮兵陣地,並且給自己一個不跑即死的限時選擇。


    好在維克多已經證明自己龍裔的身份,所以丹德裏恩行動自由,加上少年用克朗開路,很快就雇用到一位相當可靠的船長,願意把詩人送迴諾維格瑞。


    這位船長的名字是“蘇克魯斯”,對,就是那個熱衷傳播詩歌文化,兼營海上觀光的混蛋。


    “久別重逢”的幾位故人稍微敘舊,得知曾經共觀光的貴公子亞裏安已經離開,而且“賞賜”給的非常豐厚,足夠船長過上一段時間的好日子。


    將“費格斯鐵匠鋪”的地址與轉交尤娜的信件遞給丹德裏恩,囑咐他務必將消息帶到後,幻影旅團再次告別吟遊詩人。


    目送載著他遠去的帆影,維克多衷心希望丹德裏恩不會再搞出什麽問題,話說迴來,都瓦克因都能搞定,他往後恐怕也很難再給自己添麻煩。


    ……


    而再隔天下午,同樣的由裏亞拉港,同樣的碼頭邊,維克多與安古蘭還帶著無賴維吉,來到這裏送別旅團的新朋友,奎特兄妹與史瓦妮。


    本來他們還打算多停留幾天的,不過首先是“印達爾斯費爾島”傳來消息,有些事情需要史瓦妮迴去處理,於是盡管還是有些不甘心,她不得不暫時放棄挑戰龍裔的計劃。


    另一方麵,奎特家的大家長與他的舅舅布蘭王相處幾天,談完事情要返迴“大史凱利傑島”,奎特兄妹也就陪同父親迴“凱爾卓”。


    站在港口目睹兩艘帆船遠去,安古蘭向著兩位新姊妹不斷揮手,維克多卻在腦中思索臨行前,與克拉奇.安.奎特的對話,當時他特地叫來子女旁聽。


    奎特家族領主、凱爾卓的主人克拉奇,有著一頭薑紅色的頭發,人稱“海之野豬”。


    作為史凱利傑最強大的領主,他擁有英雄的所有特質,同時也為敵人帶來恐懼,在第一次北境戰爭後,因為辛特拉的滅亡,克拉奇拒絕簽署停戰協議,他發下毒誓要讓尼弗迦德血債血償。


    所以即便南北雙方已經停戰,但史凱利傑仍持續騷擾尼弗迦德,在它們各個省的水上要塞燒殺劫掠。


    但就是這樣一個鐵腕人物,對維克多說話卻是和顏悅色,慈祥和藹。


    “沒什麽事的話,還是盡早離開小史凱利傑島,無意義的吹捧終究毫無意義,這算是長輩給你的忠告,還可能卷入不必要的麻煩。


    想想你來到群島有什麽目標?不用急著告訴我,記住隻要來找我,奎特家就願意幫你,這是我欠希裏的。”


    聽到奎特這麽說,又提到希裏,兩兄妹一下子正經起來,“……父親!?”


    克拉奇揮手止住他們發問,繼續說道:“維克多.柯裏昂,是希裏承認的兄弟,我希望…你們也把他視為兄弟,而不是龍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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