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俊此時還氣得眼前一陣一陣發黑,對於何誌遠的話還是很不服氣:“是非對錯總是能辨別出來的,他做的不好就是做的不好,還反過來在我這裏裝腔作勢拿大個,不處罰他,難道讓大頭巾重新作威作福嗎?”

    “現在作威作福的好像就是高大王你!沒錯,你的理論都是對的,可是你說服大家了嗎?你把你的那些理論都拿出來了嗎?既然都沒有,你下個指示就要人家拚死拚活的幹,除了狗奴才,誰給你做的盡心竭力?”

    “這怎麽能說盡心竭力的為社會服務就成狗奴才了?要這麽說的話,咱們兩個就是中國最大的狗奴才,我是中國人民的奴才!”

    “又來了,高俊,假設你一出生,人民就遞給你一把鐵鍬,就指著咱們營地旁邊那個土包,隻告訴你三個字:老力挖,你說你會不會遲疑?幹的好不好?

    我承認,咱們都為了這個國家殫精竭慮夙興夜寐,可是咱們知道自己要幹什麽,也知道未來的藍圖是怎樣的,這是自由人的工作。可你卻把手下的這幫官吏們當做是什麽人呢?你下達了命令,他們不能質疑,要立刻執行,這是對牛馬的態度,是對奴隸的態度。”

    這下高俊有點說不出話來了,何誌也趁機把凳子搬近了一點:“燕雲戰役,我相信你是能打贏的,再後,軍事上足以稱道的敵人就越來越少了,咱們的主要精力也會從軍事鬥爭上轉變為社會改革,這不是簡簡單單能完成的事情。想當初咱們剛剛到這個時代的時候,尚且知道自己人微言輕,是靠帶領著大家不斷的解決問題,從而一次次說服大家跟咱們走的,不能因為二十萬兵馬在握,就覺得老子天下第一,一言九鼎啊。科學的態度還是要有,該說的話還是要說。”

    “但是他翟呈信領導司法院工作,未免搞得太離譜了,這次來信,明明就是在挑釁!”

    “那又怎麽樣?你統帥二十萬軍馬的高俊高郎君,連這點都容忍不了,還稱什麽社會改革?咱們的目的不是培養出全國一億個隻聽領導話的奴才,而是要培養新一代人格完整的人。奴才用起來確實一時很順手,什麽都聽你的,但他們欺上瞞下,爭功諉過,隻懂諂媚,不懂經營,等到事情捂不住了,才會吞吞吐吐的向你交代,此時已經局勢糜爛不可收拾,這些人也隻會口頭上來幾句內疚自責,事實上全看你的反應,隻顧著討好你,這時縱然你殺他千次萬次又有何用?”

    看著高俊更加沉默,何誌也苦口婆心的勸:“時代畢竟不一樣了,咱們不能隻養奴才,我們國家的國民財富也不是用來養奴才的,要養士,養浩然正氣!你我無論如何是活不了一百年的,但如果士風士氣在這百年內斷絕,咱們又怎麽將這個萌芽中的新國家交給後代呢?”

    這句話終於打動了高俊,確實,翟呈信有千點萬點不好,風骨上確實沒有問題。以前高俊覺得大頭巾著實惱人,袖手空談也隻讓人生厭,可是其勁挺的文人風骨也可以有效的避免國家向獨裁和愚民的深淵滑落,哪怕僅僅是千金馬骨,高俊也不能隨便處置那些與自己意見相左的人,即使他有千年的經驗來證明自己是對的。與之相反,如果所有的臣工都是唯上是從的狗奴才,對國家的傷害其實更大。高俊必須采取耐心說服的態度,尊重每一個手下的意見,不能人家提出一個與自己相左的看法,就急赤白臉的將對方斥責為異端,粗暴的要求對方必須按照自己的命令做。

    一幫狗奴才,做了官也一定是條狗官,隻能組成個狗朝廷,而容忍這種狗朝廷存在的一定是條狗皇帝,既然是狗皇帝,幹的都是些狗逼事兒,在這些狗逼事的壓迫下,百姓一定過得豬狗不如。

    “要知道你我的才智究竟有限,真要想治理天下事,需天下人共圖之,各自盡心盡力。以為政治權力萬能,自己天下莫敵,這樣驕傲自大的人哪一個不是落得個淒惶下場!就陝西出來的那誰,上台之後自以為聰明絕世,大話一套一套的,身邊自然也都是阿諛奉承之輩。國內有大災,地方官員竟然胡說什麽蝗蟲抱荊棘而死。於是乎,他歌照唱,舞照跳,球也照打不誤。還想當萬世之君,嗬,連十年都沒坐滿,就被趕出了京城!這是誰來著,記不起名字了。”

    “誌也,你說的是唐僖宗李儇吧,前車之鑒,確實如此,僖宗此等昏懦之行,豈配為人君?反倒是我不能容人了。”

    高俊被何誌也這一番話便駁得啞口無言,也不得不承認自己想的太簡單了,那些昏君其實就是幫任性的人,覺得爽那就是好事,覺得不爽那就是壞事,任憑好惡隨意施政,而沒有想到自己的一舉一動帶來的將是多大的改變。而作為領袖,就應該摒除這種不良習氣。

    翟呈信免除了到文登的島嶼,做掃盲教師的悲慘命運,高俊給他寫了一封很長的信,非常懇切的完善闡述了自己的法治思想:法不貴人、程序正義、依法治國,因行稱據。

    高俊有點後悔自己為什麽不去旁聽一下法理學的課程,不然的話此時也不會東一榔頭西一棒子,根本無法係統的闡述自己希望的法律建立方略。他也很誠懇地指明了這一點,希望翟呈信能憑借著他多年執掌鎳司的經驗,多以實際情況來規正自己的理論,提出一套行之有效的方略。

    現在根據地必須盡快製定出能用的法律,之後才能考慮逐步改革的問題,民無信不立,現在已經到了必須製作禮樂的時候了。

    也就在十天之後,他就接到了齊州那邊的迴信,從路程上來推算,翟呈信收到信後馬不停蹄一夜萬言,才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就恢複了高俊。

    和高俊一樣,翟呈信也坦承的自責一番,並且這次頗為乖巧的表示願意盡快頒布相關法律,也會積極參考高俊在太原審判時的經驗。

    何誌也說的沒錯,高俊真的想要建設好這個國家,靠自己那點曆史見識是不行的。必須要充分發揮本時代人的聰明才智,尊重本時代人的人格尊嚴。所以,高俊要的不是僅僅聽話、能執行他腦中設想的人,也需要足夠的跟自己爭論,質疑自己決定的人。哪怕其實他們的思路不那麽正確,哪怕在日後千年的曆史中證明他們是錯的,但隻要他們在眼下這種曆史條件下提出的觀點合理,就應該給予包容。

    胸懷廣闊,海納百川,周公吐哺,天下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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