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義斌在前兩天的戰鬥當中受了炮傷,已經不能親臨前線,聽到這個消息,他震驚不已,費力的用那隻還好的胳膊翻過身:“現如今城外還有多少大軍?”

    “一眼可見,再也不是無邊無際了。”

    張林、聶敢等人交換了一下眼神,有些擔憂的問:“這是敵人的誘兵之策吧?”

    “讚皇危在旦夕,一日之內就可破城,何必用此策?一定是高俊在南邊擾亂了勢頭,蒙古人不得不分兵對付他。”彭義斌長歎一聲,但是這歎息卻並不均勻,中間有不少雜音,這是肺受了重傷的表征:“有時候我也暗自在想,高俊會不會豁出命來支援咱們,現如今看來,事情確實如此,向西突圍至太行山中,正是時機。”

    “既然如此,那就事不宜遲!”李澤聞言大喜:”我這就立刻吩咐弟兄們做好準備,大帥,我叫士兵們做一副擔架抬著你。”

    一瞬間,彭義斌的眼睛有些發亮,但很快就重新黯淡下去:“算了,我已經不行了。”

    “大帥說哪裏話,咱們都是有日子征戰的人,什麽樣的彩沒掛過,這次不過是個被鐵西瓜擦了個皮,怎麽就說不行了呢。”

    彭義斌勉為其難的咧嘴笑了一下:“有擔架的話,就把士兵們寫下的願望帶上,我說過,就算我不行了,高俊也一定會還大家的願,你們有誰能活著的話,一定要把大家的心願帶到高俊那裏去。”

    這下大小將領們可都不幹了:“大帥,你要是不走的話,我們就都不走!”

    一番苦苦爭論之下,彭義斌終於點點頭:“那好,我跟你們走。”

    突圍的戰鬥非常激烈,大家齊頭並進,仿佛出籠猛虎一般,終究讓他們撕開一個口子,想辦法衝了出去。

    “好險哪,大帥,咱們可算衝出來了!”李澤吩咐士兵們仔細抬著大帥的擔架,但剛才還是顛簸不止,這讓他頗為憂心,大帥的胸口已經受了重傷,這一通顛簸下來,甚至可能直接要命。

    但是,彭義斌的被子始終蓋著臉,一直安安靜靜的,李澤嚇壞了,衝上來掀開被子,卻猛的呆住了。

    “頭領,是大帥這麽吩咐的,他說,他受了什麽傷自己清楚,不能拖累大家行動,現如今,聶頭領還在城內照顧他呢。”

    張林、李澤等人麵麵相覷,不約而同的沉沉歎了口氣。

    蒙古人削弱包圍,理由和彭義斌預測的一模一樣,高俊引起了更多的連鎖反應,蒙古人開始調集兵力阻止高俊,因而削弱了對讚皇縣的包圍。

    估摸著彭義斌差不多也應該趁勢突圍了,高俊收攏兵力迴到開州,太平軍的戰事告一段落,之後將會有一個月的休整時間,決戰在即,這是起跳前最後一次下蹲。

    對於高俊來說,這也是令人悲痛的日子,何誌也從山東那邊來信,得知阿虎陣亡的消息,小冷痛哭流涕,幾近昏厥。

    “和自己的父親為敵,心中何忍,親手弑父,那是對世間沒有半點留戀啊!也許這段時間我太苛責他了。是的,他做了錯事,但是那又怎麽樣呢?如果他拋棄的不是小冷,而是隨便一個女人,我會這麽生氣嗎?”高俊不停的在詢問自己,但是卻沒有得到滿意的答案。

    晚上,靈堂,阿虎的屍首明天就準備下葬。鬼使神差的,高俊上前檢查了一下,準備給阿虎再收斂收斂。

    片刻之後,他步履匆匆的離開了靈堂,又過了一刻,陳郎中急匆匆滿頭白汗的趕來,高俊一臉冰霜的看著他:“這事情是你隱瞞的?”

    陳郎中先是裝作茫然不知的樣子,但片刻之後隻能無奈的點點頭:“這也是沒辦法。”

    “是不是當初在壽張縣受的傷?”

    “沒錯,他帶著小冷突破石抹明安的包圍,衝進太尉的十數裏大寨裏,就是在那個時候受的傷。”

    “所以他才離開小冷?”

    “那還能有什麽辦法?”

    高俊沉默了片刻:“那好吧,你先迴去。”

    門輕輕的合上,高俊痛苦的埋住臉。

    大約過了一刻鍾左右,王澮突然來了:“我看太尉找陳郎中來,心下疑慮,特意過來探視一番。”

    “原來如此,王先生掛牽了,我沒事。”高俊輕輕歎口氣,望著眼前的油燈:“王先生,聽說黃帝有四張麵孔,分別麵向東西南北,所以知天下之事。”

    “荒誕不羈之事,怪力亂神之語。”

    “是啊,沒有人長著四張臉,也不可能通曉所有的事情,如果我能對根據地上下的情況都了如指掌,咱們早在三年前就能打進中都。可是啊,人都會被蒙蔽,而且身居高位者往往被蒙蔽的嚴重,他們卻自以為得意,總覺得天下盡在掌握之中,長久這樣下去,就會滋生腐敗,無怪乎那麽強盛的大王朝,竟然被一個蕞爾小邦打翻在地。”

    “太尉在說什麽?”

    “我在說,我現在手上有很大的權力,掌握著數百萬人的生殺予奪,但是,這權力與其說是我爭到手中的,倒不如說是通過我的努力,百姓們才信任我,交給我的,這些權力本都屬於百姓,借我使用一下而已。”

    王澮有些不知道怎麽迴答了,高俊以前也路過一些類似的思想,甚至比今天更加有條理,但是卻沒有今天這樣感情真摯。

    第二天,阿虎的葬禮如期舉行,高俊親自參加了儀式,表情肅穆。也就是兩天後,離墓地不遠的地方,高俊立起了一塊巨大的“借政碑”。

    “要永遠記得,我手中的權力是通過自己的表現,是通過全根據地機關上下的努力,全太平軍將士的浴血奮戰,得到百姓的肯定,才借給我行使的。這權力並非天然屬於我,總有一天,也要交迴到大家的手裏。”高俊看著石碑,有些黯然的搖頭:“知道一千年之後的事情就自鳴得意,以為天下無對,我真是錯的離譜。”

    就在借政碑樹立的當天,高俊卻意外的看到了李驍奇,他隻在開封呆了不長的時間,就急匆匆的返迴來了。

    “你怎麽迴來的這麽早?”

    “開封方麵有緊急消息,完顏珣已經下令各路金軍迴撤!”李驍奇跟隨高俊很久,在措辭上早就和高俊完全一致。

    “他害怕了,害怕未知的風險,寧可蝸居河南。”高俊冷笑一下:“德不配位。”

    不過轉過頭來,高俊也有些奇怪:“,你怎麽會得到這個消息?”

    “太尉,說起來你可能不信,這居然是郡主傳遞給殷敏的。”

    高俊確實不敢相信,真寧郡主通過人際關係打聽到殷敏並不奇怪,但是她主動為高俊傳遞消息,這確實讓人感到費解。

    開封城內的邢王宅,郡主同樣憂心:“哥,高俊會相信嗎。”

    “我想是會的。”守禧也有些黯然,出神的望著牆上掛著的富春山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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