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且來看,這賬簿上記得明明白白,過去五年之內,你從高俊那裏販運到南方的玻璃和香皂,價值豈止千萬?”

    衙役們進來,叮叮咚咚一陣狂敲,不一會兒就把隱藏的賬簿全都搜了出來,宋慈隻是略微看了幾眼,就發現了許多“精彩內容”。

    “小人實在是不敢抵賴,不過也請宋大人再翻一翻,找一找,說不定還能挖到些更厲害的。”謝傳風皮笑肉不笑,讓宋慈好納罕,眼睛真的在數百本賬簿上盲目的掃了幾眼。

    謝傳風帶著職業的假笑,慢慢的走上來:“哎呀,我的宋大人,還是讓小人替你找吧。”說著,從賬目當中掏出一本又老又破的書,小心翼翼的交給宋慈,而後者也同樣小心翼翼的翻開快要朽爛的書頁:“這是,這是你謝家生意本錢的由來?”

    “我謝家雖然數代來憑本分經商,但何德何能做下如此大的產業,生意的本錢不少都是來自於各地賢達,承蒙這些君子錯愛,我現在才積累了足夠的本錢,能做些大宗的買賣。這是我謝家的恩人賬,宋大人如果真覺得小人走私犯法,不妨照著賬簿去抓,這些人都知道我們謝家做的是什麽生意。”

    宋慈有些疑惑的翻了翻,這裏麵果然記載了不少江南士林的姓名和出資的本錢,不少人還指定了生意的類型,要求用什麽貨物來換取北方的什麽貨物,其中,出境的大部分都是糧食、茶葉之類的,而進口的都是北方盛產的人參等藥材,以及各類文玩字畫。

    “程員外?”宋慈翻著,在名單中居然看到了一個熟悉的名字,旁邊的程父臉色一變,劈手奪來賬簿,看完之後頓時臉色蒼白:“四年前那家人參的行商……”

    “程員外不要裝糊塗,就算你不知道那是我謝家的人,難道也不知道他是做何等生意,人參是產自何方的嗎?”

    “父親,你參與了對北虜的走私?”,旁邊的程元鳳也大吃一驚,然而此時程父已然汗如雨下,他不得不趕緊扶住父親。

    宋慈不是不明事理的人,他冷眼看著謝傳風:“好啊,果然有一套,居然落了這麽一張大網,但你以為這就能保住你嗎?來人,把這些賬簿全部取現,押送揚州公堂,我今天就來個犁庭掃穴,蒼蠅老虎一起拍!”

    “宋大人萬萬使不得!”這下子程父不知哪來的力氣,從後麵一下子拽住了宋慈,而剛才還如狼似虎的武弁們麵麵相覷,居然還微微後退了。

    宋慈這才發現,跟他一起來的李崇正在一個勁兒的給兵們打眼色,讓他們後退,不要和商鋪的人起衝突。

    “李經曆,你這是什麽意思?現如今淮南形勢一片糜爛,正是需要掃清寰宇,重振綱紀的時候。咱們將這些罪證起出去,鏟除謝家這個豺狼巢窠,薄責貪利的士林,略微懲戒犯法的軍兵,淮南可得平靜,軍屯土地可得複原,哪怕,哪怕你們馬軍行司也能大漲一番誌氣,在遠道而來的客軍麵前長長威風,你為何要叫兵丁們不許向前?”

    “宋大人,這事的關係恐怕比你我想象的都大,以我之見,宋大人現如今查案已經相當圓滿,還是不要再妄生事為好。要我來看,此次淮南之所以如此混亂,都是門外被綁縛的那幾個蛇蟲鼠蟻所為,與謝家未必有幹涉,互相給個台階,豈不是更好?

    “你!”宋慈一時氣結,恨恨的抖了抖袖子:“這是能給台階的事情嗎?金軍數萬就在淮河北岸,要是淮南還不能立刻清靜,等到北路大軍下來,你我還有什麽顏麵做天子朝臣。”

    看著對麵已經起了衝突,謝傳風居然直勾勾的走到程父麵前,一把將他手中快扶不住的賬本奪了過來,就著燈火引燃,扔到地上,那紙張本就朽爛不堪,就算是不點火,這麽一摔,也差不多要變成碎片。

    “謝傳風,你居然敢毀滅證物!”宋慈幾乎是咆哮出聲:“眾目睽睽之下,你怎敢焚毀賬本!”

    “什麽賬本?有什麽賬本嗎?”謝傳風一笑:“宋大人想不想聽個故事?十年前開禧北伐,本朝之師大敗。攻打宿州的三路大軍,乃是李汝翼、田俊邁和郭僎三位大人,敗軍之時,李汝翼和郭僎為了逃命,將田俊邁騙到營中,送給北朝的仆散平章,才得以保全殘軍。”

    “此事我當然知道。”宋慈沒有第一時間領悟對方的用意:“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二將出賣同僚,乞求活命,最後一死一流,落得個淒涼下場。”

    “可是,宋大人,我且問你,郭僎是將門世家,頗為厚待士卒,也並非主謀,為何卻在京口被斬?而李汝翼素來中飽私囊,逼著軍兵每日納草鞋一雙供他販賣,軍中直唿為李草鞋,他如何隻是個流放?”

    “你這是什麽意思?”

    “李汝翼得知自己要被問罪之前,拚搶著時間燒毀了軍中的帳簿,這潑天的功勞,如何不能換自己一條性命?我謝傳風一介草民,人微言輕,這賬本今日給宋大人看一看便罷了,絕對不能讓宋大人把這賬本起出去,甚至不能讓外人知道這賬本存在。”

    說著,謝傳風一揮手,幾名商鋪裏的雜役過來,直接將所有的賬簿起走,外麵劈劈啪啪的聲音,火盆已經點了起來。

    “謝傳風,別忘了,李汝翼無論如何也是朝廷命官,我大宋自有國情在此。你不過是一介草民,真以為你有官家國姓?以為不把賬簿交給我,就能夠活命嗎?你倒不如早早的棄暗投明,說不定,我反而可以護你周全。”

    “宋大人長進不小,這話說的,要是換做以前,小人肯定長跪不起,願鞍前馬後為大人效勞。但是如今,小人身後也並非沒有靠山。”謝傳風伸手往北一指:“難不成,大人覺得全天下隻有你宋慈宋大人知道小人是在為高太尉辦事嗎?這高太尉在山東有數萬兵馬,精兵幹將正在淮河北岸修造器械,一旦事有不順,立馬就能發兵南攻,兵臨長江還是小事,直取臨安也未嚐不可!這就是我的靠山,也是我底氣所在,一旦小人有什麽不測,不知道又要有多少人掉腦袋!”

    宋慈雙目圓睜,氣得直發抖,但是,話到嘴邊卻說不出來,而謝傳峰往前走了幾步,已經完全占據了優勢:“大人,如今這個世道,沒有什麽老虎與蒼蠅,隻有自己人和不是自己人。當然,我們本分經商,從來不把事情做絕,淮南現在情況要緊,我也知道。”

    說著,謝傳風展示了一下空空如也的作案,賬簿已經全部燒掉了:“不光是各家士紳投資的賬,糧食期貨,我也全部折半!還可以提供擔保,讓大家購買工具和必需品,以貸款形式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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