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被阻擊了兩天,盡管大部分軍兵家屬已經進城,盡管利用這寶貴的時間盡量的做了準備,但是在莒州城外依舊有大量未能及時進城的軍兵幹部以及傷員群眾,甚至就連李銘也沒能及時進城,之前他被薑家母女照顧著,一直安排在城外的村莊內,過來通知的人晚了一些,已經來不及了,更何況他的傷還沒好。

    察合台團團包圍了莒州,並且派兵向沂州滕州方向前進,到處都是燒殺搶掠的蒙古人,直到兩天之後,鐵木真傳來了口諭——此時鐵木真的大軍還在膠東地區作戰,他不能抽出身來,但還是關心著魯南戰局。

    鐵木真嚴厲的警告察合台禁止虐殺,要在當地尋找大蒙古國的合作夥伴。

    “我的安達,那個曾經無比強勢的紮木合用60口大鍋煮死了俘虜,現如今草原上沒有車輪高的孩童,誰還聽說過這個名字?”被鐵木真痛罵恐嚇一頓的察合台也略微收起尾巴,轉而以搜查高俊的基層幹部和傷兵為主,很多百姓因此逃過一劫。

    小隊的蒙古騎兵到處尋找村莊,逼問是否收養了太平軍傷病員,一旦搜查到人,連同收養全家都要被處死,整個魯南人心惶惶。

    太陽是慘白色的,深秋的荒原上隻有疏草,遠處掀起一股小小的煙塵,十幾個小黑點正在快速的靠近,薑白青看到這一切,趕緊衝迴村子裏,告訴媽媽趕緊把李軍使轉移出去。

    幾個小孩子去村後已經放了水的稻田那裏,但是遠遠的有十幾名蒙古騎兵,他們都帶著弓箭,戰馬緩緩踱步,像老鷹一樣的眼睛打量著村裏。

    已經沒有辦法轉移,那就隻能想辦法蒙混過關。李銘已經勉強可以下地走動了,但他身上還有很明顯的刀傷,蒙古人一看就知道這是怎麽迴事。薑家母女含著眼淚,讓李銘忍痛趕緊穿戴整齊。村子裏還有另外四五名傷員也都趕緊穿好衣服,扮作是常人。

    獵犬狺吠,蒙古士兵們都身穿鐵甲拿著刀槍,他們有四十多人,包圍了村子,要求村民集中到村口。

    李銘隻好強撐著身體,努力扮作一副普普通通的樣子,向村口方向走去,跟在他身後的是另一名騎兵,名字叫做陳光諒,他住在村口張大娘家裏。在之前的戰鬥中,他的左腿受了重傷,但是此時此刻他卻忍住剜心的疼痛,裝作像正常人一樣若無其事的走向村口。

    “您這田地裏,賊人可有來?”領頭的蒙古人高聲問話。

    所有的人都沉默了,沒有人敢於立刻迴答。

    “賊寇莫不是有的?”那個蒙古頭領提高了聲調。

    “沒有,我們村裏沒有賊寇。”張大娘趕緊說。

    蒙古人盯著這位四十多歲的老婦女,慢慢露出兇光:“做賊說謊,你不怕那什麽?”

    張大娘的腿都有些軟了,她想迴頭看一看大家好壯壯膽,但是又不敢迴頭,梗著脖子,還是說:“沒有!”

    那個蒙古人一刀砍死了張大娘。

    “俺大蒙古國的百戶曲多的是,這老婆娘做賊說謊的不法勾當盡行了,你等莫不是也要這般?”這個蒙古百戶被濺得滿臉是血,但還是一副兇惡的模樣。

    李銘捏緊了藏在衣服裏麵的橫刀,左右打量估摸著情況,敵人有三四十個,一旦動手,那肯定是要沒命,而且村裏的傷兵大多行動不便,未必能夠配合自己,隻要自己把刀抽出來,這個村的人就都完了。

    他略微側轉目光,在他身旁的陳光諒眼睛已經濕潤了,也偷偷摸緊了手中的刀。

    就在此時,另一隻手伸到李銘身下,把他握緊刀的手緩緩的抽出來,是薑白青。

    蒙古人吆喝著開始搜身檢查,傷兵們已經做好了拚死一搏的準備,這是無論如何也躲不過去的。

    突然,李銘感覺腰上一鬆,白青居然偷偷的將自己的橫刀抽了出來,藏在自己衣服的袖子裏。

    李銘吃了一驚,但白青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快速閃開,雙方隻是接觸了短短的一瞬,蒙古人沒有起疑。白青故意站在了距離李銘很遠的位置,防止他再過來。

    白青的母親看到了這一切,他站在白青身旁,輕輕扯了扯白青的袖子,想要拿走那把刀。

    一個漢子拒絕搜身,斜著眼睛看蒙古人:“我就不脫,你想怎麽辦?”

    他不是養傷的傷兵,隻是想用這個辦法迷惑蒙古人,他成功了,蒙古人一刀砍倒了他,卻沒有找到任何有價值的東西,讓他們氣的哇哇叫。

    他的妻子和孩子哭了出來,跪倒在丈夫的屍首旁邊,努力的想用衣角擦拭地上的血,蒙古人在怒氣衝衝之下把她們也都砍倒了。

    一名蒙古兵麵色憂愁的對百戶低聲耳語了幾句,百戶更加憤怒的喊:“你們賊寇交納出來,若不然嗬,全都那什麽!”

    剩下的人已經不多了,婦女們眼睛紅腫,齊聲喊道:“沒有!”

    “你們兩個在幹什麽!”有蒙古兵眼疾,看到了薑家母女的拉扯,立刻厲聲質問。

    “啊!”白青喊了一聲,把正在拉扯的東西往母親懷裏一推,轉身撞開兩個蒙古兵,就往村裏跑去。

    “快抓住他!”蒙古人叫喊著,但是白青跑得更快,村裏麵有一口井,她連最後一句話都沒留,直接縱身跳了進去。

    “你賊寇的東西都有?”百戶官目露兇光,逼近了母親。

    這個膽小婦人緊緊抓著女兒給她的東西,依然聲嘶力竭的喊:“沒有!”

    蒙古人養的獵犬撲了上來,兩個蒙古兵從背後死死抵著江家母親的頭,讓她看白白的狗牙和紅色的舌頭。

    “你懷裏的東西拿出來者!”曲多嚴厲的命令,但是母親還是搖搖頭,於是獵狗撲了上來,她沒有掙紮,雙腳抽搐了一下,就不動了。

    她的懷裏那個布包是一對銀簪子,除此之外什麽都沒有,李銘剛才看的清清楚楚,橫刀其實還在白青手裏,她收了幾個傷兵的刀,就這麽跳到了井裏。

    沒有想到這兩個婦人隻是為了貪圖這點小錢不被蒙古人發現,就甘願受死。曲多心中對這群人很是鄙夷,另一名蒙古兵憂心的說:“王爺已經被大汗斥責了,如果沒有發現太平軍的話,不能再多殺人了。”

    曲多煩躁的很,他最後一次厲聲怒吼:“賊寇不交納者,全都那什麽!”

    女人們噙著熱淚,看著倒在地上的屍首,昂著頭,揮舞著被血染紅的雙手。

    “沒有!”

    聲音響徹村莊的內外,一隻白鷺仿佛受到了驚嚇,放下雙腳,從放幹水的田野裏飛走了,隻剩下無邊際的風,還在傳播著母親、妻子們的呐喊聲:

    “沒有!”

    “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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