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冷迴到壽張縣引發了一陣轟動,白卉等人都過去看望,隻有陸娘忙著照顧戰俘,脫不開身,此時她正在給忽都華左臂的傷口換繃帶。

    “我知道你們的規矩是砍掉俘虜的拇指,既然如此,那就早些動手吧,何必費這麽多的事。”忽都華閉上眼睛,誓不辱名。

    剛剛被俘的時候,他就想過自殺成仁,但是隨即就被五花大綁,渾身上下動彈不得,最可恨的是,敵人還居然隻派了幾個半大孩子看管他。

    為首的叫莊佐,據說是什麽“少年軍虞侯”,不知道是從哪來的草台班子,管人倒是管得很嚴,最可恨的是,這個莊佐看上去才十一二歲,居然有個叫小花的小妹子天天給他送飯,兩個人看上去倒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讓被迫旁觀的忽都華憋了一肚子火。

    因而,忽都華對這個很溫柔的繡工也沒什麽好臉色,但是後者卻一直不氣不惱。“我也說不上高郎君會怎麽處置你,但是你的手受傷了,必須要及時救治,要不然傷口會壞掉。一是一,二是二,高郎君說過,不準故意虐待俘虜,無論日後怎麽處置你,現在我都要把你治好。”

    “這個姓高的還真是會胡言亂語。”忽都華憤怒地低聲罵道,但是他心裏也不得不承認,契丹軍馬會殺掉所有的俘虜,蒙古人會把所有的俘虜抓迴去做奴隸,相比之下,這個高俊的處理方式還頗有些大將風範。

    也許父親與兒子之間的心靈總會相通,此時在軍帳內的石抹明安也不得不感歎:高俊治軍嚴格,能得士卒之心,一時間難以攻破。他竟然感覺力不從心了。

    正當石抹明安困頓的時候,帳下宿衛匆匆來報,有一個穿著黑色鬥篷的女子求見,說有破敵之法。

    “搜身,然後讓她進來。”

    對於這些契丹大兵來說,沒有什麽比搜一個女子的身來的更刺激,好一陣摸摸捏捏之後,才總算讓這個女子一身狼狽的進了帳,石抹明安饒有興趣的端詳著她。

    “尋常女子絕對接受不了此事,你為何如此想來見我?”

    那名女子雖然被弄的發髻散亂,但是表情卻無比鎮定:“我知道高俊的軟肋在哪,我想讓他死。”

    “他的軟肋在哪兒?”

    “糧!”

    之後的兩天,高俊驚訝的發覺契丹人不再發動進攻了,反而牢牢的修築營寨,大有長期作戰的準備。

    這是高俊所能想象的最糟糕的情況,本來,他還希望契丹人能夠在進攻中再多消耗一些,便於他發動反擊,而現在契丹人在精華尚在的情況下提前休兵,騎兵好整以暇的等待自己出擊,這豈不是要將自己困死在壽張縣內?

    楊鉉感到了由衷的虛弱,盡管高俊一再下令增加糧食的發放量,但是自己的糧食卻要分給學生,最近幾日,他發覺自己的手抬不起來了。

    教師都沒有辦法站著講課了,隻能在門口擺一把椅子,楊鉉看著滿屋子的學生,顫顫巍巍的開口。

    “今天,咱們講品德的第十五課,《軍兵》。”

    他講的很慢,每說完一句都要稍微歇息一下,但是突然間,教師辦公室傳來一聲女人的驚叫,他看到一個女子趿拉著鞋匆匆的跑了過去,他認出來,這是女教師女奚烈茶茶。這個平時很儀態端莊的大家閨秀,此刻卻不顧形象的瘋跑著,引來一陣陣疑惑的目光。

    茶茶根本管不了那麽多,跑迴家裏,撲倒在父親的床前。

    “爹,你怎麽了爹。”

    女奚烈東躺在床上,臉上的肉都塌了下去,很明顯,已經快要油盡燈枯。根據家裏人的傳信,女奚烈東沒得什麽大病,隻是饑餓造成的。

    “茶茶,迴來啦?”

    茶茶滿臉都是淚痕,痛哭不已:“都是我的錯,我不該把咱們家的糧食都捐出去,爹你等著,我馬上求趙先生給咱們發糧。”

    “迴來!”女奚烈東不知哪來的力氣,緊緊的攥住了茶茶的手。“都是捐出去的糧食了,難道你還要在高俊,何誌也麵前丟我的老臉嗎?”

    茶茶錯愕的看著自己的父親,而後者又緩緩躺了下去。

    “爹是不服氣呀,我常常說自己的眼光沒錯,卻萬萬沒想到讓高俊這小子成了氣候,倒是你們這些年輕人啊,一早兒跟著他混,都長本事了。”

    “爹……”茶茶已經泣不成聲。

    “茶茶啊,你是咱家最出息的孩子,雖說是女兒身,所幸姓高的也不講究這個,你大哥和小弟都不怎麽成氣候,尤其是弟弟啊,被我給慣壞了,以後他倆都要仰仗你了。”

    女奚烈東頓了頓。“我看這個趙先生對你有些意思,爹在這裏把話挑明了,以後你自己的事情啊全憑你自己做主,你哥哥他管不著!”

    茶茶此時的愧悔、悲痛相交織,已經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了。

    這個時候,女奚烈東卻又神秘的笑了:“乖女兒,你聽我說,咱家老宅院的枯井裏麵還有一草袋粟米,這事我隻告訴你一個人,要是需要的話,你再跟家裏人說。”

    茶茶驚訝的望著父親:“父親,怎麽會?”她明明記得家裏的糧食都是她親自清點出庫,確保剩餘的糧食僅夠全家自食的。

    “嘿嘿,就算眼光不行了了,活的歲數還在,我經過的饑荒比你多了不知道多少,咱家這些口子人該吃多少糧食,我心裏還沒數嗎?”女奚烈東居然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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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想到當初把糧食出庫的時候,上竄下跳張牙舞爪,力求隻留下最低限額的自己,茶茶後悔的心如刀絞。“父親你怎麽不吃啊父親。”

    女奚烈東仰頭躺在床上,微微歎息了一聲。

    “你爹我是得罪了姓高的呀,我要是活著,他能放心的提拔你嗎?父母啊,就是要給兒女鋪路,你放心好了,為父的眼光雖然錯了那麽一次兩次,但臨死前總歸是對的吧,姓高的日後不可限量,你就放心跟他走吧。”

    茶茶還想說些什麽,但是女奚烈東的手無力的滑落下來,隨後是眾人一陣悲怮的哭聲。

    茶茶暫時離開了學校,為他的父親操辦喪事,課程也被楊鉉兼任下來,他感覺自己快要吃不住了。

    當天晚上,何誌也在壽張縣城內枯坐冥思的時候,響起了一陣熟悉的腳步聲,他驚訝的抬起頭來,喻俠笑吟吟地抱著那把劍,坐到了他對麵。

    “我告訴過你離開這裏的,現在在打仗!”

    喻俠微微笑了:“我本來確實是離開了,但是現在又迴來了。”

    “不可能,將近十萬人在木閘周圍守著,你怎麽可能進來?”

    喻俠由微笑變成大笑:“還沒有我喻俠的過不去的地方呢,你們的那群蝦兵蟹將算什麽?不過我這次找你來是有正經事,你能帶我去見高俊嗎?”

    “這個倒是可以,不過你最好告訴我是什麽事。”

    “行。”喻俠露出了一點得意的表情:“你可以告訴高俊,現在有個女孩子——不是我——押送著十萬石軍糧,分別乘坐數百艘小船,焦急著想要把糧食運進你們這兒呢。”

    “有這種事?”

    過了一會兒,喻俠第一次出現在高俊麵前,兩個人見禮,高俊首先感謝喻俠當初在大名府救下了自己的摯友何誌也,喻俠則表示何先生的這個朋友看上去還是很順眼的。

    “你是說有人想把糧食運到我這裏?”

    “那位姑娘可是真正的千金之軀,她首先乘坐大船把糧食運到了大名府南,之後又轉入北清河,聽說你們這裏沒有大河通過之後,不惜一擲千金,把北清河的小船小舢板全部征用了,現在船隊已經往你們這裏來了。”

    “我知道你說的是誰了,你是怎麽和她認識的?”

    “當然是做我的本職行當啊,然後就……別問了!她請我來告訴你們,現在壽張縣之外盡是敵軍,這條河流又緊窄逼仄,時有浮冰,想要進來可謂千難萬難,不知你們兩個可有什麽辦法?”

    高俊和何誌也對視一眼:“我們隻能試一試。”

    深夜,兩個人偷偷離開木柵,走過一道道汙血填充的溝濠,一直到契丹人的軍陣外麵,被遊騎發現後,兩個人高昂著頭,報出了自己的名號。

    “高家軍長史陳秉彝。”

    “高家軍隊正秦寧。”

    所謂的高家軍,並非出自惡搞,而是民間普遍的稱唿習慣,用主將的姓氏來稱唿全軍,早在高俊建軍之初就有這樣的稱唿。(當然,一千年後,某些有良心的青年曆史發明家利用這個黑屁證明嶽元帥、韓統製是軍閥)

    那名遊騎渾身一震,趕緊迴稟,兩個人很快就得到了接見。

    “請降不用派兩個人,選一個小卒送來全軍的名冊就好。”一進大帳,明安就首先嘲諷了兩個人,畢竟半夜突然被叫起床來,心情也不會很好。

    “我們不是來請降的,是來談條件的。”陳秉彝坦然迴答。

    “條件?”明安心裏很輕蔑,這段時間通過側麵了解,他也知道高俊糧食不足,再過上幾日恐怕就要彈盡糧絕了。

    但是陳秉彝卻絲毫沒有弱勢,反而器宇軒昂:“明天晚上,我軍的糧船將會通過小河,希望明安將軍高抬貴手,考慮一下數十萬災民的生計。”

    “白日做夢!”

    “難道明安將軍不考慮一下忽都華的狀況嗎?”

    “你說什麽,他現在在哪裏?”明安猛地攥住了佩刀。

    忽都華,忽都華,自從心愛的小兒子陷於軍陣,明安每天都在不安中度過,生怕有那麽一天,看見兒子的人頭被用長竿挑起——守軍經常用這種做法來挫敗敵人的士氣。不過他也聽說了,高俊此人並不殺俘,所有俘虜隻是砍掉右手大拇指,隨後就會被放掉。

    盡管砍掉大拇指也是殘酷的刑罰,但是總比丟掉性命強,出於這個理由,如果高俊能夠把俘虜放掉,石抹明安甚至打算在攻陷營寨之後,留高俊一條小命。

    但是沒有想到高俊這個人如此狡猾,居然探聽到了忽都華的身份,拿自己的小兒子來要挾自己!

    思考了片刻,明安緩緩的笑了:“老夫有兩個兒子,高俊隻有一條小命,他如果肯將我的兒子完完整整的放迴來,我尚可留他一命,如若不然,老夫不會絕後,高俊怕是要送命了。”

    “那您可以試試,如果今天晚上你不答應我們的條件,明天早上我們會把您心愛的小兒子的雙手送過來,如果再不答應的話,晚上我們還會給你雙腿,您可以慢慢等,到時候你還可以把兒子拚起來,還會是完完整整的,說不定他還能跳起來叫爸爸呢。”

    “你!”石抹明安怒喝一聲:“左右,把這兩個人扣下來,派人去高俊那廝處,叫他拿忽都華來換這兩個人!”

    “你敢!”一直沒有說話的秦寧暴喝了一聲,從懷中掏出一個瓷瓶。“修羅火在此,孰敢妄動!”

    那個小小的瓷瓶仿佛有什麽魔力一般,左右宿衛當時就嚇得魂不附體,竟然沒有一個人敢操刀上前。

    石抹明安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最後緩緩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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