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軍使,當初指揮可是要咱們運十萬人以上,而且多多益善,現在才三萬!”潘正立即反駁。

    “三萬怎麽啦?三萬就是咱們能做到最多的了。指揮,我有句糙話:有多大鍋,下多少米。您要是想把河北人全搬到山東,心倒是好,可能嗎?”

    “無論如何都應該盡力而為,現在還遠遠沒到山窮水盡的地步,應當嚐試一下。”

    “嚐試什麽?打仗是可以亂試的嗎?兩軍川野見陣,一進一退之間勝負明了,稍有不慎就是全軍覆沒的下場。咱們手上隻有一千名軍兵,還不夠黑韃人塞牙縫的,怎麽能用咱們唯一的家當去送死?”

    潘正十分憤怒:“李軍使說的是什麽話!咱們都是跟高指揮那麽久的人了,當年野狐嶺的時候,高指揮假稱自己是暫代百戶,帶著我們違令南下。那個時候稍有不慎,高指揮就要讓人拿去治罪啊!可指揮還是那麽做了,所以我等才能在野狐嶺死裏逃生,而如今你竟然敢說指揮想讓咱們送死?指揮難道還會有這種想法!”

    “我……”李銘為之而氣結,這個時候,高俊開口了。

    “好了,難道軍使們還要像潑婦一樣吵架嗎?現在議的是應敵方略。”

    所有人都把臉朝向指高俊,現在是做決定的時候了。

    “現在這一千名軍兵都是我一手帶出來的,是咱們押剌百戶的好子弟,我心裏怎麽願意讓他們流血犧牲?可是大家都是軍兵,是國家軍人,赳赳武夫國之幹庭,怕死不能當軍兵!”

    “咱們軍兵打仗,不光是與敵軍見陣的時候要想著得勝製敵,也應當護佑百姓,保衛黎庶。軍兵與平民如魚與水,如果河北之人都擁護我軍,何愁黑韃不滅;如若河北之人都想殺我以泄憤,我等又能在何處立足?”

    “我斷然不會和黑韃硬碰硬,但也要想辦法護送百姓南遷。”

    討論到此截止,高俊掃視了一眼,路哲率先開口:“我等聽指揮的。”其他軍官也紛紛拜服,打算逃跑的思潮算是遏製了。接下來商討具體的對敵舉措。

    “敵軍目標,必然是清州或者漕倉,而非你我。所以路軍使所說很對,如果我們不主動出擊的話,黑韃應該攻打清州,不會去尋找我們,這就是我們的機會。”

    “讓他們和清州的人消耗一下?”孫庭問。

    高俊點點頭。“清州城池堅固,還有運河屏障,城內有上千軍兵,如果再簽發百姓上城的話,黑韃輕易不能攻克。屆時他們的軟肋就會暴露出來,那就是補給。”

    軍官們都精神一振,似乎有點兒明白高俊的意思。

    “黑韃這次勞師遠征,而且動作迅速,顯然沒有大量攜帶輜重,軍馬隻能因糧於我。從災民那得知,黑韃動輒屠城,自燕山以來已經連屠州郡十數個,每攻破州城,黑韃都可獲得大量軍糧,借此支撐,攻克下一座城池。我朝地方廣闊,兵將眾多,但是分散在各個城池之內,既不能集中於要點,又不敢野戰迎敵,所以黑韃可以從容的在城外燒殺劫掠,並且攻克防禦薄弱的城池。”

    軍將們都點點頭,明白了高俊的意思,互相交換了一下眼神,像路哲和潘正這樣的人已經意識到高俊的思路。

    “指揮的意思是說,隻要黑韃久久頓兵於清州城下,等到糧食耗盡之後,就會不戰自潰?”潘正忍不住首先說了。

    高俊搖搖頭。“黑韃何等強軍,大家都是見過的,此次他們從霸州前來,沿途又劫掠了文安、大城等地,所獲軍糧輜重必然不少,圍攻清州兩三個月又有何難?不要想著能夠一戰擊破黑韃上萬人。”

    “那……”

    “戰前我就曾經說過,咱們的目的是且戰且退,為河北百姓南遷爭取時間。怎麽黑韃一來,大家把這些話都忘了!”高俊有點兒氣惱:“咱們就算使出渾身解數,一州的居民也遷走不了三成,加上躲到城內的不過七成,恐怕清州也要有三成居民留在村中被黑韃截殺。所以黑韃是困不死的,我們隻能在清州陷落之前,吸引他南下追擊我們。”

    高俊攤開地圖:“你們看看,這是清州,在運河岸邊,沿著運河,清州南麵是興濟縣,而在清州與興濟之間的這個位置,是運河與滹沱河的交匯處,也就是滹沱河汊口,距離清州城不過十裏之遙,但是卻有大片的蘆葦蕩和樹林,可以供我們暫時棲身。我們就躲藏在這裏,打擊黑韃外出尋糧的分隊,借此而疲憊黑韃。”

    有人皺起眉頭:“這裏是不是離清州太近了?一旦黑韃大兵壓上來怎麽辦?”

    “注意看,這裏是運河,在汊口有可以登船的地方,我們把船隊分出些許船來,一旦黑韃追近了,我們就上船南撤。”

    幾名軍官點點頭,黑韃無船隻,不通水戰,隻要全軍上船,運河南北可以自在奔馳。

    “從清滄的清州、興濟,到南皮,再到觀州,咱們就沿著這條路線邊打邊退,盡可能讓當地百姓撤走,使黑韃得不到足夠的補給去長時間圍攻州城。最後一直把他們拖到這裏。”高俊點了點陽穀縣的位置。

    “一直把黑韃拖到家門口,這個時候咱們迴到家鄉,供給不缺,還可以從南遷的難民中簽軍為兵,牢牢守住的話,黑韃奈何不了,我們就能在家門口擊敗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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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把黑韃一直領到咱們家!”李銘驚訝的問了一句:“為了遷移居民,居然要把敵人一直領到家門口,贏了尚可,如若是輸了,那……”

    “天下本來就沒有萬舉萬全的策略,我等恐怕隻能冒險。”高俊站起來,大喝一聲:“諸將聽令!”

    “李銘,率本部維持災民秩序,送至興濟縣!”

    “張大春!南下到滹沱河汊口壘營,畫好地形圖函,送與我處!”

    “路哲!立刻重新接手漕倉,等到黑韃攻來的時候,如若倉內的糧食還沒運完,就全都燒了!”

    “全燒掉?”路哲畢竟是農家出身,燒掉幾萬石糧食也太過於聳人聽聞了。

    “不燒掉難道留給黑韃嗎?聽我的軍令,在黑韃到來之時燒毀漕倉!”

    “潘正!收拾營地,準備在滹沱河汊口待命!”

    十二月,黑韃逼近,高俊說服了企圖“迅速撤離、避免麻煩上身”和“畢其功於一役,一戰擊破黑韃”兩種錯誤想法,確立了要和黑韃長時間廝鬥,以掩護河北居民南遷的策略。

    正在迅猛東進的石抹明安大概想不到,已經有上千敵軍耐心的為他張開陷阱。這些人正在全力遷移運河沿岸的百姓,並且已經控製了他惦記了很久的糧倉。

    十二月五日,石抹明安率軍抵達清州城下,此時清州城南麵火光衝天,那是路哲依照高俊的命令,在黑韃到來之際放火燒毀了糧倉。高俊全軍退往滹沱河汊口。

    石抹明安馬上發現了漕糧被毀,他把怒火全部撒在了清州的城牆,修造了兩天攻城器具之後,蒙軍開始攻城。

    清州之戰,正式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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