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位,壽張縣剛剛蒙遭大難,值此時節,我等就不設絲竹舞伎,也不飲酒了,還請諸位勿怪。”高俊和何誌也並坐於主席之上,高俊端起杯來,向諸位敬謝,杯中是香草飲子,算是兩宋常見的飲料。

    “無妨,無妨。”大家都是唯唯諾諾,唯獨翟主簿還是一副冷冰冰的樣子,也不舉杯,旁邊的吳縣尉猛力給他打眼色,但他卻視若無睹。

    “翟主簿,你與吳縣尉都是本縣之梁柱,此等情形下一言不發,恐怕不好吧。”

    “不知道高百戶想讓我說什麽?”翟主簿的聲音很有磁性,看上去就是很有魅力的中年男人,看上去長得很像陳道明。

    “不是,我想讓翟主簿說什麽,而是翟主簿有什麽想對我說的!”高俊有些氣惱,音調都提高了一些:“如今張縣令齊縣丞都已經死了,此事如何收場,翟主簿一點意思都沒有嗎?”

    這個“陳道明”冷笑一聲,放下筷子:“高百戶率軍攻破城池,杖殺縣令縣丞,我等還有何話可說?”

    “按你這說法,倒是高某人不對了?”高俊捏緊杯子,憤然反駁:“這二人是被自己藏在刑杖中的刀具所殺,我倒想問問翟主簿能否脫得了幹係!”

    翟主簿在座位上冷哼一聲:“清者自清,我問心無愧。”

    “大膽!”高俊猛的一拍桌子:“翟呈信!你是國家親授的正九品上縣主簿,執掌鞠問,監察官吏,為此國家給你十二貫石之官俸,職田兩頃,是讓你清者自清的?”

    “縣令縣丞貪贓枉法,你身為主簿,正當正本清源,孰料你無德行,不奉職守、侮辱官箴,這麽多年來,你眼睜睜看著全縣百姓陷於水火,可曾有一篇狀詞,一篇彈劾?如此貪濫之輩,還敢在本官麵前誇誇其談什麽清者自清?你好大的膽子呀。”

    翟主簿的臉上一陣痙攣,站起身來拂袖而去,馮達本想阻擋,被高俊用眼色製止。

    “高百戶,你千萬別跟他置氣,他就這個脾氣。”翟呈信前腳剛走,這個吳縣尉立刻堆滿笑臉向高俊勸慰,果然不辜負他好好先生的名號。另外幾名坊正、商人也出言為翟呈信辯解。

    原來,別看翟呈信現在官小,當年他可是承安元年詞賦進士榜中策中甲第二名,當年就被注授為昌黎縣主簿,隻要穩穩當當不作死,現在早就該當正牌的上縣縣令,威風八麵的百裏侯了。可是此人脾氣倔強,屢屢幹涉貪贓枉法的上官,連續三次遷轉都判第下等,平級調動,直到現在依舊是個主簿。

    聽說這些,高俊的心情也平和了許多,趕緊招唿各位客人繼續開動,又過了片刻,才提出來自己的要求:

    “咱們壽張縣剛剛遭過大難,紅襖賊久聚不散,恐怕也未真正退走,本官想暫代壽張縣政,還望吳縣尉在本官的請表上附名。”

    高俊的意思是說,他打算暫時代理壽張縣,這當然要交給東平府一份申請,他希望吳縣尉在這份申請上簽名,作為目前本縣最高的官員之一,對高俊的主張表示支持。

    吳縣尉的腦筋飛快轉了三圈,覺得這事情也沒什麽風險,如今天地傾覆,他倒也樂得有人替自己扛住,當即向高俊表示完全可以,憑高百戶吩咐。

    第二件事就是希望各位富戶、坊正捐出些錢來,作為死難之人的燒埋費用。這件事情來赴宴的各位早有準備,高俊要的也不多,自然也都滿口答應。

    “各位莫怪,本官做事一向這麽著急,今天這頓飯,就算與各位見禮。日後相處之時,還請各位多多幫襯。”高俊把話說得很客氣,但是在座的都不是傻子,頓時一片允諾之聲。

    第二天,高俊的主力人馬在孫庭、潘正的指揮之下,進入了壽張縣城,頓時引來了全縣上下的圍觀。

    戰士們征衣未脫、鎧甲未除,不少人的衣服上還是殷殷血跡,有些士兵用手帕包著頭和胳膊,有些隻能讓旁人攙扶著走,但是人人身上都有肅殺之氣,個個步伐豪邁、虎虎生威,舉手投足之間都是沙場上效死力之人才有的魄力,這次戰鬥激發了他們身上的血氣。

    “瞧瞧,這才叫國家軍隊呢,你說咱們的弓手,算什麽玩意兒?”路邊的商販行人紛紛交談。

    “就是就是,十個也打不過他們一個吧。”有個賣棗的小販說。

    “十個?”旁邊一個潑皮翻個白眼。“我聽到了,人家高百戶的四百兵馬,跑到鄆城殺了十萬紅襖賊寇啊,十萬啊。”

    “我的佛祖。”那名小販驚呆了,趕緊低聲念動佛號,高俊軍兵的入城儀式震撼了所有人。

    與此同時,一篇交給山東路統軍司、東平府的呈文被炮製出來:紅襖軍彭義斌時全部膽大妄為,攻打壽張縣,縣令張通古,縣丞齊文英勇作戰,死於王事,保全一縣生靈。押剌百戶的高俊千裏馳援,及時打退紅襖軍,如今暫居於壽張縣城內,並且請求暫時代理縣政。以上的一切有縣尉吳廣亭作證。

    也就是七八天的功夫,批文就下來了:茲事體大,高俊暫時主政壽張,等待尚書省發落。

    但是就算沒有批文,高俊也是要幹下去的,就在這幾天內,他就主持了對死難人員的安葬儀式,在這期間也見到了玄空法師的那位師叔信德法師,不得不說,這位師叔可比他的師侄看上去耐看多了,很有些得道僧人的相貌,念起法號來聲音洪亮,音像頗為莊嚴,讓並不信奉佛教的高俊都感動不已。

    現在有了這封批文,高俊直接約談了不少地方官吏,嚇得這幫人瑟瑟發抖。

    之後,那些曾經把刀刃藏在刑杖中的公使也被高俊批文發落,當眾痛打五十棍——看在吳縣尉求情的份上改為四十棍,全部趕出縣公堂不再留用。本縣的大小官吏,空缺的都有押剌百戶的軍官代理。

    全縣的百姓對這位高百戶是越來越喜歡,先是舍命保護了全縣百姓,又重責了一大批貪官汙吏,高郎君和何先生說話都很和氣,也沒什麽官架子,手下的軍兵雖然看上去怪怕人的,但從來不擾民,這日子比張通古的時候真是高到不知道哪裏去了。

    七八天之內,高俊和何誌也就控製了整個壽張縣,這是本次戰役的最大收獲。付出的代價是一百零四名軍兵、七名民兵陣亡、大量物資的消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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