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剛才的戰鬥期間,張通古一直保持著看戲的狀態,但是他卻有些奇怪:時全的人馬明明占了上風,怎麽還撤退了?

    簡單的思考了一下,張通古得出了一個很符合他身份的判斷:何誌也是官,時全是匪,匪是怕官的,所以時全怕何誌也,哪怕是打贏了也得跑。

    張通古轉念一想,這個時全也是個人才,別看高俊氣勢洶洶,牛皮吹得震天響,不還是被時全打敗了。既然如此,何不就此招徠時全?等到時全成了官軍,底氣足了,看高俊還能奈我何?心念至此,趕緊出聲喊道。

    這一喊,不僅是時全一愣,縣城內外的人都是大吃一驚。

    “明府,時全此賊屠戮我良民百姓近千人,怎麽能招安這種無恥敗類?”縣尉語氣激烈,吐沫星子都噴到了張通古臉上。

    張通古也顧不得儀態了,直接趴在城牆邊上對著時全大喊,而時全目瞪口呆的看了片刻之後,心裏也開始有了些小計較。

    如果能夠被招安,確實是時全所希望的事,但是張通古的地位未免也有點兒太小了,由他來招安,自己又能當上什麽級別的官呢?按照時全的想法,他怎麽著也得步一下楊安兒的足跡,幹到刺史這樣的大官才行,所以至少得是一個統軍使、節度使招安自己,最好是宣撫使招安,那才能遂平生所願。

    但是眼下自己手上沒有糧食,哪怕是轉戰到鄰縣都困難,如果張通古能提供給自己糧食的話,自己在他手上幹幾天,倒也不是什麽不得了的大事,大不了再反一次嘛,最好是這次得到糧食之後立馬翻臉,把張通古一抹脖子,誰都不知道自己曾經招安過。

    正當時全心裏糾結的時候,縣城裏麵已經是沸反盈天,聽說縣令大人居然要招安剛剛在城外殺了近千父老兄弟的人,縣民都是一片嘩然,城內的怒罵之聲何誌也也清晰可聞。

    考慮片刻之後,時全派出信使到城下,對張通武迴稟:此事容許時某思量。時全也不打算立刻走了,而是直接就地安營紮寨,還要請求張通古給予食糧。

    時全剛把旗子立下,城內的反抗之聲就小了很多,大家都害怕時全,萬一他真的被招安了怎麽辦?張通古大概都沒想到他現在是借著時全的威風。

    此刻心中最為緊張的是何誌也,看著身後的萬千災民,望著前麵虎視眈眈的時全,他從內心滲出出一種無力感,一瞬間侵透了四肢百骸。

    “時全不會考慮太久的,他害怕高郎君帶兵迴來。無論此戰勝負如何,都一定要保證災民的安全,張成武,你率領義兵做好準備。再派一些人迴押剌百戶運糧!”看見何先生虛弱的樣子,幾個人連忙上前扶住,但是何誌也擺擺手。“眼下要給大家信心,哪怕是時全被招安了,哪怕是帶著兩三千人打過來,咱們也扛得住,打得贏!”

    城門突然洞開,幾十名不情不願的車夫趕著馬車出來,上麵滿載著縣倉的糧食,全都拉到了時全軍中。

    “你們看,張通古這個王八蛋把咱們交上的糧食給了賊寇!”災民看出情況後怒罵起來。

    “還有沒有王法啦,時全憑什麽吃咱們的糧。”

    “我苦命的兒喲,咱家的糧喲……”

    片刻之後就有人聒噪起來:“殺人放火金腰帶,修橋補路無屍骸,幹脆咱們也反了!”

    “反了!反了!”災民們騷動起來,張成武一臉擔憂的望著何誌也:“先生,這可怎麽辦?咱們快彈壓不住了。”

    “彈壓什麽,不要怕。”何誌也整理一下衣衫,走到災民中央,打開雙臂大聲疾唿。

    “鄉親們!鄉親們!”

    人群暫時安靜了下來,大家都默默看著何誌也。

    “今天發生了什麽事情,大家都看到了,我們的親人被殺害了,我們交上去的糧食被拿給了賊寇!”人群靜靜的聽著,個別人發出了憤恨的喊叫。

    “我何某人今天對各位保證:一定會為各位主持公道,搶奪咱們的糧食交給賊寇的人,必須被懲處!”

    人們變得更安靜了,他們都知道何誌也這是什麽意思。

    忽然有一個低低的聲音響了起來:“何先生也是官,自古官官相護,你憑什麽就能給我們做主?”

    但是立刻就有聲音轉還迴去:“人家何先生用身子抵著槍尖救咱們,你見過這樣的官嗎?”

    “就是,我們相信何先生!”

    “何先生,你一定要為我們做主啊!”

    何誌也麵色凝重的看著麵前一張張臉龐,那是農民的臉、農婦的臉、是失去兒子的母親的臉,是失去兄弟的兒女的臉、是常年苦工卻不得溫飽的臉,是數千年雨打雪凍風吹去的臉……一張張痛苦的臉龐在她眼前凝結起來,化成一點模糊的影子,他在流淚……

    就在這個時候,時全的軍營爆發出一陣驚唿,何誌也急忙擦了擦眼睛,在不遠處的山坡後,一麵大旗迎風招展,正是高俊的軍旗!

    “高俊來啦!”時全的軍營亂作一團,遠遠隻看見時全唿喝著什麽,幾個人拿刀逼著車夫趕緊離開,重新套上了運糧的馬車,時全的人馬緊急收營,整個過程既迅速又混亂。

    “時全,時全,本官命你速速擊退這幫無視國法的亂軍!”張通古在城牆上高喊起來,但是他奇怪的發現,時全的人馬似乎沒有迎戰的意思,而是要撤走,他疑惑的望著大旗下麵的時全,這個狡黠的中年人笑著對自己拱拱手,然後就策馬一去不複還了。

    沒錯,時全的人馬發現高俊的大旗之後迅速的撤走了,整個過程也就隻用了一刻鍾,他們滿載著糧食離開了壽張縣。

    這個時候,高俊的大旗才顯露出來,然而後麵沒有像大家想象的那樣有著幾百名軍兵,僅僅是兩人兩馬奔馳而來。前麵的是高俊,後麵手執大旗的是張大春。

    事實上,高俊的軍兵這麽短的時間根本趕不迴來,僅僅是高俊和張大春兩人手執大旗,提前策馬衝迴來助陣而已,那三百多名軍兵還在孫庭的指揮之下,正在往迴趕的路上。

    “高俊!”何誌也一下子明白了,頓時感覺渾身的力氣都被抽空了,直接癱坐在地。

    這件事出乎了所有人的預料,高俊隻憑著兩馬一旗,就嚇退了時全的上千紅襖軍。

    就在這個時候,城門再次打開了,這次打開城門的不是公使和弓手,而是一直急不可耐的百姓。

    “高郎君何先生進城來,高郎君何先生進城來!”城外的災民們拍著手,簇擁著兩人進入壽張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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