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陝西、徐海以南,屢經兵革,人稀地廣,蒿菜滿野,則物力少,稅賦輕,此古所謂寬鄉也;中都、河北、河東、山東,久被撫寧,人稠地窄,寸土悉墾,則物力多,稅賦重,此古所謂狹鄉也。”

    ——趙秉文談及金朝的差異化稅收策略

    “中原女真人貧困化”是金朝皇帝們一直所頭疼的問題,為了鞏固統治,金朝占據中原之後,將大量女真人遷往中原,撥給土地,讓他們囤聚而居,此舉大大強化了金朝在華北的力量。但是,由於女真人在東北的耕種技術比較落後、奴隸社會的女真人鄙視勞動,崇尚戰爭積聚財富,再加上前線戰爭連連失敗,女真人失去了大量精壯勞動力,這些遷往中原的女真人生活日益貧困,不得不賣地為生。

    麵對這種情況,被稱之為北國堯舜的金世宗的應對方案是這樣的:無償奪取漢族農民的土地,重新分配給女真人。

    當然,說法不能這麽露骨。根據金世宗本人的說法,是政府的官田被民眾侵占,所以說政府要清查土地,把官田拿迴來,然後重新分配給軍戶們。至於哪些土地是官田,那就全憑官員做主了。

    最大規模的拘刷良田是在大定二十一年,主持者為張九思,刷田之甚,金世宗都忍不住吐槽:“凡犯秦、漢以來名稱,如長城、燕子城之類者,皆以為官田。此田百姓為己業不知幾百年矣。”

    可惜,金世宗也隻是吐槽一下而已,還厚著臉皮對宰相梁肅說:“此雖稱民地,然皆無明據,括為官地有何不可?”北國堯舜做到這種地步,也是可怕。

    當然,金世宗也不是個傻子,這樣刷來的都是什麽土地,他心裏也一清二楚。但是,金世宗更加清楚自己為什麽能在正隆年間的政變中成為皇帝,這完全是因為,猛安謀克女真軍事貴族集團的支持,所以自己必須盡一切可能喂飽他們那一張張貪婪的嘴。如果做不到,那麽他的前任、在揚州被軍事貴族們發動政變掛路燈的海陵王,就是他的下場。

    高俊問孫玉娘:“這次括地是在什麽時候?”

    “十幾年前了,承安年間。”

    高俊看向何誌也,後者點點頭。

    段鍾以保持儀態所允許的最大速度吃完了湯餅,高俊算了酒錢,又多買了十幾個饅頭,牽過騾子準備離開,段鍾也買了些許幹糧,騎上了驢,要和高俊兩人一同下山。臨走前,高俊心裏實在過意不去,又要把那枚半兩銀鋌塞給玉娘,但是玉娘還是堅決拒絕,兩個人拉扯了半天,高俊才終於作罷。向玉娘說道:

    “多謝玉娘不怪罪,若是玉娘有什麽要幫忙的,請傳信東平府押剌百戶的高俊,我等自然無所不應。”

    沒想到,剛才還是笑眯眯的玉娘聽完後突然變了臉色,冷冷的說:“郎君請迴吧。”說罷,轉身倚上了門,把不知所措的高俊關在了外麵。

    “這?我說錯什麽了嗎?”

    “你啊。”何誌也用一種恨鐵不成鋼的語氣教訓高俊。“咱們現在是猛安謀克戶啊,人家家產全被沒收,分給咱們種了,對咱們印象好得了嗎?”

    高俊恍然大悟,看樣子這一地區的民眾對於軍戶是切齒痛恨,一想到這一點,高俊還真有點芒刺在背的感覺。

    三個人一並下了山,高俊在沉思著,而何誌也則與段鍾說說笑笑,得知了對方的來曆。

    這位段公子出身於南宋的商人家庭,可是卻是庶出,隻能分到一點小小的家產。好在他性愛閑適,不喜商賈,在母親亡故之後,幹脆提出放棄可以繼承的那一點財產,換一筆現錢出外遊學去,商人家庭自然不大講究什麽“父母在不遠遊”,聽說這個多餘的人願意離開,他那位父親毫不猶疑的給了他一小筆錢。

    段鍾的路程很長,從南宋的成都西入蕃羌的土地,轉而進入西夏,又從西夏來到金朝,已經走了七年多,平時以賣字為生,唯求一日三餐,幾乎沒有在一個地方待過三個月。這次來山東,打算在東平府一帶略微停留一陣,隨後前往登州,浮海迴南宋。

    何誌也聽得不勝感歎,但是突然意識到,這麽一位行萬裏路,而且看上去腹中頗有丘壑的人,或許對兩人的事業很有益處,便一力邀請段鍾來押剌百戶住一段時間。

    “兩位郎君已有甘露之恩,豈敢叨擾兩位。”段鍾連連拒絕。

    何誌也哈哈笑了出來,高俊將自己的腰牌解下來,遞給段鍾看。

    “這是?”段鍾看見這腰牌不甚大,上麵刻有“山東西路移馬河千戶押剌百戶”一行字,驚訝的看著高俊。“郎君乃是官身?”

    “不錯,我正是新上任的押剌百戶的親管百戶,保義校尉。”高俊有點得意,但還是不敢把“正九品”三個字說出來。“本官掌管押剌百戶,職同縣令。上馬管軍,下馬管民。眼下正需人才,段鍾賢弟見識廣遠,談吐不凡,可願意襄助本官?”

    “小子,小子性愛丘山,怕是不能長久留在押剌百戶。”段鍾有點激動,但也很是為難。

    “哈,此事不妨,段賢弟能來幫助本官一天也是萬幸了。”高俊沒留下餘地,利用騾子與驢的體格差距,居高臨下的拍拍段鍾的肩膀。“這事就這麽定下來了。”

    三個人取道下山,剛好孫庭帶著隊伍在十字坡後麵休息過了,等不來高俊二人,幾個軍官還在發急,有眼尖的遠遠報信說軍使、軍判兩人從山上下來了。孫庭、張成武等人趕忙出來迎接。

    “別慌,這不是迴來了嗎。”高俊看著孫庭等人,趕忙介紹身邊的段鍾。“這位段公子頗有見識,咱們押剌百戶今日又添一人才。”

    段鍾拜見了幾位軍官,與諸位什將、承局、押官平禮相待,得知了對方的來曆後,最感到緊張的是趙汝凡,深深感覺自己的地位受到了挑戰。

    “我的能力勝過樓升,但是承局和押官卻是平級的,他還能保管賬本,可恨,定要勝過這幾個人才好。”這麽想著,就連寫行軍日誌都加重了筆跡。

    經過中午的事,高俊經過村莊的時候仔細觀察了村民的反應。

    和中都路的農民們普遍對軍隊態度友善不一樣,山東路大部分村莊對女真軍隊極為冷淡,婦女們幹脆家家閉戶,那些躲避不及的農夫和行人,看著行軍隊伍的目光也不時露出一點寒意。偶爾會有一個村莊,村民們熱情地上來和軍兵們打招唿,甚至做買賣,但這些都是猛安謀克的村莊。

    高俊記在心裏,低聲對何誌也說:“迴到押剌百戶,土地工作必須立刻開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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