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十艘五層的艨艟大船,全部都吃水很深,看得出來都是滿載的貨船,每艘船的船尾就打著一個小小的燈籠,高俊的船工們大罵對方不按規矩掛燈,大晚上看不出船隻大小,最前頭的幾艘船差點撞上。但是大船根本沒有反應,粗暴地切到高俊的前方。這裏是潞河與盧溝河的交匯處,大船是從盧溝河來的。

    “這是碰瓷嗎?”高俊奔到船頭,即便沒有什麽行船知識,他也能看出來,這些大船完全遮蔽了航路,高俊的船隊根本無法繼續前進,船工們落了帆,彼此唿喝著,將二十艘船盡力安排開,避免碰撞。舉起火把,和對麵交涉。

    高俊的船隊是十六艘載人的通州樣戰船,加上四艘載貨物、牲口的沙船,而對方起碼是十條大型貨船,船工人數應該與高俊相當,要是真的鬧什麽矛盾,高俊倒也不害怕,手下這幫人,大部分都是和蒙古騎兵打過仗的。

    “這是什麽船,怎麽這麽橫?”何誌也奇怪的問船工。

    “郎君有所不知,這是運河上的商船,一向如此。”船工苦著臉說,何誌也聽後恍然大悟,點點頭。

    這下輪到高俊奇怪了,拉過何誌也到邊上,皺著眉頭問道:“都說士農工商,這幫商人有錢也不至於敢如此招搖過市吧?咱們是軍船,難不成不如商船?”

    “高俊,這你就不知道了,金代的商人地位並不低。這群女真人原本處於奴隸社會,奴隸社會的特點就是鄙視勞動,所以女真人不以力農、力工為榮,而是熱衷於囤積財貨,這種社會風氣抬高了商人的地位。除此之外,金朝政府的‘金銀一分稅’的差異稅收政策,擴大了大商人對小商人的優勢。這些大商人依托女真貴族,依附皇親國戚,自然可以如此招搖。”

    “原來還有這等事。”高俊擰起了眉頭,心裏很不痛快。

    就在這時,大船上點起了一個火把,一名穿著綢布暖衫的中年人從桅檣上探出頭來,低聲說了些什麽,旁邊的船工高聲喊了起來:

    “下麵的船隊來人答話!”

    高俊頗為戒備的看了何誌也一眼,後者點點頭,吩咐李小七打出號燈,讓其餘各船小心戒備。高俊站在船艏,朗聲迴話

    “我是山東路押剌百戶的親管百戶高俊,你們是什麽人?”

    “我們有艘船漏了,借你們的船載一下貨,你的人趕緊下船吧!”

    “欺人太甚!”高俊萬萬沒想到對方可以把如此無理的要求說的這麽理直氣壯,好像便宜了高俊一樣。“我們憑什麽讓船?”

    “我們是冀州殷家的船隊,你們下船吧。”

    “我不認識什麽殷家,你們不要堵著水道了,要走快點走。”高俊沒想到在運河上碰到了有錢為所欲為的人,心裏的火氣竄出來不少。

    “對,郎君,跟他們打一架!”潘正靈巧的從各艘船之間跳來跳去,輕輕一躍,就踩到了高俊坐船的甲板,潘正在北清河打過魚,水性還是可以的。

    “潘正,你來這裏幹什麽?迴到自己的船上去,讓大家做好準備,別讓對方搶船。”高俊微微拔出金刀,寒光閃現,似有殺機。

    就在這時,何誌也“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誌也,你這是怎麽了?”備戰氣氛全被破壞了,高俊收了刀,無奈的看著何誌也。

    “我是笑高郎君如今終於混成人樣了,想當初寒酸謙卑,如今可以有人有槍擼胳膊就幹,前後的差別真大。”

    高俊驚訝的看著何誌也,慢慢放下長刀,努力笑了一下。“人嘛,爬上去就翹尾巴。”高俊當然知道何誌也在譏諷自己現在這般殺氣騰騰,仔細想來,何誌也的意思有道理,高俊還沒有理由現在和一支商船隊劍拔弩張,甚至火並當場。

    “我急著迴山東赴任,官期緊急,耽誤不起。”高俊喊著,語氣柔和了一些,努力和對方講道理。

    “郎君,我這船上的貨都貴重,不能被水浸了,所以你的船一定要借我們,郎君你上岸步行,至多不過耽誤你幾天,你要是不借,我們一告狀,郎君的官位也保不住。”那人見高俊語氣柔和了,也苦口婆心的勸告起來,語氣就像是怕孩子學壞的孟母、曾母,但是理由對於高俊來說則是無比刺耳。

    “無論如何,不能讓船,你的船漏了是你自己準備不周,我們沒義務替你載貨。”

    “你……”那男子拉下臉來,就要訓斥高俊,但一位青衣的仆役匆匆登上桅檣,附耳對那男子說了些什麽,此人臉色一變,顫悠悠迴到桅檣前,再次開口了,但是語氣遠沒有原來那麽強硬。

    “你們可是押剌百戶的部隊?指揮是高俊?”

    “正是我。”高俊示意左右準備好打一仗的各項布置,親身來到頭船船艏答話。

    “我們家主人請您上船說話。”那男子一反之前的倨傲,邀請的語氣客氣了一點,但是措辭依舊讓人不舒服。

    “我接任押剌百戶親管百戶才幾天啊,這裏怕是有詐。”高俊皺著眉頭對何誌也說,後者也點點頭,金代大商人的橫行無忌可是史書上都留了一筆的,雖說這幫人應該沒有賺高俊性命的動機,但是對於這些人還是小心為妙,軍兵們已經做好準備,隨時可以亂箭促射之。

    “高郎君不要如此戒備,我家主人與你在中都相識。”仆役又來傳信,那名男子好像很不高興,和仆役爭執了幾句,才不情不願的又喊了幾句話。

    中都相識?高俊和何誌也麵麵相覷,他們各自絞盡腦汁,也沒想起來什麽在中都認識的人。

    “高郎君若是依舊不信,可以帶甲士十人上船。”那男子的腔調都變了,仿佛喊這句話剜出了他的心肝一樣。

    既然話都說到這個份上,高俊決心試一試,他麵色凝重的根何誌也低聲快速的說:

    “誌也,你留守軍船,做好一切準備,一旦我半個時辰沒動靜,便宜從事,緊急處置,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高俊,你什麽時候學會打啞謎了?”何誌也的表情看不出變化,似乎根本不緊張。“你要是沒消息,我就緊急接過指揮權,攻破商船救你出來,這五百人是你的後盾,他們不敢加害於你!”

    高俊用力的握了握何誌也的手,原來對方也出了一身的汗,隨後指揮坐船靠前到商船下,商船早就放下了軟梯,雖然金刀掛住了三次,高俊還是有驚無險的爬上了船,隨從隻有一個李小七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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