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搈摸了摸自己的臉,下意識地看向蘇太傅。


    蘇太傅逃避般別開眼,伸手向蘇淺若討鬆子吃,“淺若,來給祖父也吃一個!”


    蘇淺若認真地看著太傅嘴中那一口鬆腐的牙,搖頭拒絕道:“別浪費,還是我自己吃吧。”


    正在這個時候,塔門外響起梆梆的兩聲。


    “老師,在麽?”


    蘇淺若哼了一下,直接往塔後的房間走,開了門,一個人影閃了進來,蘇淺若搭在門上的手癢了幾下,最終忍了下來,等他進來後才砰的一聲關上。


    “梳行來了,鄧搈你快去快迴。”蘇太傅直接趕人。


    鄧搈拉開塔門,凝重地看著張梳行,“照顧好老師和淺若。”


    張梳行點了點頭,目送鄧搈遠去。撫了撫衣袍褶皺,張梳行又站了一會兒,才緩緩從門後的陰影裏走出來,順手關上了門。


    “老師,婚期可能要提前一些了。我覺得三日後便是良辰!”


    蘇太傅滑著輪椅來到窗戶邊上,捏了兩顆果盤裏的鬆子放進口中,用舌頭嚐了下味道,又用絹帕包裹著吐了出來。


    “梳行,你嚐下,這鬆子是啥味道。”


    張梳行恭恭敬敬地伸手抓了一小把,放到口中嚼了幾下,“老師,香甜脆,是城南王記的吧?”


    蘇太傅點了點頭,隨即又有些失落地盯著張梳行道:“隻有三天時間了麽?”


    “是,學生那邊已經準備妥當,隨時可以舉婚。”


    蘇太傅揮袖,“三天就三天,三天後。你抬花轎來,我親自送淺若上轎。老師這一生悲大於喜,能親手送孫女出嫁,餘願已了。”


    這一席話,透著一抹遲暮的悲涼。


    張梳行舉袖行禮,隔著袖籠瞄了緊閉的房門一眼,訥訥地站著沒有抬步。“老師。淺若也許並不會順從。”


    一夜秋雨之後,滿庭落葉。太傅府中的下人們全都被遣散而去,偌大的府邸空蕩蕩的。枯黃的葉鋪滿了地麵。厚厚的一層。


    青磚灰瓦,拆得七零八落的抄手遊廊隻剩下一個不足三尺寬的琉玉頂蓋兒,風一吹,木頭梁子嘎吱嘎吱在頂蓋下響著。似乎,下一秒。就會被風吹得掉落下來。


    中秋節張的燈結的彩,新裹了紅紗的門楣,襯著這黃葉青磚灰瓦殘梁,對比鮮明。卻益發顯得蕭瑟。


    “淺若天下最孝順的孩子,她會願意的。”蘇太傅輕輕地說著。


    張梳行抬眼,他可不會這麽認為。蘇淺若的確是孝順。但建立在蘇太傅還健在的基礎上。如果她明知道這一去,便是絕響。怎麽可能還會願意?


    她已經懷疑並取證過,甚至在大相國寺裏發生了什麽事,她也隻字未提。蘇太傅做著他的事,蘇淺若也在做著她認為對的事。


    一旦他們所做的事出現衝突,最後妥協的,絕對不會是蘇淺若。


    這一點,張梳行比誰都清楚。


    蘇淺若為了拿迴定親的玉心,竟然寧願戳死自己。她怎麽可能會心甘情願的再嫁到張家?


    不管她表麵上表現得多麽順從,但她已經認定了商墨允,必然會在最關鍵的時刻推翻一切,露出隱藏的尖牙。


    可他必須娶蘇淺若。


    這對所有人都好。


    所以,他得杜絕一切的變數。


    蘇太傅同樣想得到,所以他一定會認同在必要的時候采取一些非常規的手段。


    張梳行唿出老大了口氣,壓下心思紛亂的思緒,將一根長約三寸的金針用雪白的絹帕包著,遞到了蘇太傅手中。


    “迷針,不會對身體造成什麽傷害,隻是會昏睡兩天。”張梳行低頭,將寫滿字的紙條從寬袖之中直接塞到了蘇太傅袖中攤開的手上。


    蘇太傅接過針,也看見了紙條。


    張梳行揚了揚唇角,再次行禮,出塔,出府,打馬遠去。


    蘇太傅微微用力捏著雪白的絹帕,然後慢條斯理地將它放進了暗袖之中。


    裹了一根細針的帕子,它遠遠的看著就是一方帕子。


    蘇太傅知道蘇淺若在偷看,因為那門雖然關的時候挺響,可這門是新近才搬過來的,是強拆下來的,關得越響,彈得越開,最終便會留下一條細細地縫隙。


    足以令偷看的人看到該看的。


    幸運的是,張梳行是個謹慎的,針提前包了,話也寫在紙條上。


    “祖父,張梳行說得沒錯,我並不願意嫁給他。”蘇淺若倚在門口。


    “胡鬧!此事不能依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倆是十歲便定下來的。與張家結親,勢在必行。你就還能當我蘇南瑾三天的孫女,以後便是張家婦蘇氏!”


    蘇太傅說完,掩唇輕咳了兩下,然後便沉默地搖著輪椅往自己的房間中去了。


    蘇淺若未再接話,隻是哀傷地注視著他的背影,目送他,直到他掩上門,隔斷了視線。


    又要躲著吐血麽?


    他這是以為自己快死了,要托付後事麽?


    他將自己托付給張梳行了麽?


    也對,所有的弟子之中,隻有張梳行家在業城,在幾千裏之外,在魏皇一時打不過去的邊城。


    而且,她破入了鄧搈的念境之時親眼見過張揚俊秀的父親,也明白了蘇太傅對張梳行的偏愛由來。


    張梳行與她年齡相近,也是…長得最神似蘇閔行的一個。特別是他斂袖行禮,抬眸看人的時候,是有四五分像蘇閔行的。


    所以,祖父才這麽放心。


    長安已經被封禁了,張梳行與宋係之人貼得很近。與他大婚,是將蘇淺若送出長安的唯一辦法。


    可昨晚宋憲是要將她送往宮中,而且看宋憲最後那個表情,他們的計劃之中,殺鄧搈是必要的一環,可抓蘇淺若入宮也同樣很重要。


    至少,對宋家人來說,這任務沒有完成,宋憲似乎有些絕望。


    在補給營的時候,宋憲說的那席話,鄧搈確實沒有聽見。而蘇太傅和鄧搈都誤認為,蘇淺若被拿隻是因為順便。


    這下樂子可大了。


    如果告訴祖父實情,祖父定然會親自入宮見魏皇要道理。魏皇不可能放他生還!


    不告訴呢,祖父可能得一頭撞上南牆,被宋家人拿捏住。宋家的人抓了她,一樣是要送進宮給魏皇。


    頭大呢。


    祖父絕對是不可以死的。所以第一條路就絕了。


    她不僅要出長安,還要帶著祖父一起出長安。天大地大,總有可以為他延續性命的靈丹妙藥。


    鄧搈出去了,顯然是宋家人刻意引走的。


    那個端著祖父的大個子今天一早就不見了,現在太傅府就隻剩下爺孫倆。要是宋家的人真沒臉沒皮的集著大軍來攻…


    蘇淺若蹬蹬蹬地環著塔底走了一圈,將所有的窗戶都關死,打下了小栓。


    心,益發涼寒,益發不安。墨允,我該怎麽辦?(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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