劇毒,降頭,未融的兩種血。


    這一夜,鄧搈終於得知了母親和奉玉都因龍鞘一人而死。


    母親被龍鞘強逼著試毒,是從鄧搈生下來還在繈褓之中便開始了。剛開始母親怕龍鞘殺了他,後來,龍鞘發現逼著試的毒和主動試毒好像有一些不同,便試著扔二錢銀子給鄧母。


    龍鞘說那是試藥,不會傷及根本。


    連哄帶騙,鄧母為他試了五年的毒。毒了,再解,然後再毒。反複折騰,早就掏空了她的身體本元。


    至於奉玉,是用自己交換了鄧搈的命。


    龍鞘畫下了那三天的的所有場麵,緩緩一幅一幅的指給鄧搈看,並從旁解說奉玉當時的反應及表情。


    奉玉卻沒有讓他得到她的第一次,因為她用那把匕首自己捅了自己一刀。


    所以就算她不跳崖,也會死的。


    鄧搈一刀捅穿了自己的肚腹,也把身後的龍鞘釘到了書架上。


    龍鞘卻逃走了。就在鄧搈準備抽刀出來再補上無數刀的時候。


    鄧搈拿出了蘇閔行給他的大元丹,用自己的生命精氣做代價,追了龍鞘一個月。等到他終於可以手刃他的時候,卻發現龍鞘是邪術士,根本殺不死。


    兩個人一追一逃,大元丹的效力快過了,鄧搈終於力竭了。毒不可遏製,生命也走到了盡頭。


    可龍鞘還未死啊。


    如何能瞑目。


    降頭令他又起了幻覺。


    恍惚覺得奉玉還在身邊,替他洗頭,摳著頭皮,還替他梳了發挽了髻。她仍然唱著那首老表你要喝酒的山歌。


    他大聲的告訴她,“奉玉。我願意娶你的。不是因為你長得漂亮,體態好,也不是因為你肯為我學所有能學的東西,做所有你能做的所有改變。隻是因為你是奉玉,是我喜歡的那個奉玉,我才娶你。”


    唱歌的女子流著淚笑起來,月光下她的臉美得驚心動魄。


    “我知道的。我還知道你怪我沒有自己認為的那麽喜歡你。鄧搈。我在你的心裏。永遠也沒有離開過。”


    “同知盅裏有我的一滴心血,你在哪裏,我都能在第一時間感應到。隻要你想我的時候。我便會來與你相會。”


    “鄧搈,我愛你。你比我的生命更重要。所以你要活雙份,你活著,我便活了。”


    早晨醒來。冷月不在,毒也不在。


    龍鞘在一棵樹後一閃而逝。


    鄧搈追著他。目眥俱裂,不死不休。


    他躺過的草叢三尺開外的青石後,一個滿頭白發的女子捂著脖子,仰麵望著天。


    血從手下撲撲的噴薄而出。


    “這一次。我給了自己向你說再見的機會呢。鄧搈,我的血和你的血都換了呢,我現在不再是純彝女了。但我要死了。”


    “鄧搈,我也沒能殺得死龍鞘。還反被他割了喉,所以你用不著沮喪呢。


    我還動用了巫術都沒成得了事,你若一時殺不了龍鞘,也不必妄自菲薄了,他的的確太難殺得死。


    我以我血我神我魂起誓,求天菩薩聽聽信女奉玉的訴求:越嵩莫,阿*,因果淺薄,讓龍鞘終有一日亡於鄧搈之手,令他執念仇恨一一解脫,將此生苦痛一一揭過。”


    奉玉的聲很輕,話語之中透露出來的情意卻極重。


    蘇淺若重重地閉上雙目,雙指箕張著,迎風趕上還在追趕著龍鞘的鄧搈,直直撞上去。


    穿過。


    再撞。


    眼淚,血淚交織,金焰再次閃過。


    龍鞘驚駭地發現鄧搈被一陣怪風推著像破空的金光一般往他殺掉那個白發女的地方送。


    鄧搈欲掙脫,卻被蘇淺若死死按著。


    近了,近了。


    “阿老表來喝酒,阿表哥來喝酒,


    管你喜歡不喜歡也要喝“


    是奉玉的聲音。


    鄧搈欣喜若狂。不能錯,這是他日思夜想著的奉玉的歌聲。


    青石背後的女子突然覺得眼前黑了,她喃喃地嗔道:“阿*,真要死了呢。鄧搈,好想你啊,死了也會想你的啊。”


    鄧搈小心翼翼地握著她的腰,將她移到自己懷中,他的唇靠近她耳畔,聲音極輕,極盡的溫柔:“玉兒,你願意嫁我為妻,以後同我將骨埋在一處麽?”


    奉玉的瞳孔開始渙散,臉色一點一點的灰敗。顯然已經聽不到他的任何話語。


    蘇淺若咬破手指,憤怒地甩著血珠,像個瘋子般的大吼大叫著:“阻斷光陰,阻斷時空,給他們多一息時間。”


    血珠撕破這處時空,滴落在奉玉慘白的唇間,似一滴朱砂。


    她的瞳孔緩緩地聚焦,向上轉動了一下,輕聲應道:“願意的。”


    鄧搈在她額頭上印下輕輕的一吻,“打上我的記號,來世等你再毀我清白,妻在上,夫永在下。”


    奉玉迴答著好,緩緩合上眼。


    風被無情擾,無徑飛花隨我萬裏飄搖。待我功成名就,等我榮辱不驚,十裏紅妝把你迎。


    若知今日,我寧爬過千重山,不長此骨,不與生父爭長短;若知來時,我願舍棄血肉身,不忘此情,獨斷萬古待紅妝。


    畫破,境收。


    蘇淺若聽著耳邊兀自咻咻不絕的箭聲,勾起唇角啐道:“芻狗!”


    整駕馬車都已經被撲天蓋地的箭羽裏三層外三層地釘滿,那箭還在咻咻射個不停。


    是因為鄧搈太令人恐懼吧,生怕他還存著一線生機,便能反手一刀斬破千軍萬馬,逃出生天麽?


    鄧搈死的時候,餘願未了,壯誌未酬。蘇淺若破畫而出時,他的眼卻緩緩的閉上了,嘴角也往上揚了一下。


    己張開肉翅,遮住了鄧搈死去後來不及填補的空隙,將蘇淺若所得密不透風。


    外麵的箭聲漸漸零落下來。


    “戒備,撤箭,主上說過,蘇淺若不會那麽容易死去。你們確認一下鄧搈的屍身,便將蘇淺若帶過來。”


    是宋憲的聲音。


    馬車的車壁被八隻鐵爪拉住,隨著轟的一聲,車廂的四壁被拉得炸開去,露出裏麵的兩人。


    數百精兵手持破弩,推箭上弦,扣在懸刀的上的手指指節發白,他們一步一步地靠近,誰也不願意多走一步,誰也不願意落後一步。


    跑得快,怕送死;跑得慢,怕沒功。


    蘇淺若坐起身,看著隔了無數道人牆的宋憲,身著迴紋絲扣衣,戴著尺高的盔,剪裁的十分得體的石青直地納紗金褂罩著一件米色葛紗袍,腰間束著寬綬帶,濃烈的眉下一雙眼黑的深不見底,精神抖擻中卻隱隱透出幾絲畏懼。


    “拾人牙慧,芻狗不如!雖然兄弟倆同樣穿過這一件官衣,你卻連鄧搈一根汗毛也不及不上。他靠的是實力,你靠的是不要臉!”(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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