庾璟年猛地站了起來,一把抓著那個太監的脖領子將他提了起來:“你在說什麽?”此人乃是禦前之人,庾璟年是認得的。


    皇帝身子本來就不好,經過這樣的大喜大悲,庾璟年走了不久,他就暈了過去。


    那個太監忙把剛才的話又說了一遍,“張大總管叫奴才來請王爺快點兒過去,說是說是去的晚了,恐怕有不忍聞之事發生!”


    庾璟年雖然對皇帝有些別扭,可是那畢竟是他的親爹,庾璟年表麵上不說什麽,可是心裏一直渴望像別人一樣,有一個疼他愛他的親爹,無論如何,他是不願意皇帝出事的。


    所謂子欲養而親不待,沈沅鈺也十分理解庾璟年此時的心情。皇帝雖然有錯,但總是庾璟年的親爹,況且他對庾璟年也十分不錯。沈沅鈺還打算日後好好撮合這對父子呢,這時便語帶鼓勵地道:“王爺,您快去看看吧!”


    庾璟年點了點頭,對沈沅鈺說了一句:“我去去就迴。”來不及多說,轉身就跑出了門去。還被門檻絆了一跤,差點摔倒。


    沈沅鈺在心裏暗暗祈禱,皇帝可千萬不要在這個節骨眼上出事啊。倒不是害怕庾璟年坐不上那個天下間至高無上的寶座。而是三哥的死庾璟年本來就已經內疚非常了,若是皇上再因為他的頂撞而去了,庾璟年恐怕一輩子不會原諒自己。


    她看得很清楚,別看庾璟年表麵上十分冷情,可是實際上卻最是重情重義。


    庾璟年一路心急如焚地直奔皇宮而去,他內心有些自責和愧疚,想著一直以來皇帝對他的疼愛和庇護,自己也是一向把皇帝當父親一樣尊敬愛戴的,怎麽真的成了親生父子怎麽反倒生分了起來。


    臨了臨了,自己怎麽就矯情了起來了。就算是有再大的怨言,總是給了自己生命的人,何況這些年他對自己又是那麽的好。對自己噓寒問暖,除了沒有給自己一個皇子的名分,他幾乎算是給了一個父親能夠給予的一切。


    庾璟年大踏步地邁進了皇帝的寢宮,張士德正像是熱鍋上的螞蟻,在地上轉來轉去,看見庾璟年進來,忍不住雙眼一亮,“王爺,您可算來了!”


    “皇伯父怎麽樣了?”庾璟年張口便問。


    “皇上的身子骨本來就不好,三殿下歿了之後,更是一日差似一日。剛才可能是憂思過度,厥了過去,太醫令正在給他施針。”張士德沒敢說是庾璟年氣著了皇帝。


    張士德還沒說完,庾璟年已經直接繞過了屏風,進入了皇帝的寢宮內。看見太醫令跪在床頭的腳踏板上,耐心地給皇上施針,鼻頭冒出了一層油汗。顯然皇帝的病情不太樂觀。


    皇帝臉色蒼白,雙目緊閉地躺在禦榻上,庾璟年見了心裏就是一揪。


    太醫令見是他來了,停止了施針,準備向他見禮,庾璟年急忙擺擺手,示意他不要管自己,繼續給皇帝施針。


    太醫令這才轉身過去,拈著銀針一陣刺入皇帝的穴位之中,庾璟年看見皇帝的臉色又是一白。畢竟是父子連心,庾璟年隻覺得胸口一痛。他忍不住跪了下來,抓住皇帝的一隻手。


    皇帝閉著眼睛,神智半是清醒半是昏迷,卻仿佛也知道庾璟年來了。反手緊緊握住了庾璟年的手,隨即整個人也平靜了下來。


    庾璟年隻覺得鼻尖一酸。


    太醫令暗暗鬆了一口氣,剛才給皇帝施針的時候,皇帝可一點兒都不老實。如今可好了,他抓緊時間給皇帝紮完了針,磕了個頭退了出去。庾璟年準備跟他一起出去,問問皇帝的病情怎樣。


    哪知道皇帝緊緊抓住他的手不肯鬆開。庾璟年沒奈何,隻得柔聲道:“我去問下您的病情,轉頭就迴來。”皇帝這才放他離開。


    庾璟年來到偏殿,太醫令還在等他。他開門見山地問道:“皇伯父的病情怎樣?不要和我說些似是而非的話,我要聽實話。”


    他統領千軍萬馬,不需要作勢,自然而然便有一股威嚴氣勢,讓人不敢臣服膜拜,不敢撒謊騙他。


    太醫令猶豫了一下,實話實說地道:“請王爺先恕了微臣大不敬之罪。皇上連番遭到打擊,龍體極度虛弱,陽氣散盡,恐怕活不過一個月了。”


    “什麽?”庾璟年大怒,“你這個庸醫,你再說一遍?你若是救不活皇伯父,我要你的全家給他陪葬!”他真是急了,親爹還沒認迴來呢,他也還沒有盡過一天孝呢,難道就要和他“拜拜”了?


    太醫令撲通一下跪了下去,“王爺,不是臣不盡心盡力,實在是皇上的身子已經油盡燈枯,藥石無效,臣也沒有法子了啊!”


    庾璟年根本就不能接受,正要繼續逼他想法子救皇帝,就聽見外頭太監通報了一聲道:“成王妃駕到。”


    庾璟年一抬頭,看見沈沅鈺挺著個大肚子走了進來。


    庾璟年問道:“你怎麽來了?”


    沈沅鈺道:“我把史神醫給你帶來了。”


    庾璟年一拍腦袋,真是關心則亂,他怎麽把現成的一個神醫給忘了。自從三皇子“去世”之後,史神醫有些受不了東海王府那淒淒切切的氣氛,受沈沅鈺之約,住到了成王府去。成王府主子少,清淨,正適合他研究醫學藥理,他住得十分舒心。


    沈沅鈺早就猜到皇帝的身子骨怕是要不好,庾璟年前腳走了,她就派人請了史神醫過來,為了節約時間,沒讓他進府,直接就帶著他進了皇宮。


    如今守衛宮門的侍衛也好,宮裏的太監也好,都對沈沅鈺巴結的很,沈沅鈺不費吹灰之力就來到了勤政殿見到了庾璟年。之所以這麽急,就是怕庾璟年再在心底裏留下一個心結。


    沈沅鈺道:“別說那麽多了,先讓史神醫給皇伯父把脈吧。”


    庾璟年點了點頭,催促著史神醫道;“神醫跟我來,快點!”沈沅鈺也跟著過去了,留下太醫令一個人,看見史神醫撇了撇嘴,嘟噥了一聲:“江湖騙子!”他早就聽說建康有這麽一位神醫了,背後有三皇子和成王爺給他站台,被建康的民眾傳得神乎其神的,太醫令對他卻頗不感冒。


    所謂同行相輕,史神醫的出現雖然解了他的圍,他可沒有絲毫感激之情。


    這位太醫令暗暗吐槽,自然沒有人理會。且說史神醫進了皇帝的寢宮,按照庾璟年的吩咐給皇帝把脈之後,閉著眼睛琢磨了片刻,才點了點頭。庾璟年知道他的古怪脾氣,對他比對太醫令客氣了不少。


    “神醫,我皇伯父如何了?”


    史神醫搖搖頭道:“大廈將傾,難難難!”


    庾璟年心往下一沉:“真的就沒有救了嗎?”


    史神醫搖頭晃腦地道:“倒也未必!若是用那些太醫的法子,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皇上還能撐上一個月。”這倒是和太醫令說的差不多,“不過我這裏有個方子,用的乃是虎狼之藥,一劑藥下去,有一半的希望,讓皇上起死迴生。過了這個坎之後,再活個五年沒有什麽問題!但是也有一半的可能,皇上頃刻之間龍馭上賓,就看王爺怎麽選擇了,願不願意承擔責任了?”


    張士德一直護持在皇帝的身邊,聽了這話,嚇得腳一軟就跪倒在庾璟年的腳下了,叫了一聲:“王爺!”


    庾璟年神色凝重,煩躁地走來走去。最後他猛地站住,對史神醫道:“你現在去開方子,無論如何,也要堵這一把。”史神醫還從來沒有讓他失望過,庾璟年現在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他的身上了。


    史神醫眼中一亮,點了點頭,迴頭去開方子去了。


    沈沅鈺見庾璟年雙拳緊握,直到現在還在微微顫抖,她走上前去,輕輕扶著庾璟年的胳膊道:“王爺,沒事的,皇伯父一定能夠吉人天相,度過這次難關的。”


    庾璟年這才鬆開了拳頭,微微放鬆了少許。“阿鈺,你不會怪我吧!”


    本來庾璟年現在的功勳和威望,若皇帝正常死亡,這個皇位十之八、九逃不出庾璟年的手心。可一旦因為喝了史神醫的藥立刻駕崩,因為史神醫算是庾璟年的人,他就給了政敵攻擊他的口實,別人完全可以給他扣上一個弑君的大帽子,倒是不但皇位得不到,很有可能連連小命都不保了。


    本來沈沅鈺可以順順當當當上皇後的,現在可就不好說了。所以庾璟年才會向沈沅鈺道歉。


    沈沅鈺微笑著道:“王爺,咱們是一家人,不論你作出什麽樣的決定,我都會堅定地支持你。因為我相信你的判斷,更相信你的人品。”


    庾璟年用力地點了點頭。


    夫妻兩個相互對望著,再沒有多說什麽,隻是彼此之間都能感受到對方給予的莫大支持。


    不大一會兒,煎藥的小太監就按照史神醫的方子把藥煎好了,庾璟年接過藥碗,不再猶豫,親自給皇帝喝了下去。


    想到皇帝之前對他的依戀,庾璟年和沈沅鈺都在緊張地等待著。隻有史神醫自在悠閑,十分有信心的樣子。


    藥灌下去一個時辰之後,皇帝開始大口嘔吐,吐出來的穢物腥臭難聞,庾璟年夫妻倆嚇得夠嗆,史神醫卻喜道:“有救了!”


    等皇帝吐完了,整個人都清爽了不少,人也終於醒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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