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皇子痛苦地哼了一聲,嘴裏一陣腥鹹,一股鮮血湧到喉頭。


    “三哥你怎麽樣?”庾璟年看得清楚,焦急地問了一聲,話嘮的三皇子卻沒有說話,他擔心自己一說話,就會忍不住一口血噴了出來。


    這時候,又有一塊足球大小的石頭向三皇子的腦袋砸來,庾璟年奮不顧身地用劍一格,將石頭崩飛,他的劍也短成了兩截,他的武功再高,畢竟人力有時而窮,此時他的整隻胳膊都麻木不仁,再來一塊石頭他也沒有辦法了。


    短短一個唿吸的時間,兩人又接連幾次遇險,三皇子很快明白了原因。他們兩個人太重了,他騎著的雖然是一匹千裏駒,可是即便是千裏駒也承受不住這樣的重量,此刻這匹馬步履蹣跚,速度隻有平時的一半,想要帶著他們兩人逃出這修羅地獄,簡直就是癡人說夢。


    正在此時,遠遠聽到一聲淒厲的慘嚎。兩人迴頭一看,卻是真定被一塊巨石砸在後背上,口中鮮血正不停地湧出來。


    本來剛才真定是有機會逃掉的,可是她也不知是哪根弦搭錯了,竟然迴身想要把慕容圭的屍體搶迴來,她可不像三皇子那樣有馬兒作為助力,所以等她冒著生命危險堪堪來到慕容圭的身邊,迎麵掉下兩塊巨石,她雖然會武功,這種情況之下,也不可能完全躲開兩塊石頭的襲擊,隻躲開了一塊較大的石頭,另一塊巨石則砸在了她的後背上。


    饒是小一點的巨石,也讓她大口吐血,眼看著是活不了了。不過她借著巨石之力,也滾到了慕容圭的身邊,此刻的慕容圭雙目緊閉,臉上竟然是一片安寧祥和。她隻覺得此刻的慕容圭那樣的乖巧寧靜,比任何一個時間的他都要可愛一萬倍。


    真定直到現在才最後確定,她是愛著慕容圭的。從前她橫行霸道恣意飛揚,總覺得她的慕容圭的恨是遠大於愛的,現在才知道,那是因為她明知道自己得不到慕容圭,所以才會因愛生恨。


    她癡癡地撫摸著慕容圭的臉頰,“慕容圭!你沒有想到,你最終還是歸屬於我吧!哈哈!你終於是我的了,是我一個人的了,我再也不用擔心失去你,真好!真的是太好了!”


    此刻山石仍在不斷下降,有的就砸在慕容圭的屍體上,她猛地撲在慕容圭的身體上,將他牢牢遮蓋,然後不知有多少山石砸在她的身上,很快她就不動了。


    生不能同衾,死能同穴,真定雖死而無憾了。


    這邊所發生的一切,雖然隻是短短一瞬間,三皇子卻隻是看了一眼,根本就不知後續如何。形勢萬分危急,他實在是沒有時間去關心旁人了。


    三皇子已經明白,他和庾璟年兩人之間,今天就隻有一個能過活著走出蝴蝶穀。那一瞬間他的腦海裏浮現出無數的畫麵,他和庾璟年一起長大,情如兄弟。為了皇位,他曾經背叛過最好的兄弟,庾璟年卻不計前嫌,再他最需要援手的時候,伸手了他一把。


    最後的畫麵定格在一個片段上。


    如果沒有記錯的話,那時候,他和庾璟年,一個五歲,一個四歲。兩人頭並頭地坐在的禦花園的葡萄架下,庾璟年抹著眼淚,哭道:“大哥他們欺負我,三哥我怕!”


    他用手輕輕拍著庾璟年的腦袋,奶聲奶氣地道:“五弟,不要怕,三哥會保護你的!”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麽就會忽然想起這樣一個片段,隻是如今想起來,隻覺得分外溫馨。


    他忽然迴頭看了庾璟年一眼,“五弟別怕,三哥會保護你的!”


    若是換做平時,庾璟年一定會一陣惡寒,全身起一層雞皮疙瘩,可是如今,他卻一點兒都笑不出來,三皇子太奇怪了。


    三皇子不等他接話,接著說道:“老五,迴去你要好好聽父皇的話,好好地孝敬他。告訴你一個秘密,其實我的父皇,也是你的父皇。當年我之所以對你動了不該動的心思,就是因為我知道了這個秘密,父皇那麽喜歡你,他一定會把皇位傳給你的,所以我才……”說到這裏,他沒有再說下去,“老五,希望你能忘了三哥曾經的不是。那封讓你迴援建康的聖旨,真的不是出自我的本意,你一定要相信我!”


    “我相信你!”庾璟年焦急地道:“都什麽時間了,你還有空說這些,先保住自己的小命要緊。”聽他說起自己竟然是皇帝的私生子,他心裏簡直不能更震驚,可是這個時候,能保住小命就不錯了,哪有心情想那麽多。


    三皇子粲然一笑,那笑容竟比陽光還要明亮。“好兄弟,你肯原諒我就好!”說完這句話,他再不猶豫,像是沒有坐穩一樣,竟然一頭就從馬背上栽下去了。


    庾璟年剛從就感覺到三皇子不對頭,這時見他掉下了馬背,嚇得全身都繃緊了,他伸出手去,急急地去拉三皇子的胳膊,用雙腿控馬,嘶聲喊道:“三哥,快抓住我的胳膊。我拉你上來!”


    他已經抓住了三皇子的胳膊,若三皇子是不小心掉下去的,他完全有機會將三皇子拉迴來。可是那一瞬間,三皇子竟然沒有借著他拉拽之力,重新騰身上馬,反而是手一掙,擺脫了庾璟年的手。而庾璟年竟然也意外地手上無力,全身酸軟,也不知是出了什麽問題。


    庾璟年一下子就明白了過來,剛才三皇子根本不是意外落馬,他是故意跳下馬背,是為了減輕馬匹的負重,給自己一個逃生的機會。


    “三哥!”庾璟年用盡全身力氣喊了一聲,三哥把生的機會給了他,可他怎麽能夠獨活?他幾乎想也沒想,就決定跳下馬背來,就算是死,兄弟倆也要死在一處!


    隻不過三皇子太了解他的性格了,他在準備犧牲自己,成全兄弟的時候就想到了後續一係列庾璟年會有的反應,所以他在下馬的一瞬間,用手肘擊中了庾璟年的麻穴。


    小時候教兩人武藝的是一個老師,他曾經在告訴過他們,任何人隻要被擊中了麻穴,身體都會有一息時間的麻痹,他和庾璟年還專門拿彼此做過試驗。隻不過兩人學會了之後,很少把這一招用在敵人身上,今天卻給了他使用此招的機會。


    庾璟年本來是想跳下馬背,迴身去救三皇子,可是就在這麽一個當口,他卻全身麻痹,雖然不是完全不能動彈,可是想要縱身躍下馬背,卻根本就做不到。


    而他□□的戰馬,負重減輕之後,腳步輕盈起來,帶著庾璟年迅捷如飛地向前飛奔去,竟然有驚無險地衝出了危險的區域,來到母穀之中。庾璟年眼睜睜地看著他和三哥的距離越來越遠,卻偏偏沒有絲毫辦法。


    那一刻,男人的眼眶都要瞪得爆裂開來。


    這一切,其實都隻發生在極快的時間內。等庾璟年迴複了身體的控製權,撥轉馬頭準備再向子穀奔去的時候,那匹戰馬卻已精疲力竭,前腿一跪,仆倒在地,庾璟年那麽好的騎術,竟被整個掀翻在地。


    隻是因為他的心情太過激蕩。


    “王爺!”“王爺!”無數親衛迎了過來,庾璟年安然無恙,不少人喜極而泣,就有兩名親衛上前去扶他,庾璟年剛從那一下被摔得不輕,他卻忍著劇痛,一個鯉魚打挺站了起來,飛身上了一個戰士的戰馬,一腳將他踢下去,然後又向著子穀奔去。


    “王爺您不能去啊!太危險了!”程先生在後邊急得直跺腳。沈沅鈺因為不會騎馬,沒有親衛們跑得快,被阻隔在後邊,急得兩隻眼睛都紅了,庾璟年好不容易逃出生天,這是要再去送死不成?


    不過庾璟年畢竟耽擱了一些時間,他還沒有來到子穀的穀口,就聽見又是一聲巨響,半邊石峰整個塌了下來。原來是剛才的爆炸將石峰的中央震開了裂紋,不斷有石頭從石峰上滾過,不斷將裂紋擴大,此刻終於承受不住,整座石峰從半截開裂,墜落下來,“轟”地一聲巨響,煙塵彌漫,這樣巨大體積的山石砸下來,莫說是人,就是一塊鋼筋疙瘩,也要被砸扁了。


    “三哥!不!”庾璟年整個人都傻在了那裏,慕容圭的最後一擊,讓北燕剩餘的一千五百人幾乎全部被埋葬,大晉這邊也是損失慘重,四千五百名士兵,至少有兩千人被活埋!


    真可謂慘烈至極,如今整個子穀已經比母穀高出整整一大塊,想要在這一堆巨石疙瘩裏找出一個人來,那時候又沒有挖掘機,簡直是完全不可能實現的任務。


    庾璟年痛苦地閉上了眼睛。男兒有淚不輕彈,隻是未到傷心處,他以為自己一輩子不會落淚,這時候卻忍不住落下了英雄淚。


    庾璟年不顧仍有小塊的石頭不斷墜落,他飛身下馬,用徒手去刨石頭,很快一雙手就鮮血淋漓了。


    無論如何,他要救三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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