庾璟年正在驚疑不定的時候,三皇子已經大喊道:“老五,你不夠意思啊!出了這麽大的事,你都不知會哥哥一聲,你是不是不把我當成兄弟了!”


    畢竟是多年的兄弟,這樣的一句嬉笑質問,立刻就消解了庾璟年心中最後一絲懷疑。他哈哈一笑道:“三哥,是兄弟疑心重了,是兄弟的不是,等過一會兒咱們幹掉了慕容圭這狗才,我再給你當麵賠禮。”


    三皇子聽得心中一暖,他其實並沒有怪責庾璟年,桓淑妃以他的名義給庾璟年下了那樣的一道聖旨,換了是他,他也要懷疑的。


    慕容圭此刻已經退到了沈沅鈺所在的地方,和妙慧匯合到一處了。他臉色十分難看,讓他想不明白的是,大晉的援兵已經來了兩撥了,為何元旭的援兵還沒有來。


    庾璟年和三皇子此刻兵力是慕容圭的三倍,占盡了優勢,已將慕容圭團團圍住。庾璟年見慕容圭不時向遠處眺望,不由冷笑道:“慕容圭你不用等了,你的援兵是不會再來的了。”


    慕容圭臉色狂變:“你胡說!”慕容圭自信還能守一陣子,若是元旭的大軍能夠及時趕來,他還有反敗為勝的希望。


    庾璟年冷笑一聲:“我在臨走之時,給所有的北燕高級軍官都寫了一封信,告訴他們你已經脫離了大軍去了蝴蝶穀。而且我已經派了重兵在蝴蝶穀對你進行狙擊,一定能把你殺死在這裏。到時候不論他們誰肯跟我合作,我都會命令蕭十三將長安拱手相讓,不論誰登上了皇位,我都會代表大晉承認他們在北燕的統治的合法性。看來你的心腹已經背叛了你,他們是在等你死去的消息,好立刻迴到長安爭奪北燕皇帝的寶座。”


    慕容一族的族人在慕容圭登上皇帝之後,幾乎被他屠戮殆盡,加上蕭十三攻破長安,為了逼迫慕容圭迴軍,更是把慕容圭三個兒子都給殺了。現在慕容氏幾乎已經斷子絕孫了,所以一旦慕容圭死在蝴蝶穀,八柱國家族就可以名正言順地登上皇位。


    庾璟年這一招挑撥離間,實在是厲害到了極處。本來北燕的軍隊就厭戰情緒激烈,慕容圭是用了個人的強大威望才勉強壓服了一眾大臣,如今就是他們強力反彈的時候了。


    現在看來,元旭對他的決定也是心有怨言,虧他還一直覺得元旭對他的任何決策都會無條件的堅決支持。


    慕容圭聽到這裏,幾乎已經肯定,元旭是不會再來了。


    這世界本無所謂絕對的忠誠,所謂絕對的忠誠隻是背叛的籌碼不夠。沒想到他一輩子玩弄人心,自詡算無遺策,最後卻是他認為不會出現任何問題的絕對心腹背叛了他。


    這簡直就是諷刺。


    反觀庾璟年,這幾年他是曆練出來了,不論是剛才用差不多的兵力將他打得落花流水,還是玩弄權謀智力,都比他有過之無不及,可以說,他這次的失敗一點兒都不冤枉。


    慕容圭以為自己是個穿越者,老天爺給他開了金手指,自然會庇佑他一路好運,所以能夠戰無不勝攻無不克,因此他對自己有著絕對的自信,正是因為太過自信,讓他識人不明,錯失了翻盤的最後一絲機會。


    慕容圭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笑得越來越瘋狂。這一生他一路順風順水,從一個普通皇子到太子到皇帝,不論是兩軍對壘的戰場還是陰險詭譎的朝堂,最後的勝利者永遠是他,他不能忍受自己失敗,一次也不能!


    他的表情變得猙獰起來,“庾璟年!叫你的人放開一條出路,讓朕和朕的屬下離開,否則朕就殺了你心愛的女人。”


    說著便用手指著沈沅鈺。


    庾璟年臉色一變:“慕容圭,你好不要臉。你也是堂堂的一國之主,一代梟雄,智謀不如別人,最後就隻能用女人的性命來威脅我嗎?”


    沈沅鈺更是冷笑連連。慕容圭此人心性涼薄可見一斑。他口口聲聲說多麽多麽喜歡自己,要立自己為皇後,到了威脅到他生命的時候,他最先想到的還是把自己推出來當做擋箭牌。


    慕容圭獰笑道:“庾璟年,你少說廢話,你到底是讓還是不讓?”


    妙慧此時已經毫不客氣地將一把匕首抵在了沈沅鈺的脖子上,沈沅鈺的皮膚非常嬌嫩,匕首的尖端已經隱隱看見了一絲血痕。


    庾璟年心疼壞了。立刻叫道:“不要動手,你先放了阿鈺,我便讓你們離開。我庾璟年不像你慕容圭那樣,是個卑鄙小人,我說過的話,一個唾沫一個釘,絕對算數。”


    三皇子猶豫了一下,畢竟現在是誅殺慕容圭最好的機會,這樣放他離開,實在太可惜了,以後他必定吸取今天的教訓,再想殺他就太難了。


    正在這時,一直緊閉著眼睛的沈沅鈺開口了。“阿年,不要!如今慕容圭被困於此,走投無路,隻要一陣亂箭就能要了他的命。隻要他一死,北燕軍立刻就會四分五裂,退出大晉的領土,一切的危機都可以順利解除。這是救無數黎民於水火之中的大造化。阿年,你是我心目中的大英雄,你不能為了我一個人,放棄公義而隻顧私情啊!”說到這裏沈沅鈺終於忍不住流下了眼淚。


    為了她的家人,為了雙胞胎,她真的不怕死。她唯一覺得對不起的,就是肚裏的孩子。之所以答應謝純將計就計是因為她明白,慕容圭行事謹慎小心,若是她不肯假裝被俘被帶到蝴蝶穀,慕容圭也絕對不會離開荊州的大本營。


    庾璟年臉上露出痛苦莫名的表情。


    他當然知道,這次是殺死慕容圭千載難逢的機會,可是讓他親眼看見沈沅鈺死在他的眼前,他怎麽能夠忍心?


    他大聲道:“阿鈺,我不能!我若是連自己的妻兒都不救,就算是立下再大的功勳,又有什麽臉麵來承受呢!”庾璟年轉向妙慧道:“妙慧,你先放開阿鈺,我這就叫人給你們讓開去路。”


    妙慧看了慕容圭一眼,見慕容圭點頭,她這才收起匕首放開沈沅鈺,退後了一步。


    “來人!”庾璟年正要吩咐眾人把路給讓開。沈沅鈺已經先一步說道:“慕容圭,我有幾句話想對你說,你敢不敢聽?”


    慕容圭冷冷道:“有什麽不敢的!”


    沈沅鈺就自然而然地向前走了一步,手也縮到了袖子裏。自然沒有人會懷疑她一個孕婦。慕容圭的目光就投注在她的身上。


    沈沅鈺忽然提高了聲音,大喊道:“慕容圭,你瞧瞧這是什麽?”她手裏出現一隻巴掌大小的精致手-弩,那弩-箭乃是西域的能工巧匠所製,平時可以折疊著藏在袖子裏,關鍵的時刻就能拿出來救命了。別看很小,因為是利用機括發射,威力卻是大得異乎尋常,能夠射穿甲胄。並且為了保證能夠一箭斃命,箭頭上塗抹了見血封喉的毒-藥。


    慕容圭的注意力至少有80%都在庾璟年的身上,況且沈沅鈺如今的形象,就是一個武力值-5的渣渣,誰能想到她會在身上暗藏手-弩呢。因為她溫婉的形象太過深入人心了,妙慧和真定此前也沒有想到,所以並沒有搜她的身。


    隻是兔子急了都會咬人,何況是個人。就像是謝純、庾璟年和慕容圭一樣,每個聰明人都會藏有後招,沈沅鈺也是聰明人,所以這支手-弩就是沈沅鈺的後招。


    她相信她一定有機會向慕容圭射出這支弩-箭,一旦殺死了慕容圭,就算謝純最後失敗了,他們的計劃也算是成功的。


    隻是沒想到事情變化遠遠超出她的預料。如今她成了慕容圭用來威脅庾璟年的人質。所以現在能不能射死慕容圭都無所謂的,隻要她激得慕容圭一劍殺了她,庾璟年自然會給她報仇,把慕容圭給碎屍萬段。


    “陛下,小心!”妙慧一聲驚唿。她主持天機閣江南分舵多年,算是半個武器專家,一看沈沅鈺的手-弩造型,就知道威力肯定奇大無比。又加上她站在沈沅鈺和慕容圭兩人中間,借著眼光,能看見弩-箭上藍汪汪的顏色,十分詭異怕人,她就知道沈沅鈺在這支箭上淬了劇毒。


    等慕容圭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來不及躲閃了。他心中升起一個荒謬的念頭,難道自己今天就要死在沈沅鈺的手裏?


    這個念頭還沒有轉完,就見人影一閃,妙慧已經合身撲了過來,整個地抱住了慕容圭。她就在兩人中間,也隻有她才有足夠的時間幫慕容圭擋住這一箭。


    沈沅鈺之前練習過很多次,對於手-弩的操控已經十分嫻熟,所以那一箭十分精準地射中妙慧的後背。這一箭威力極大,深深紮在妙慧的身上。她開始感覺一陣劇痛,緊接著就是一陣麻木,她知道這是劇毒發作了。


    慕容圭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反應。妙慧對他的心意他知道的十分清楚,他也曾貪戀過她的美色,不過他的女人太多,很快就將那一絲情意放到了一邊,而是悉心培養她,讓她成為天機閣江南分舵的一把手,利用她的身份為自己搜集情報。


    隻是沒想到,最後竟然是她救了自己一命。


    妙慧的嘴角吐出一口黑血,她顫抖著伸出雙手,輕輕撫摸著慕容圭的英俊的臉龐,嘶啞著聲音道:“阿圭,能夠死在你的懷裏,我妙慧……此生無悔!”


    說著她吐出一口血,整個人委頓於地。慕容圭遲疑了一下,如今情況緊急,這個女人雖然為他而死,他卻沒有時間來管她。那邊慕容圭的親兵已經再次製住了沈沅鈺。


    沈沅鈺也沒想到自己會誤殺了妙慧。這還是兩輩子頭一迴殺人,妙慧又算是一個熟人,此刻她正吐得一塌糊塗。


    那些親兵將刀劍架在她的脖子上,又不敢殺她,又生怕她再射出一箭來,情緒十分緊張激動。其實沈沅鈺的身上就隻藏了一支箭,現在讓她射她也射不出來了。


    慕容圭大喊了一聲:“不要殺她!”


    他無瑕顧忌妙慧,這邊妙慧一個人委頓在地上,真定蹲了下來,在妙慧的耳邊輕輕說道:“你這個傻女人!你那麽愛慕容圭,到了最後,你得到了什麽?咱們這些把慕容圭當做神一樣供奉著的可憐女子,到了最後,又都有什麽好下場?我嫁給了庾濤那個沒有一點兒本事的紈絝子弟,你呢?除了做尼姑,你犧牲美色勾引大晉的高官,就是為了幫助慕容圭那個狗東西搞到那些情報,最後你為了救她,犧牲了自己的性命,也沒換得他在你的身上多駐留一刻鍾目光。你居然還說你此生不悔,你這算什麽?究竟算什麽?就連他最看重的沈沅鈺,到了最後,他還不是可以犧牲,慕容圭這個人,心裏根本就沒有別人,隻有他自己!”


    她和妙慧都愛著慕容圭,最後都是痛苦不堪。不過妙慧修養高,她一直隱忍著這些痛苦,而真定則是幹脆變得喪心病狂,想著法子折磨身邊的人,以舒緩自己的痛苦。所以看見妙慧這樣死了,她難免心生同病相憐之感。


    妙慧已經說不出話來,似乎聽到了這些話,她的嘴裏發出嗬嗬的聲音,然後她的瞳孔慢慢地散了。真定長歎了一聲,用手去抹她的眼皮,想要幫她閉上了眼睛。


    可是妙慧的眼睛卻始終是睜著的。


    ——死不瞑目!


    此刻場中的氣氛愈發緊張得一觸即發。


    慕容圭兩眼血紅地看著沈沅鈺,第一次,他距離死亡這樣的近。他實在不能忍受,他所看重的女人,會用這種方式對付他。


    從前不論是什麽樣的女人,隻要他勾勾手指,便會主動投懷送抱,偏偏是沈沅鈺,一次一次地和他做對,完全不把他放在眼裏,甚至想要殺了他。他隻覺得胸中怒氣翻湧,完全不能容忍。


    從前,他覺得他很愛沈沅鈺。可是現在,他才真切地意識到沒有人比他自己更重要,或者沈沅鈺和別的女人比起來更加重要,可是所有的女人加起來,也比不過他自己的一根毫毛。


    沈沅鈺其實隻是他的一絲執念,不在乎她這個人,而是他追求完美的一種習慣性使然。兩輩子以來,他都太過順風順水,凡是他想得到的,都必須得到不可。


    慕容圭猛地拔出腰間的一把短劍,用劍指著沈沅鈺的胸口,“沈沅鈺,我對你那樣好,你怎麽敢?你怎麽敢對我動手?”


    沈沅鈺此時已經停止了嘔吐,她站直了身子,比起慕容圭,她顯得那樣嬌小,可是此刻她的身子挺得筆直,氣勢竟然絲毫不弱於暴跳如雷的慕容圭。


    隻聽她聲音清冷地說道:“慕容圭,你看看你現在到底是個什麽德行?天下第一美男子?有史以來最了不起的軍事天才和統帥?這個世界有無數人比你優秀,你配得起這樣的稱號嗎?你也該正視你自己了,你就是一個跳梁小醜!你若是個男人,你就一劍殺了我!”說完她豎起大拇指,然後將大拇指轉而朝下。


    這是一個隻有他們兩人才能看懂的動作。也是對慕容圭赤果果的侮辱。慕容圭明知道她是故意激他動手,還是氣得五內如焚。


    他獰笑道:“你以為我真的不敢殺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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