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和賈嬤嬤全都愣了。沈沅鈺的這套頭麵她們都見過,是她十二歲生日的時候大老爺送給她的生日禮物,紅寶石華貴稀有,東珠更是千金難求,更可貴的是十二顆一樣大小的東珠,那價值就更加的不可估量了。


    大老爺溺愛女兒,給她打造了這樣一套頭麵。沈沅珍知道後,又哭又鬧,纏著湖陽郡主,找遍了建康的所有首飾店,好不容易湊齊十二顆東珠,打造了一套差不多的頭麵,可她那東珠卻比沈沅鈺的要小上一號,為此沈沅鈺整整笑了她兩個月。


    這套首飾既是父親相送,又是華貴非常,就連沈沅鈺,也是寶貝非常,不到十分莊重的場合輕易不舍得戴出來。如今竟然毫不猶豫地要送給妹妹,周氏和賈嬤嬤能不吃驚嗎?


    小女孩就沒有不喜歡漂亮衣服漂亮首飾的,昔年沈沅舒看到這一套頭麵也是羨慕得不得了,如今再次看到,不由得就兩眼放光。


    沈沅鈺親手捧過首飾匣子,沒有半分不舍,“快拿著,姐姐送給你了!”


    沈沅舒畢竟是小孩子,忍不住就要伸手去接。周氏卻道:“等一等!”她看著大女兒道:“你要和你妹妹親近,送她東西娘並不反對,可是這……這也太貴重了!何況,這是你父親為你打造的,你就這樣送給了舒兒,老爺不會不高興吧?”沈昀並不是很喜歡沅舒這個小結巴。


    沈沅鈺道:“娘,我這個做姐姐的,有什麽是不能送給親妹妹的?別說是一套頭麵了。父親那裏,更不會因為我送了一套頭麵,就生我的氣或者生妹妹的氣。您就別擔心了!”


    雖然和父親相處不過短短一段時間,她卻能感覺得出,沈昀絕不是那種小肚雞腸的男人。說不定自己跑到他跟前撒個嬌,他還能重新給自己打一套一模一樣的首飾呢。


    周氏還是有些擔心,“這……這合適嗎?”


    沈沅鈺安慰她:“您就放心吧。”硬是把匣子塞到了沈沅舒的手裏。沈沅舒的臉上也就露出了開心的笑容。


    沈沅鈺覺得這下心裏敞亮多了。從前實在太對不起妹妹了!


    沈沅鈺又和周氏說了幾句體己話,周氏看了看時辰,有些不舍地道:“時候也不早了,你也該去給你祖母問安了。等你從你祖母那裏迴來,再到我這裏用早膳。”


    沈家的規矩,為了彰顯孝道,早晚的晨昏定省是必不可少的。顧氏又是出身“吳四姓”,身份上壓不住人,就更加格外重視這樣的儀式了。


    周氏因為常年臥病在床,倒是不用給婆婆問安。


    聽見母親說起顧氏,沈沅鈺的臉色陰沉了下去。想起那個刻薄寡恩的老太太對自己一家人的羞辱,她又怎麽能心安理得地去給她問安?


    她笑著對周氏說道:“我已經好久沒和母親妹妹一塊用早膳了,祖母那裏,今兒我就不去了!”


    周氏斥道:“你這孩子,早膳晚點用有什麽打緊,祖母那裏你不去,叫她拿住了把柄,又是一頓排揎,你還是趕快去韶和院吧!”


    沈沅鈺拉著周氏的手道:“娘,您別擔心,不會有事的!今天早上祖母才派人來傳話,說我身子不好,暫時免了這兩日的晨昏定省。今日我就在這兒好好陪陪母親。”顧氏這麽做當然不是心疼沈沅鈺,而是做給老太君看呢。


    周氏生性軟弱,對顧氏這個厲害的婆婆還是有幾分懼怕的,沈沅鈺再三保證,她又叫了鸞娘問今早老太太的遣來的嬤嬤是怎麽說的,得到了肯定的答複之後,這才略略放下心來。


    周氏對賈嬤嬤道:“既然這樣,那就叫丫鬟們擺飯吧!”


    沈沅鈺興衝衝地站起來,指揮著丫鬟在裏間裏擺飯,臉上盡是歡喜之色。周氏眼中含著盈盈的笑意看著大女兒,女兒能有這樣的轉變,她真是比吃了仙丹還要高興。


    一家人正在其樂融融,有個小丫鬟匆匆跑進來迴稟:“太太,白姨娘帶著七小姐和五少爺來給太太問安。”想來韶和院顧氏那邊已經散了。


    沈沅鈺眉頭一皺,頓時就像吃了一顆蒼蠅似的。周氏看了大女兒一眼,吩咐那個小丫鬟道:“請白姨娘他們進來吧。”


    不大一會兒,白姨娘就帶著七小姐沈沅璧和五少爺沈溪走了進來。沈沅鈺細細打量著白姨娘。白姨娘看上去比周氏小上幾歲,她穿著一件淡青色繡喜鵲登梅的緞麵襖子,白色的挑線裙子,黑亮的頭發挽了一個元寶髻,插著一支樣式簡單的金簪。


    論容貌,她並非絕色,隻是行走坐臥無不優雅婉約,將江南女子的秀外慧中詮釋得淋漓盡致。


    周氏連生了兩個女兒,沈昀又是大房嫡長子,沈家嫡枝為了宗族的繁盛,無不廣納姬妾,顧氏要給沈昀納妾,沈昀實在找不到理由推脫。


    顧氏就挑中了顧氏族中一位家世清白的女子,論起來,白姨娘還要叫顧氏一聲表姨。不過幾日白姨娘就抬進了府裏,她雖然出身貧寒,卻因為和“吳四姓”的顧家沾親帶故,真論起門第來,比起周氏有過之而無不及,周氏拿捏她就有些底氣不足。


    因此雖然白姨娘是個庶女,可是嫁到沈府她也是個板上釘釘的貴妾。此後不到一年,她就生下了七小姐沈沅璧,又過了一年多,五少爺沈溪也出生了。這是大老爺沈昀第一個,也是唯一的一個兒子,雖然是庶子,但是白姨娘母憑子貴,更牢牢地把周氏壓得抬不起頭來。


    加上白姨娘處事八麵玲瓏,沒多久就把顧氏哄得團團轉,又有這重親戚關係,顧氏更樂得抬舉白姨娘。等到周氏臥床不起,小大房的內務也就順理成章地交到了白姨娘的手裏。所以沅鈺被發落到莊子上,管著她房中事務的就是白姨娘派去的張嬤嬤。


    白姨娘管著小大房這麽多年,賞罰公允,待人寬厚,在整個沈府之中,名聲都是極好的。


    白姨娘看見沈沅鈺與周氏母女一同進膳,眼中閃過一絲詫異。她自認為十分了解沈沅鈺,自命清高,橫行無忌。因為周氏的出身和妹妹的結巴,她一直對這兩位至親心存怨懟,從來不與她們親近。這其中當然少不了她隱晦的挑撥離間和煽風點火。


    沒想到今天她不去顧氏那裏問安爭寵,反而到了燕然居。


    她城府極深,表麵上不動聲色,帶著沈溪和沈沅璧就給周氏跪下了。沈沅鈺吃了一驚,她沒想到白姨娘這個小大房的無冕之王,會給娘親行這樣的大禮。就是尋常人家,主母一言九鼎的,一般妾室問安也不需要這樣行禮。


    沈沅鈺心中暗哂,卻還是拉著沈元舒避到了一邊。母親受白姨娘的大禮是應該的,換作兩位小姐,就顯得有些張狂了。白姨娘畢竟是長輩,又給父親生兒育女,對小大房來說,她是有功之人。


    “太太萬安!不知太太的身子有沒有鬆快一些,我每日都會在府裏小佛堂裏為太太念上半個時辰的藥王經,希望太太能早日康複起來,那就是咱們小大房的福氣了。”白姨娘沒有說謊,不管真心也好,邀買人心也罷,她的確是每天都這麽做的。


    白姨娘的表情十分虔誠。不過沈沅璧和沈溪的就有些不情願。尤其是沈溪,臉色臭臭的,像是剛死了親娘一樣。周氏在東西兩房五位嫡枝的太太中,出身最低,也是最沒有地位的一個,他沈溪可是小大房唯一的兒子,等將來他的父親做了宗子,他就是以後的沈氏宗主,他憑什麽要給這個卑微的女人下跪磕頭?


    周氏咳嗽了一聲說道:“白姨娘有心了。你快起來,把孩子們也扶起來。我不是早就和你說過,問安的時候不要再行這樣的大禮,你怎麽總也不聽?”


    白姨娘十分謙卑地道:“太太免了禮數,那是太太寬厚慈悲,可婢妾卻不敢忘了自己的身份。不論什麽時候,太太都是婢妾的主母,更是兩個孩子的嫡母,沒有規矩不成方圓,這禮,婢妾是萬萬不敢廢的。”


    “你呀,總是這樣,叫人不知道說你什麽好!”周氏明知這樣不妥,卻偏偏說不過她。


    白姨娘得了空,這才又向沈沅鈺見禮:“昨晚就聽說三小姐從莊子上迴來,本來想今天得空了去長樂堂拜見,沒想到在這兒就先見著了。多日不見,三小姐出落得越發漂亮了。”


    她說話溫溫柔柔的,十分的悅耳動聽,就算明知她心思陰狠歹毒,這一刻沈沅鈺都被她奉承得全身舒泰,她不由得暗暗吃驚。這個白姨娘,實在是太厲害了,比起顧氏來,簡直完全不在一個段數上。


    沈沅鈺還了半禮,淡淡敷衍道:“托姨娘的福!”她話鋒一轉,又道:“不過說起來,姨娘還真是消息靈通!昨日我剛剛迴府,您就叫七妹妹到二門接我,而我娘,卻是直到今天早上我過來問安,她才知道我迴來的消息。比起我娘,您才更像是咱們這一房的當家主母呢!”


    她這番話笑吟吟的說出來,白姨娘聽著卻如同芒刺在背。“三小姐嚴重了,小大房的主母隻有一個,就是太太。不過是太太一直病著,老太太抬舉婢妾,叫婢妾代太太主持房中事務,消息才靈通了一點而已。”


    “哦,真的是這樣的嗎?”沈沅鈺的臉上閃過一絲冷凝:“瞧您給我母親請安,這般虔誠恭謹,別人看了還以為您對我母親如何恭敬呢。可是母親的親生女兒從莊子上迴來這麽大的事,您都不肯派個人到燕然居知會一聲,到底是您貴人事忙忘了呢,還是您的心裏根本就沒有把我母親當做主母,根本就沒有把她放在眼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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