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太子閑著沒事兒一個人斜靠在榻上飲茶吃果子呢,好不逍遙。


    吃到沒了茶水,他隨即便環顧四周,這才發覺麟趾殿裏的宮女少了大半,偶爾走過一兩個宮女還是略生的麵孔,容貌也不是上等。


    倒把整個麟趾殿顯得空蕩蕩,連他的心也突然變得空落落的了。


    蜻兒一步一扭,衣裳鮮亮簇新地從簾後走了出來,見他要茶,她便施施然走上前去為他斟茶,太子逮著個人便詢問了起來:“蜻兒姐姐,怎麽隻有你?那麽多姐姐都上哪裏去了?對了,陸亭姐姐也好些日子不見了,可是出了什麽事?”


    喲嗬,您才發覺啊?


    蜻兒笑了笑,遂俯身跪坐在地上,一麵慢悠悠地添著熱水,一麵漫不經心地抱怨道:“殿下也真是的,我們姐妹都走了那麽些個,偏殿下還隻記得陸亭!”


    太子實在不明白啊,接過微燙的青花茶盞,問:“走了?她們為何要走?那陸亭姐姐也走了嗎?”


    蜻兒柔情滿溢的秋波微轉,還捂著小嘴“咯咯”地笑出了聲兒:“殿下您還不知道吧?皇後娘娘殯天了,陛下便下令各宮縮減開支以緬懷娘娘的品德,於是咱們宮裏的宮女也被調走了大半,連殿下那位‘陸亭姐姐’,如今也搖身一變,成了陛下的陸寶林呢!”


    “母後殯天了?”太子眨了眨眼睛,突然有點兒發愣,他呆呆地放下手裏的茶盞,細細迴想了一番,哦,是了,芸香與西錦之前都說過,母後被南海神尼收為弟子的事情沒幾個人知曉,而且就算是他,也是千萬不能告訴別人的,想來這蜻兒也算是別人吧,可是,“陸亭姐姐怎麽成了父皇的寶林?這是怎麽迴事?”


    就算他平日裏不愛聽什麽詩書禮教亂七八糟的東西,也知道這樣非常不妥,尤其對於帝王之家,這種事情是很容易招人非議惹人詬病的。


    “皇後娘娘在雍和宮放火自盡,這是滿宮裏誰都知道的事兒,連奴婢當日也去打水救火的,那天的火燒得真是,唉,可惜了皇後娘娘還有嫣紅姐姐姹紫姐姐那麽親和的人……”,蜻兒別有深意地說了起來,詳盡得果真如同是親臨現場一般,見太子對此沒太大反應,她心中納罕了一番,又講述道,“至於陸寶林麽?嗬嗬,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隻要陛下喜歡,就是封陸寶林做娘娘又如何?”


    太子撅了撅嘴,不解地看向她。說來也怪了,蜻兒今日說起話來,雖也是語氣溫柔,卻叫他心裏好生難過。


    隻見他撅起的嘴簡直可以掛個小油瓶了,太子心裏那叫個委屈,隻差沒滿眼泛淚了:“可陸亭姐姐是我身邊的宮女啊!之前,她還答應以後天天都讓我騎馬馬呢!”


    這世上哪有當爹的搶自己兒子身邊人的道理!


    蜻兒翻了個白眼,略帶譏諷地勸說道:“殿下萬萬不可胡說,陸寶林如今已算是您的庶母,以後可不得這般言語輕佻了,嗬嗬,這說不定哪,陸寶林日後還能給您生個小皇弟呢!”


    小皇弟?


    他才不想要小皇弟呢,他隻知道,陸亭姐姐是他一個人的好玩伴,才不是父皇的妃嬪呢!


    “不行,我要找父皇說理去!”太子嘟著嘴,眼裏滿是倔強,淚水卻在瞬間奪眶而出。


    見太子“騰”地一下便起了身,麵上大有一副不撞南牆不迴頭的意思,蜻兒這才焦急地拖著他的腳步,朗聲安慰起來:“太子殿下別這樣!顧家倒了,連皇後娘娘也走了,您可千萬別去惹陛下生氣了!”


    “顧家倒了?我……我舅舅家,怎麽倒了呢?”太子雖然年幼卻也不傻,這“顧家倒了”才不是“房子倒了”那個意思呢!


    配合著蜻兒的神態表情,他一聽就聽出其中三味來了。


    可是之前沒有一個人告訴他這件事兒啊!


    “還不就是……”蜻兒受氣包似的縮了縮身子,這才聲音低低地說起了事情的全部經過。


    “什麽?!顧家所有人都被抓進了天牢?母後在雍和宮放火自/焚?可芸嬤嬤她們不是說,母後是跟南海神尼走了嗎?”太子這才真慌了,其實陸亭那事兒,他充其量也就是小小地氣上幾天,然後淡忘了也就完事兒,可這不一樣啊!


    太子心裏砰砰直跳,丟下茶盞下意識地就想找父皇說理去,蜻兒方才什麽都告訴他了,如今顧家滿門全都被抓進天牢了,隻待開春便會被拉到菜市口斬首!母後也是……也是真的殯天了嗎?


    蜻兒忙道:“什麽南海神尼?根本沒這迴事兒!許是芸嬤嬤她們怕殿下傷心,這才編了個幌子,哄哄您呢。”


    難怪皇後娘娘殯天的消息在東宮蕩漾了好些日子,可太子愣是連一點兒反應都沒有呢,她原先還以為是這個小孩兒太過沒心沒肺自私自利,原來居然是芸香和西錦聯手編了個故事糊弄人呢!


    想到這裏,蜻兒便暗自得意了起來。


    她可算是第一個告訴太子全部事情的大功臣,想來日後,她也應當高居首功啊。哈哈,居功至偉。


    估摸著,她離“整個大曆皇宮年紀最小的大宮女”,已經不是太遠了。


    “什麽?哄我?她們都是哄我來著?母後她真、真的薨了?”他還以為母後在海外逍遙自在地治病養傷呢,想不到,她們真的是打定了主意騙他,母後前兒些日子就已經沒了!


    想到那日,母後絲毫不顧這寒冬臘月,穿著顏色鮮亮的輕紗彩裳,還打扮得那麽不一樣,又送了他一塊鳳蓮黃玉,還說了那麽些奇奇怪怪的話兒……


    看來,母後真是……走了。


    連舅舅家也落得一個滿門抄斬的下場。


    太子吸了吸鼻涕,“嘩”一下便流出一行清亮的眼淚來,他奶聲奶氣地帶著哭腔哭訴道:“父皇他……他當真好狠的心啊!”


    蜻兒拈著帕子擦了擦太子臉頰上的淚,看這麽大點兒的孩子哭,她的心裏也未免多了一絲愧疚,溫柔婉轉的聲音也開始急促起來:“殿下可別這麽說了!若是讓有心人聽到了,把這話傳到陛下耳邊,太子的日子便艱難了!像那什麽陸寶林,還不就是靠的這個才攀上陛下的嗎!”


    “什麽?陸亭姐姐她是……”這是生平第一次,年方六歲的太子殿下感覺到什麽血氣上湧,什麽叫怒意滔天,那對白嫩嫩軟乎乎的小肉手也握成了兩隻硬邦邦的肉拳頭。


    他隻感覺到眼睛裏熱熱的,肚子裏脹脹的,心裏堵堵的,腦子裏隻翻轉著一個字,那就是恨!


    “啊,是奴婢多嘴,是奴婢多嘴!”蜻兒臉色一白便跪了下來,伏著身子,開始一巴掌連一巴掌抽著自己的臉,清脆的巴掌聲在空蕩華美的麟趾殿中迴響不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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